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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撒气 ...

  •   在何沾的一团乱麻中还有个人在悄悄登场——梁倦。
      他要来问问何沾还记不记得昨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不说,还泼了他一杯酒。
      下班时,何沾看到了在公司楼下咖啡厅向她招手的梁倦,她现在无心理会梁倦,更不想过去跟他客套。
      她装作热情地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表,暗示他自己赶时间。
      她转身想跑但没想到梁倦先她一步跑了出来。
      梁倦把一枚戒指圈递给她:“昨晚在酒吧里,你摘下来就给扔出去了,我找了好久才给你找到,今天物归原主。”
      何沾后知后觉地抬手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戒指没在手上。
      她只记得昨天好像碰到梁倦了,但具体细节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她微微勾动嘴角笑了一下:“谢谢梁总。”
      “昨天我请你喝的酒,今天能否有幸讨杯酒喝?”
      梁倦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微笑着看着她,肢体却是邀请的动作,微微前倾,像是询问,又像是挑逗。
      “梁总,多少钱我转您,今天实在是赶时间。”
      “那就下次吧,不耽误何主管办事。”
      梁倦笑着跟她告别。
      她并非是刚入社会的小白兔,她太清楚这样的暗示意味着什么,看着梁倦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梁倦,真是个漂亮人物,端正英俊的长相,宽肩窄腰长腿,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雪松香味,冷淡的像是要拒人千里之外,可眼睛里却有一团火,热烈的、赤裸裸的勾引。
      她晃晃发晕的头,为自己刚才的疯狂想法而自责了一下。
      偷欢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有吸引力。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跟丁岫玩好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
      她又把戒指带到了右手的无名指上,以前这枚戒指代表着爱,现在这枚戒指提醒她不要心软。
      “沾儿,妈妈做了醋鱼,回家吃饭吧。”
      何沾本想拒绝的,可听到何母声音的那一刻就觉得无比委屈,于是就答应了。
      她回家的时候,何母还在厨房里忙活,何父正在阳台上给何母养的花浇水。
      何家父母相濡以沫地过了一辈子,甚少红脸。
      前些年不以为意,这两年她和丁岫的感情变淡之后,她就开始眼热这种感情了,能相扶相携一辈子真是难得。
      “爸。”
      何父回过头来,那副粗眉牛眼依旧让何沾提着心吊着胆。
      她从小功课就谈不上多好,可父母却偏偏对她要求非常高。
      父母二人都是工科博士,所以直到高中时父母还是能够辅导她,她的成绩在两人的辅导下也能名列前茅。
      可她并没有遗传到父母的聪明脑袋,父母觉得简单到一点即通的知识点,在她这里却像附加题一样困难,所以每当看到高智商的父母为了教会她一个知识点唉声叹气时,她就自卑地想哭。
      可何父不让她在学习的时候哭,每次她一撇嘴想要掉泪时,何父总会把那双牛眼一瞪,用洪亮的大嗓门把她的眼泪给吼回去。
      前两年看到何父给丁岫上课时,她总是乐得在一旁捧腹大笑。
      每次看到丁岫上课前为难又痛苦的样子时,就仿佛看到了高中时的自己。
      丁岫也时常偷偷地跟她抱怨何父的严厉,同时责怪自己的笨脑筋,说着说着还要在自己的头上捶上两下。
      那时的丁岫可爱极了,蔫头耷脑的样子像个答不出题却又要交作业的高中生。
      这时候,她总是怜爱地把丁岫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脖颈给他放松。
      而丁岫总是委屈兮兮地抬头跟她索吻,说只要老婆的亲吻才能让他有动力踏进何父的书房。
      丁岫每次上课,何沾都会陪着他来。
      她知道丁岫害怕何父,不过这也正常,从小到大就没有遇到过不害怕何父的,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周与舒见了何父都会变得分外乖巧。
      所以她陪着丁岫,等他上完课一脸疲惫的出来时,就在旁边给他讲笑话,喂他吃东西,逗他开心,让神经一直紧绷的他能够放松一下。
      那时的他们真的是对恩爱夫妻。
      何父看着若有所思的何沾,一打眼就知道她遇到事了。
      “沾儿,感情不顺利还是工作不顺利?”
      何沾心里一惊,她实在不该在何父面前走神的,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哪个人能逃得过何父的眼睛的。
      记得她高一时早恋,在一起才两天,就被何父看出来谈恋爱了,明明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可何父就是说她跟平常不一样。
      何父暗地里跟她的闺蜜打听了一番,没说两句话闺蜜就招了。
      于是他立马跑去学校把两人拆散了,导致两人被学校停课一周,气得何沾趁着何父睡着了,跑到卧室里拿着剃眉刀把何父的两条粗眉给剃了个干干净净。
      那是她头一次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当时不是想谈恋爱,只是觉得好玩儿,所有人都在偷偷谈恋爱,她赶了个潮流罢了。
      可何父却让她在学校里出了大名,再也没人敢跟她谈恋爱了。
      大学时,何母是她学校化学系的老教授,古板又严肃的名声在外,虽然何沾不是化学系的,可都知道她家教甚严。
      大二时,终于有个男生鼓起勇气跟她谈恋爱了,可他们的恋情还是夭折了。
      父母倒是不抓她早恋了,开始嫌弃那个男生绩点不行,胸无大志,以后没什么出息,不要浪费时间。
      何沾回家后抱着何父收藏的一个清朝花瓶站在桌子上,声嘶力竭地冲着他们喊:“我总算知道你俩为什么会过到一起了,同玩的古板,同样的迂腐,同样的不可理喻。”
      何沾说完就把花瓶摔到了地上,气得何父掐着腰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她还是不解气,又趁着半夜二老睡着时,拿着剃眉刀把他们两人的眉毛全给剃掉了,这次也包括何母的眉毛。
      她对父母根本就无力反抗,即便是成年后还是通过这种幼稚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所以父母总把她当成小孩子。
      她结婚时让父母妥协也是通过这种幼稚的方式。
      当时,她无论怎么游说,父母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一气之下就把自己的眉毛给剃了,同时绝食抗议。
      丁岫看着没有眉毛又不吃饭的何沾,心疼地直掉眼泪,可何沾就是跟父母杠上了,怎么劝都不肯吃,最后丁岫就把自己的眉毛也剃掉了,陪着她一起不吃饭。
      最后父母实在是拗不过她,只得无奈同意了这门婚事。
      何沾长到二十五岁,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都是父母做主,可没想到婚姻这件大事,他们竟然做不了主了,让她以这么荒唐的方式出嫁了。
      可何沾却乐在其中。
      被剃掉的眉毛一时半刻长不出来,丁岫就很认真地学习了如何画眉,每天早晨都负责给何沾把眉毛画好,每天都变着花样地赞美她。
      她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并且坚定地认为她不是不会做选择,而是没有选择的机会。
      即便丁岫出轨后,她依旧坚持这一观点。
      现在,何沾看着审视她的何父,突然没来由地生气,她抓起阳台上的剪子把何母花盆里的花全给剪了。
      何母跑过来时候已经是一地狼藉了。
      “这孩子又犯什么疯病!”
      “我不是孩子!到底什么时候你们才能把我当成大人!我不用你们管!我要自己做决定!自己生活!”
      何沾又趁着他们不注意冲向客厅里何父的鸟笼,在何父扑过来之前打开了笼门,伸手粗鲁地抓起那两只金丝雀跑到阳台上给扔了下去。
      两只金丝雀扑腾了两下就飞了起来,盘旋在树枝顶上,看起来那么可怜又无助。
      何沾看着夜空中那两只金丝雀,她崩溃地坐在地上大哭——被扔出去就能活吗?
      无论在哪里都会死的吧。
      “沾儿,丁岫欺负你了?”
      何父拧着两条眉毛看着她,那简直不是眉毛,而是两条又粗又重的麻绳拧在一起了,谁敢不听话,他就把麻绳从眉骨上拿下来,把你生拉硬拽地捆住,无论你屈不屈服,反正是被捆住了,已然落了下风。
      何沾满脸泪水地看着他,她跑向卧室把剃眉刀拿出来,扑向已经瞪起眼睛的何父。
      “我今天必须给你把这眉毛剃了,再也不会偷偷摸摸的了!”
      “何沾!”何母在她身后愤怒地提醒她不要太过分。
      “我就要剃!”
      三十一岁的成年人摁着六十一岁老人的脸,用一种幼稚又决绝的方式第三次把何父的眉毛给剃光了。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看什么书,吃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做主!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做主!”
      她哭着跑进了卧室,又扑在被子上痛哭了一场,更加坚定了她要做的事情。
      谁都不可以再以任何方式控制她,妄图用孩子控制她的丁岫不可以,父母也不可以。
      何母拿着药膏给何父被刮伤的眉毛上药,忧心忡忡地说:“丁岫不会是欺负沾儿了吧!”
      “我明天去问问。”何父拿起镜子怒气冲冲地照了一下自己的眉毛,“给我画眉,我现在就去!”
      何母也同意他的提议,刚画完眉毛就听到了门铃声。
      丁岫进屋时不明所以地看着脸色极差的二老,又看着屋子里的一片狼藉,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爸、妈,何沾说让我……”
      “别跟我们……”
      “丁岫!”卧室门“砰”地一声拉开了,打断了要质问丁岫的父母,她走到丁岫面前若无其事地说,“给我带毛毯了吗?”
      “带了,放车里了。”
      “那我们先走了。”
      她害怕父母去找丁岫问东问西影响她要做的事情,所以她只能提前把丁岫叫过来装装恩爱样子。
      “沾儿。”何父叫住推着丁岫往外走的何沾,“跟我们来书房。”
      二老背着手进了书房,不容置疑的背影让何沾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遇到什么难事了?”何父开口问道。
      他的眉毛终于是一个正常人眉毛的粗细了,威严都比平时降了两分,可气场依旧强大。
      “爸,你能不能别老瞪着我?!”
      “我瞪你了吗?”
      “你瞪我了!你现在就在瞪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你要一直瞪我,从小到大,你一直在瞪着我!”
      何沾仿佛钻了牛角尖,丁岫的出轨颠覆了她原本四平八稳的世界,连同前三十年都不曾释放出来的张牙舞爪。
      “好好好,你向来性情幼稚不成熟,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不幼稚!我两年前就在公司里独立带团队了,遇到任何事都能保持冷静,只有你们才会让我如此失控!从小到大就只有你们!”
      何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让何沾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所以这就是你的问题,你需要反思该如何跟父母沟通,不要总这么上蹿下跳的,一会儿拿花撒气,一会儿拿鸟撒气,你这样发泄情绪不是第一回了!”
      何父从不动手,可何沾宁愿他动手,也不愿被这样愤怒地瞪着。
      “那你们要我怎么办!你们根本就不听我说话!从来没有过!从小到大只有婚姻这一件事是我自己做的主,还搭上半条命差点饿死……”
      一个差点让她饿死的婚姻最后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何沾冷笑一声,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泪流得越来越急,语气却越来越坚定。
      “妈,你以后不可以隔个两三天就去我家里视察,也不可以再扔我的东西,还有爸,你也不可以再去跟我领导叙旧,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再让我发现,我就辞职!”
      “我跟你领导那是大学同学,叙叙旧怎么了?”
      “你是去叙旧吗?你那是去监视我!公司里多少风言风语,说我靠关系,走后门,凭什么!我凭的是多少个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做出来的成就,凭什么都说我走后门!”
      何家父母学不会放手,何沾学不会心平气和地跟父母沟通。
      他们因血缘生出的羁绊互相缠绕在彼此的生活中,却不知这种缠绕已让何沾几近窒息。
      “隔断时间就闹一次,隔断时间就闹一次,我们是你的爸妈,爸妈不管你,还有谁会管你?这天底下谁会不计回报的对你好,只有我跟你爸爸。你怎么活到三十岁了,还是这么不懂事!”
      何母失望上脸,她在疑惑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那么让人省心,而她家的孩子却一直在叛逆期。
      何沾也失望地闭上了眼睛,一直如影随形的疲惫再度袭上心头。
      “我不跟你们说了,怎么说也说不通,你们甚至比十几年前更加古板,控制欲更强,可我这一次绝不会妥协了。”
      何沾站在何父的椅子旁,她很想像小时候一样穿着脏脏的鞋在上面踩几脚,或者把整瓶墨水泼在何父的桌子上,可她不能再这么做了。
      她越是歇斯底里,在父母眼里就越是幼稚,父母就越不会放手。
      “爸、妈,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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