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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一切的起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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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这世间漂泊不定,那个面目模糊的人虽然自诩是我的父亲,但我觉得他更像是我的债主。我的出生似乎就欠他一些东西,所以要在这个家里做苦役来偿还。
但当姐姐呵斥那群欺负我的孩子的时候,像是这世间的第一道惊雷,劈碎了我所蜷缩栖息的卵壳。我意识到这一切遭遇并不是我应得的,自此以后,我与世间多了一根线,那根线的尽头指向她。
我理所应当地认为报答这份好意,需要拿一些东西来换。所以我把我在这个家里能得到的一切都给了她,相对的,她给了我需要的自由。
但你知道吗……在我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有些感情是不需要偿还的。你如此热烈地爱着我,让我无所适从。我熟悉的规则被打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存在,如果你不曾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的混蛋。
为了抓住你,我做了许多错事,你看到的也好,你没看到的,更是每时每刻都在折磨我,让我羞愧得想要死去,每一分每一秒,那些我犯下的罪行都在提醒我:我只会带来灾难。
即便如此,我也能留在你身边吗?
如果你能……给我那样的勇气的话?
……
柳权刚刚睁开双眼,便被刺眼的阳光模糊了双眼,让他没由来想要流泪。
“你怎么这样一副恶心的表情?”他的舍友含着满嘴泡沫,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脸上神情带着惯常的鄙夷,“好像受了一千年的情伤一样。”
“我好像做了预知梦。”柳权头疼道。
“你梦见老婆跑了,孩子不是你的?”舍友贱兮兮地说,“不然为啥看起来怪难过的?”
“……你这话是从哪学的。”柳权太阳穴突突跳着,脑子此刻像是有千斤重,让他连应付对方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向一个面目模糊的爱人深刻地忏悔,字字恳切得恨不得将自己的心也一并掏出来。过去十八年时光里,扪心自问,他从未如此刻骨铭心地爱着某人某物。清醒的他对梦中的自己感到别扭,而梦里的情感似乎有一部分仍然残留在他身上,让他的情绪有些混乱。
洗漱完后离开宿舍,表上时针正好指向七,日复一日地见证着他的成长。
柳权从十四岁开始便来这里做了练习生,如今已经做了四年,早就到了要出道的年纪。而作为甜橙常年霸占综评第一的王牌练习生,甜橙对他未来的规划相当慎重,光是要为他打造一个什么风格的团体,都足够策划内部吵上三天三夜。故而直到现在,许多资质尚且不如他的练习生都出道了,反而他这个顶尖优秀的被落了下来。
换做旁人,此刻恐怕早已心理不平衡,想着跳槽去别的大公司了,但柳权并不在意这些,他来这里做练习生,本就是一种自暴自弃。只是他偶尔醒来的时候,没由来脑子里会冒出一句话来——既然今天也没有任何改变,为什么还要睁开眼睛呢?
“所以说,他拒绝了从‘风花雪月’组合出道?”
“是的……不知道他哪来的傲气,再好的资质,现在也十八岁了,谁不知道偶像就是吃青春饭的……”
“嘻嘻,我看你是自己急了吧!你明年不就二十五了?”
因为做了噩梦心情不佳的缘故,柳权今天提前到了练习室。刚刚走到门前,便听见里头有练习生在小声议论。
“听说公司最近新招了几个年轻漂亮的练习生,估计柳权风光不了多久了!”
“你年年这么说,也没见他综评第一的名头被超啊。”
“还不是老师们都偏袒他!他家里给公司塞了钱吧!”
“嘘!知道就行了,谁不知道他最开始就是走后门进来的?没人敢提就是因为他家塞的钱够多啊!”
柳权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已经记不清自己对这些话是向来都无动于衷,还是渐渐习惯了。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方才背后议论他的人都愣住了,多半都涨红了脸,满脸写满了尴尬。片刻,有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打招呼,他看都懒得看对方一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便开始热身。
练习生们中有刚来不久的,对柳权的反应有些不安。还是有些老油条出来打圆场:“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吧!我们柳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下次注意点!”
说这话的人应该庆幸柳权现在尚且心平气和,若是换做早几年的柳权,在场的所有人都别想体面。
过了半个小时,其余练习生们才陆陆续续地来到练习室。若不是今天有舞蹈课,恐怕来的人会更少。作为一个小公司,甜橙的练习生储备并不好,在这里的练习生们很少有一门心思凭借练习提升实力,从而得到出道机会的。许多来甜橙的人多半是没有被大公司选上,暂且把这里当跳板。其余的人多半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按照甜橙这个出团的速度,自己根本没有机会,早早就开始为改行和找下家做打算了。而在这些人之中,试图寄希望于一些隐秘规则的人也不少,但多半是人财两空。
八点整,柯雅歌准时来到练习室。他是与舞蹈老师一并进来了,看来是两个人在路上遇到了,彼此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而过了十分钟左右,正当舞蹈老师讲完今天的安排,一脸狼狈的秦之才出现在门口,看着他来不及收拾的凌乱发型,一看就知道他又睡过了,一瞬间练习室内传来阵阵笑声,里头善意与恶意参半。
秦之狼狈之中听到了笑声,脸上的表情更像一只在冷风中被吹乱毛发的博美。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柳权的方向,和柳权对上了视线。柳权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对他的到来并不表示欢迎,但同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他淡色的眸子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似的。
秦之只是看了柳权一眼,便低下头,眼里隐隐约约有些不甘心。
“人来得晚就算了,动作怎么也这么慢吞吞的?”舞蹈老师呵斥道,“还不赶紧回你的位置上!”
被训斥后秦之也没什么其他想法了,急急忙忙放好东西准备上课。今天学的是新舞蹈,据说是下一个出道曲的预备编舞之一,让练习生之间暗潮涌动,原本的好朋友在此刻都多半有些竞争心理在身上。而在众人当中,最亮眼的无疑当属柳权。
柳权虽然是从十四岁才开始学习舞蹈,但他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仅仅过了四年,便已经让舞蹈老师看得啧啧称赞,而新舞蹈的dancebreak部分自然也落在了他的头上。
在其他练习生还在试图拆分舞蹈动作的时候,柳权便已经将舞蹈完完全全扒了下来,简单地过了一遍音乐,已经跳了个八九不离十,甚至在某些细节的地方做了些有自己风格的改动,连向来毒舌的舞蹈老师看了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情不自禁感慨道:“这种程度为什么不赶紧出道呢?只在练习室里展现出来多可惜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舞蹈老师这话无疑是为在场所有练习生的心里种下了一枚酸涩的种子,让人情不自禁地嘟囔:“这种人凭什么拥有这样跳舞的天赋?老天真是不公平。”
柳权已经数不清自己见了多少这样的场景了。生活是三流的戏剧,只是因为每个人都身在其中而显得特殊。
因为公司人手不足的缘故,下午舞蹈老师要去为新来的练习生进行考核评级,所以下午的课程变成了自由练习时间。但对于新人,更是未来的竞争者,在场的各位练习生都存了十分的好奇心思。舞蹈课刚刚结束,练习生中已经有人叽叽喳喳着要去看看新来的长什么模样了。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已经在他们的情报交换中迅猛传播起来,虽然其中不乏离谱的传闻,但有一条大致是没有错的,便是这次练习生中,真的有一个顶好的苗子。饶是柳权,听到这群惯常小气嘴碎的人忽然出奇一致地夸赞着某人,难得的,心里都萌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来。
“……柳权,你也要跟他们一起去吗?”
在众人兴奋的讨论之中,秦之忽然这么说。
而他的这句话效果是相当显著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彼此面面相觑,任谁都觉得秦之在发癫,怎么突然要叫柳权一起去。
“哈哈,柳权不是从来不爱凑热闹吗?”为了打破这份尴尬的寂静,有人打着哈哈道,“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是不会跟我们这种凡俗人等一起去的!”
“我去。”柳权果断地回答道。
他这番话显然更具有杀伤力,人群再度安静了下来,随即便从极度的安静变成了极端的喧哗。已经有自来熟的凑了上来:“哇!你终于要参加集体活动了!看来新来的练习生相当有魅力嘛,连我们柳大少爷都不能免俗!”
“你别把人家柳权想得像你这么低级好不好!”另一人急忙反驳,“人家肯定是奔着实力去的。”
旁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平常就聒噪的人群因为柳权的加入反而变得愈发热烈。柳权虽然同意一起去看新人,但却并不代表他愿意融入这群人的小集体,依旧静默着一言不发。
很快人们闹腾腾地离开了,练习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人,而秦之也在其中。他并非勤奋自律的一类,只是因为他学习舞蹈的速度着实太慢,如果今天不留下来继续抠动作,恐怕明天就要在课堂上出洋相了。
柯雅歌收拾好东西,临在门前的时候,忽然回头看向秦之,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秦之咬了咬嘴唇,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来,就被柯雅歌打断了。
“你今天最好不要太晚。”柯雅歌面无表情地说,“免得明天迟到又拖累大家的进度。”
面对柯雅歌的指责,秦之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为自己辩解的话,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一直包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