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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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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赏赐流水般进了四方斋,直到第二日也没有停下,西厢房中放不开,干脆就在院中摆了一地,绿萼和郑采亲自盯着入库。
成王府的下人许久没见过这种阵仗了,都来四方斋凑热闹,叽叽喳喳得让绿萼觉得心烦,想起元真在寿宁院里说过赏钱的事儿,她索性去账房兑了一篓铜钱,一人分一把劝人回去,换个耳根子清净。
绿萼兑钱之前来屋里请元真示下,元真看着礼单随意挥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元真原本只是猜测太皇太后会赏东西下来,她正好借着这杆大旗唬一唬成王府的人。
却没想到皇上会给他们这么大的体面。
东西在外面,礼单子却在元真手边,宫中但凡有点地位的都赐了东西出来,就连皇后的娘家平南侯府和年贵妃的娘家护国公府也都送了礼来,京中人勉强等了一晚,第二日便等不下去了,送上门的请帖盛满了成王府的竹篓,参穆家的奏折也险些压塌了皇上的书案。
若不是东西几乎都是赐给元真和元昭的,京中人险些以为皇上这是已经选好太子妃了。
元真铺了纸亲自写回礼的礼单,思慧和思巧便守在她身边裁纸磨墨。
方槐跟着肖娘子去了魏家,绿萼和郑采忙着在外面点库房,元真便喊了竹蕴和竹湘来备礼,她们两个在家中时便是跟着方槐学管事的。
众人都忙着,唯独采兰无事可干,她既不会算术,认字又不多,当初能进元真的半亩方塘,全靠遗传了亲娘的一手好厨艺,围着转了几圈发现自己确实帮不上忙,便跟着婆子去了大厨房,打算给元真做几道菜。
礼单刚回了一半,小丫头茯苓在外面喊道:“肖娘子和方槐姐姐回来了。”
元真这才停笔,写了大半个上午,手都写酸了,但字迹却不见潦草。
方槐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去指点竹蕴和竹湘怎么备礼去了,肖娘子冲着元真微微一福,然后坐在了一侧的凳子上。
茯苓手脚麻利的端了杯茶,肖娘子谢一声接过,元真这才问道:“魏大夫人可好?”
这只是一句场面话,肖娘子却皱着眉摇头,“魏大夫人似乎并不大好。”
元真微讶:“姑姑何出此言?”
“魏大夫人病了很久了,我问过几个下人,魏大夫人从三年前哭坏了身子后,就断断续续一直病到现在,”肖娘子语气变得低了些,“姑娘,不是我不盼着魏大夫人好,我看过大夫以往的脉案,也看了魏大夫人吃的药方,若再这么下去,魏大夫人怕是过不去这个年了……”
“这么严重?”元真眉头皱得死紧,“怎么小姑姑从来没提起过?”
肖娘子摇头,“姑太太早早就跟着姑爷去了蜀中,对京中消息甚至都没有我们灵通,不知道也是有可能,而且,魏大夫人是故意隐瞒的……”
韩氏素来要强,轻易不肯让人知道自己的弱处,要不然穆尓萱也不会对亲妯娌的病一无所知。要不是韩氏如今实在病重,肖娘子也不能这般容易就看到魏大夫人的脉案。她有宫职在身,又是善医的,魏大姑娘见她问起韩氏的病状,立刻便让人请了府中的大夫过来。
魏大姑娘魏宁是韩氏的长女,韩氏一直硬撑着,就是想熬到女儿出嫁,怕女儿因为她再熬上三年,所以才松了口,认真回答了肖娘子的问题。
“魏大姑娘的婚期在几时?”元真问道。
肖娘子算了算,道:“是在十月。”
“可知道是哪一家?”
“倒也算不上哪一家,”肖娘子道,“是今年的武状元。他自小跟着魏大将军长大,武艺都是魏大将军教导的,魏大将军身陨之后他便回了乡,直到去年太皇太后加开恩科,他才回京参加武举,并在武举之前向魏府提了亲。”
魏家大房只有魏宁和魏渊两个孩子,两个人相差两岁,魏宁十七,魏渊十五。
元真点点头,又道:“我昨日听哥哥说,魏大少爷与燕王走的很近?”
肖娘子点头,“这几日我让傅拙留心打听过,魏大少爷和燕王殿下的确交情匪浅,今日我们上门,还撞上了燕王身边的小厮去给魏大夫人送药材。”
燕王,元真捏着笔杆皱起眉来。
今上还是亲王时,是个颇爱自由的武王,登基时甚至都有些不情愿,所以朝臣们从上朝第一天就商量着要请封太子,众人原以为皇上会顺水推舟,没想到几次早朝上完,他倒是先起了给儿子们选妃的念头。
这倒是让朝臣们大吃一惊,皇上膝下如今五个皇子,这一选妃便要选四个,倒有点一视同仁的意思了;既然是一视同仁,那就代表谁都有可能。
皇后无子,看帝后感情也不像是会有嫡子出生的样子,四位皇子年纪都大了,再不做决定怕是要晚了,便是年贵妃的儿子年幼又体弱,也依然有人悄悄跟着下注。
燕王生母早逝,亦没有得力的外家,但因他本人谦虚好学,文章做得好,武学上也有造诣,倒也有一批人看好他,只是燕王素日深居简出,没几个人能逮得住他。
“我记得母亲给我装了一箱药材,你去看看,挑些合适的送去魏家;再去备份厚礼,算是我和姐姐们给魏大姑娘的添妆。”
元真送走肖娘子,又招呼方槐,“你这一趟去魏府,可有发现些什么?”
方槐摇头,“魏府的人嘴都严得很,且魏大姑娘一直在,我不敢妄动。”
“那便罢了”,元真叹口气,又道,“白芷呢?我记得她惯会打听些消息,我准她这几日可以多出门,让她去打听打听魏家这三年里过得怎么样。”
魏家就是从三年前魏家大将军魏征身陨之后,地位才开始一落千丈的。
三年前,消停了许久的西北诸族突然联合犯边,守边的将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导致几处据点接连失守,而当时驻守西北的正是元姝的父亲,穆国公府恒安侯穆长柏。
那是建宁帝最多疑的时候,他虽依然让穆家人待在西北,却把穆家军派去了西南,不给穆家兵符且罢了,还派了个两个将军盯着穆长柏。
莫说是带兵,穆长柏就是摸下兵器,这消息第二日也能呈至建宁帝案上。
要不然也不至于伤亡如此之重。穆长柏早就察觉西北边境不对劲,可那两个将军却拿着建宁帝的旨意压着他不肯出兵,更有京中来的御史吹胡子瞪眼的与他对峙,最后逼得恒安侯只能让亲信偷偷带五百人去探看情况。
还没出关就遇上魏征,亲信立刻喊停队伍,快马护送魏征去见自家将军。
魏征九死一生带了信回来,那两个草包将军且还不信,这魏征一向是偏向穆家的,谁知这两个人是不是做戏骗人?穆长柏脾气算不得好,见这两人只是一味的阻拦,一怒之下捆了他们,夺下兵符带了大兵前去,这才拼命保下西北。
消息传回京城时,朝中民间皆是轰动,十多年前是穆家五郎灭了吐蕃夺回西北,如今又是靠穆家二郎才保住西北。那穆家如今如何了?被圣上贬去了山东。
此事一出,穆继文虽远在山东也依然上表,为逆子不尊不察不敬而请罪,奏折上每一个字都往建宁帝心窝子插,明说是恒安侯的错,实则是谁的错满朝皆知,建宁帝辍朝三日,终于下令将派去西北的心腹斩于马前。虽然依然没回穆家的折子,却还了穆家兵符,调回了穆家军,把西北,彻底的交给了穆家。
穆家的本意并非是要这点兵权,只是这样的事若是再有一回,西北就真的守不住了。
只补偿穆家还不够,若不是建宁帝的人故意堵着恒安侯,西北之战本不该死这么多人。
君王靠战争获得土地和人民,死的却是为国冲锋的将士,魏老将军十多年前便已亡在西北,如今魏征又为救恒安侯而战死沙场,便是再多的抚恤又如何,人终究是没了。魏老夫人和魏大夫人几次哭晕在灵前,让宣旨的太监都开不了口。
穆家连打不了仗的普通兵士都愿护着,又怎会冷待了魏家,若不是替穆长柏挡暗箭,魏将军也不会死。魏征即便是中箭也不肯倒下,他冲着穆长柏张大了嘴,一点声音没出,穆长柏却懂了他的意思。
穆长柏杀红了眼,那日之后打扫战场,竟连一个战俘都没有。
这也是建宁帝松手的原因,他怕再逼下去,穆家会反。
满朝文武,有一半向着穆家,他竟不知道自己这许多年苦心经营的,到底是李家的天下,还是穆家的天下。
那也是穆家唯一一次没顾及建宁帝想法,一波波的东西送去京城,可魏家却只肯留下自己需要的,多的从来不收,穆家再送,魏家便只说魏将军之死乃天命,是为国死为民死,他们拎得出轻重。
元真喝了口茶,轻声叹气。
她是异客,却也在这里生活了许久,想到这种事情,总是比别人更无奈些。
可惜她只是一个误入天地的小小蜉蝣,虽独特但也普通,什么都做不了。
采兰做了元真最爱的酒酿鸭子,元真便没去元姝那里去用饭,下午的时候元姝和元容来看她,怕她是生了病,陪着她写了会儿礼单,最后被元真温声劝走了。
有了宫中赏赐这一出,循郡王妃算是老实下来了,沈太妃和薛瑶都听懂了元真那日的暗示,对下人的约束更加严格了,成王府上下对穆家更恭敬了几分。
西厢房的灯早早熄了,东厢房的灯却亮了许久,元容手里捻着一枚白子,对着一盘残棋出神。
“夜深了,五姑娘都歇下一个时辰了,不如姑娘也歇了吧。”采青端着一碗酪进来,对元容道。
元容这才把眼神从棋盘上移开,接过酪轻轻的“嗯”了一声。
采青待在元容身边最久,于棋艺也懂些皮毛,看了棋盘上的棋微微一笑,“姑娘怎得又把这副棋摆出来了?”
“无事看看而已。”说着便伸手把黑白棋子扫进了棋盒。
元容仰头将一碗酪饮尽,把碗递给采青,看向窗外。
对面的房间灯光幽微,有时人影摇晃,看得出是几个小丫头在走动,元容静静看了许久,然后伸手关了窗子,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