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好》小鱼倒拔垂杨柳

11、魏渊

　　今日来成王府赴宴的人，一半是尊重成王，另一半自然是为了穆国公府。

　　但席间的元昭还是个少年，他们不好直接上前结交，想了一遭都推了儿子来。

　　可是，能来成王府做客的，哪个人没点显赫的身份？公子哥们如今正是最虚荣自负的年纪，却被要求着去巴结恭维年纪相仿的元昭，心中难免有些不称意。

　　寿成伯长子便是如此。

　　几人心中不顺，说话间便带了出来，连李暄都听出来了，元昭却并不放在心上。

　　倒不是看不起人，而是因为元昭的脾气好，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元真在人前都有过发怒的时候，他却从来没有。

　　李暄本就因元昭之前的从容不迫高看他一眼，现在更是喜欢，他将杯中酒饮尽，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道：“一个个毛还没长齐呢，就知道‘早晚’了？练功夫学功课的时候没见你们有这些见解，喝完这些不许再喝了，小心手抖握不住兵器。”

　　李暄发话，少年们自然不敢反抗，都老实下来，跟着元昭一起喝茶。

　　不能饮酒，众人便只能喝茶聊天。

　　除了宗室子，大周有爵位的多是武家，但经过几朝变改，也慢慢在往文路上转了，除了元昭席间都是京城人士，武学各家自有传承，提到文课，倒有好几个人算是同窗。

　　大周学院盛行，有钱有权的人家，便是不考科举，也会将孩子送去书院读几年书。所以旁的不好闲聊，倒是能说一说功名科考相关的话题，便是实在不善文试，也能聊武举。

　　大周朝武举考试是从周景帝一朝开始的，起初是一年一考，只考武艺，每年选三百人入府军，到太皇太后辅佐朝政时，将武举大改，除了武艺，还要考答策兵法。同时也比照文举，先考童生试，再三年一考乡试与会试。

　　而一旦提到武试，有一个人就不得不提了。

　　这人也算是有真本事，在京中各处都挂了名的，此人的前程差不了，实在不必去考什么文举武举，却在今年十六岁突然去考了武举的童试。

　　县试府试院试，这人连考三场，场场都是第一。

　　幸而今年不是秋闱之年，若不然他们都怀疑这人要把乡试一起考了。

　　前面都好好的，讲到这个话题，李牧的脸便沉了下来，不仅仅因为李牧的功课不好，还因为聊起的这个人是他的死敌，便是白日里将李牧揍了一顿的魏渊。

　　魏渊的身份不止如此，抛去武秀才和小侯爷的身份，他还是李敖的亲信。

　　李敖看重的人不多，羽林军统领栾英，武卫军统领姜玄，崇阳侯陆经，再一个便是魏渊。

　　只是魏渊如今还未及冠，所以并没有领什么实差，哪里空缺去哪里，连侯爵都还没有继承。

　　李牧和魏渊是经年恩怨，早八百年便不对付，以前李牧还能仗着亲王之子的身份打压魏渊，可谁知最后登基的居然是李敖，连魏渊也跟着翻身越上了枝头。

　　一群少年郎连恭维元昭这个明摆着前途无量的永安侯世子都不愿，又怎么为了地位权势皆不如的李牧避忌？李牧倒是心比天高，可就算李晗不要这个成王世子之位，这头衔也落不到李牧头上，成王府有李明瑾还有李拓，哪一个都比他更名正言顺。

　　再者，魏渊如今的身份，可比他们都高多了。

　　元昭与魏渊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众人聊的是他，还追问了几句。魏渊曾跟着李敖去过济南府，只是那时候时节微妙，不好透露行踪。

　　魏渊惯会做人，人前人后都很难挑出错来。又不吝啬，旁人偶有请教他都会耐心传授；他不常与人主动结交，却又几乎与所有人关系都不差，桌上与魏渊有些交情的，除了李牧，都曾受到过魏渊的帮助。

　　抛却几句暗中含酸的嫉妒之语，众人对魏渊的评价都很高，李牧听得几次想拍案而起，只是还没开始动作就先被李暄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李暄对侄子侄女很是包容，但面对几位堂弟，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

　　于是元昭有幸得知了魏渊诸多事迹。

　　有这一遭，李牧散席的时候走得格外快，成王妃还想喊他送一送客人，一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一场筵席聚了近两个时辰，主人觉得自己是款待宾客，来赴宴的也算兴尽而归，唯有作为筵席楔子的穆家四人相对无言。

　　元昭是要顺路送元真回四方斋的，李岫在席间没能和元真说几句贴心话，此时也跟着四人一起。

　　陆颖一顿饭的功夫已经跟元真混熟了，连团橘也愿意给她抱一抱，她摸着团橘的尾巴小声问元真，能不能和二姐姐一起去找她玩。

　　元真还在疑惑哪个“二姐姐”，李岫轻笑道：“是明蕙，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尤爱缠着明蕙。”

　　李明蕙不爱和小孩子打交道，所以十回有八回躲着陆颖走，李明蕙席间和元真说了许多话，陆颖觉得李明蕙喜欢这个姐姐，便缠着元真去邀李明蕙。

　　元真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在席间与李明蕙确实多聊了几句，可基本上都是鸡同鸭讲，没有一个话题能超过三句。

　　李岫把团橘从元真怀里抱还给陆颖，道：“你甭理她。”

　　陆颖被“排挤”了也不生气，又抱着团橘往元姝身边去。元容总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比李明蕙更不好惹，莫说陆颖，连团橘都知道要离她远远的。

　　知道李岫是有话要说，元姝便慢下脚步，带着陆颖走在后面。

　　“这些年我一直盼着你们母亲什么时候能再回京，如今总算是等到了，”李岫的话中满是感怀，“圣上是有意让穆国公府重回京城的，只是时间还未定，这些年穆国公府旧宅一直封着没有另赐别家，圣上已让内府着手打理了。”

　　国公是爵位不是官位，若想继续入朝为官，返回京中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当年穆家是对建宁帝心灰意冷，而非对大周，若有可能，谁不愿意重返朝堂。

　　西北局势多变，瓦刺连年犯边，治下百姓困苦不已，每每收到穆长柏的书信，穆国公的心情都会异常沉重，在西北局势彻底稳定之前，他实在不放心将西北托给旁人。

　　元真和元昭自小跟着祖父长大，多少知道些穆国公的心思，听了李岫此话，也只能点头附和。

　　这是李敖私下里说的，泄露出去算妄议朝政，李岫说得这一句便收了声儿。她抓着左右两个人的手，又笑一笑：“你们姨夫前些日子去京郊大营了，那边消息不通，也不知道你们今日能来，等他回来了，你们去我府上坐坐？”

　　李岫是贾悠在京中唯一的朋友，夫君崇阳侯又是李敖的近臣，有情谊又无需避讳，元真自然应下，她晃晃李岫的手，笑道：“姨母不嫌弃我们淘气便好。”

　　“自然不嫌弃。”李岫被元真说得笑起来，“那便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可直接下请帖了。”

　　元真点头：“好。”

　　四方斋的位置不算偏，走到大花园外李岫便停下了，她招手把陆颖唤到身前，对元真三姐妹道：“夜深了，我就不过去打搅你们了，你们早些歇息。”

　　元昭要去前院，提出要送一送李岫，元真放心地点头：“那姨母路上小心。”

　　看着李岫和元昭远去，元真转身对还等着她的元姝和元容笑一笑：“姐姐们辛苦了，我们也回去吧。”

　　早就知道到了成王府交际不会少，元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显担忧道：“成王妃的态度虽然还好，但总觉得王府中暗有风波，让人不安。”

　　元真在宴席上就与成王妃和世子妃说了，她两位姐姐喜静，又要进宫待选，所以日后不便出门，为的就是让她们避祸。可元真却是不能少了交际的，穆国公府向来一片祥和，元真又多在书院和军营中读书练武，少与心有不轨之人接触，元姝是怕她招架不过来。

　　“我这里无妨碍，大姐姐不用担心我。”元真宽慰元姝道。

　　席散得太晚，回去后院中守烛台的小丫头都在打瞌睡了，元真被带得打了个呵欠，自己动手将头发拆了，只留下方槐守着，让其他人都回去睡觉。

　　成王府的小丫头们面面相觑，见穆家的侍女们都散了，才跟在后面回了房。

　　赶了十多天的路，又忙了整整一天，第二日元真起得就晚了些，好在成王妃不需要元真去请安问好。

　　元真起床后照旧先是练武，内宅中不易动刀剑，她便只打了几套拳。院中的丫鬟婆子们皆是惊惧，但见穆府的侍女行动如常，又强迫自己也冷静下来，银芽和连翘到底胆子大些，觑着元真停下，立刻递了汗巾和温茶上去。

　　房中已经备好了热水，元真喝了两口温茶，冲两人点点头，然后进屋简单冲洗了一下。

　　汀兰和连翘去大厨房提菜的空当，元真便裁纸磨墨，先写了几张孟弗公给她布置的课业，然后又开了小颜料盒，花了一副四方斋外的花园一角。

　　郑采照旧将画拿去晾晒，等着日后装订成册。

　　元真在家中时与元姝元容的来往并不多，反而和隔壁景阳侯府的两个姐姐关系更近些，所以三个人饮食起居并不在一起。不过知道元真起得晚，饭菜要重新热，元姝还遣人送过来一碗奶羹。

　　元真将这碗奶羹吃尽了，开了窗坐在罗汉床上，和绿萼一起打算盘。

　　她问过银芽院中丫鬟的月钱发放及日常开销，手上算珠拨动，对绿萼道：“你去账房上取二百两现银出来，亲自送去世子妃院中，用作四方斋的日常开销。她若收下便罢了，若不肯收，也不必与她推让，直接回来便是。”

　　绿萼应是。

　　穆家给成王府送了不少东西，足够支付穆家在成王府的吃穿用度了，可这成王府虽是世子妃管事，库房却好像在成王妃手中，此二人常年争斗，成王妃未必会给世子妃平账，恐怕四方斋的开销还要世子妃自己来垫。

　　四方斋上下的月钱元真管发，一应吃穿用具也有张娘子在外打点，这两百两银子空占个名头，其实就是白送给世子妃的。

　　这银子世子妃收了便罢，若是不收，传出去之后成王妃也不能装作不知，自然要拿钱出来。

　　无论如何，世子妃都不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