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价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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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很快便回来了，她将装了现银的荷包放在桌上，冲着元真摇头。
这钱，世子妃没要。
不仅没要，还让绿萼带了些东西回来。
世子妃昨日给过见面礼了，但那是四个人都有的，今日这个却是单独给元真的。
盒子里是一卷画轴，元真将画轴展开，放在了桌子上。
郑采等人围在边上看，汀兰不懂画，看了会儿问道：“这是什么画？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一句话惹得一屋子人笑出来，元真也被她逗笑了，点了点桌上的画道：“这是燕朝陈明之画的《边塞秋意图》，如今确实是值钱的。”
陈明之是燕朝的国手，后世尊称为“画圣”，他仅凭一幅《山河万里图》就让燕朝皇帝敬他为座上宾，眼前的这幅《边塞秋意图》虽然没有《山河万里图》出名，但作为陈明之的封笔之作，价值同样不容小觑。
“这是真迹吗？”绿萼看了两眼，低声问道。
元真点头：“不错，这的确是画圣陈明之的真迹。”
元真是见过陈明之的画儿的。孟弗公一直想尝试陈明之的画法，所以收藏了不少陈明之的画。燕朝战火连天，许多珍稀字画被毁，《山河万里图》也不例外，但被烧毁剩下的半幅真迹，如今在孟弗公的书房中。
孟弗公自己重写意，而元真擅工笔，而陈明之则是结合两技之长，既有写意之境，亦有工笔之精，所以孟弗公时常捉了元真一起临摹。
而且这《边塞秋意图》是世子妃送给元真的，元真不认为她会送一副临摹的画过来。江南薛家素有底蕴，前朝为魏朝两大家族之一，如今更是江南世家之首，这样一幅画倒能拿得出来。
“边塞秋意？这画的是燕朝边塞吗？”听说是真迹，汀兰也跟着仔细看了看，她疑惑道，“怎么看着不像边塞，感觉比鞑靼还要北的样子。”
绿萼还站在元真身侧，她抬眼看向汀兰，又将目光转到画上：“鞑靼与瓦刺如今所占之地，甚至更北一些的罗荒野，在燕朝时皆是我汉人的疆土。”
大周前朝是魏朝，魏之前才是燕朝。汉末之时风雨飘摇，皇室倾颓，诸侯争斗，如此混乱百年之后，燕国君侯奋起，效秦王扫六合，再统天下，建立燕朝。
燕军之志势不可挡，不仅统一众诸侯国，还南统南越，北至罗荒野，疆域之广乃历朝之最。只是燕朝最后亡于外族入侵，大燕疆域也四分五裂，化为好几个政权国家，等到后来由起义军建立的魏朝慢慢收复失地时，北地与南越早已脱离汉人统治，不愿再受魏朝辖制。
大周几乎继承了魏朝的所有疆土，只比大魏多了一处吐蕃。
吐蕃是建宁三十八年被并入大周版图的，当年那场战役的主帅，正是穆长栒。但这场战役胜利的基础，是穆家与西北士兵对吐蕃多年不停地观察与对抗。
元真熟知这些并不稀奇，孟弗公好讲古，兼之元真对史学很感兴趣，所以二人常常对坐论史。令人惊讶的是绿萼竟然也很了解，别说是婢女仆从了，便是寻常百姓也很难说得清楚。
院中众人进门先学写字，绿萼却是进府就会的，这也是绿萼晚进府却很得元真看中的原因。元真没有追问过绿萼来历，也约束了众人不准胡乱询问，如今绿萼开口说了这句话，倒有人更好奇绿萼进府为婢之前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恐怕家境不俗，或许也曾是被父母宠惯大的掌上明珠。
“瓦刺与鞑靼溯其本源乃是同族，只是隔得时间太久，两族之间彼此排斥，皆认定自身才是正统，泾渭分明。”元真将画卷了起来，“幸而这二族不肯相融，否则，这边疆塞外，恐怕会更难守。”
鞑靼一族在大周北方，除了寒冬胁迫，天灾频起，鲜少与大周起冲突，而瓦刺则是十分不安分，一直妄图侵占大周，穆家人这些年在西北抵抗的就是瓦刺。
元真把画卷放回盒中，交由郑采让她好好收起来。
世子妃不收她的钱，她能猜出是为什么，可突然送这样一幅画来，她却猜不透了。
难道是表示她闻弦歌而知雅意，谢元真给了她一个筏子？可是这也太贵重了。还是说想借元真之手与孟弗公结交？
孟弗公渴求陈明之画作之事虽然不算张扬，但薛家若是有心探听，自然是能打听得到。
孟弗公收入门下亲自传授的弟子算不上多，从二十九岁收了第一个弟子算起，到如今最晚收的元真，也不过才十七个。不过孟弗公在朝为官时做过好几年的主考官，如今在符山下的书院中担任院长，也算得上是学生满天下了。
济南府如今的知府便是孟弗公的弟子，虽然他的年岁与穆长栒更相近，但见了元真总会十分认真地喊一声“小师妹”。
不管世子妃存着什么心思，这幅画总是无辜的，所以元真决定先收下，至于世子妃的口风，日后再探也不迟。
不然若是被孟弗公知道元真放跑了这样一幅画，又要在元真耳朵边日夜念叨个不休了。
众人将东西收拾了，各自忙碌，元真则是继续与绿萼对账。
元真刚到京城，除开与各府交际和路上消耗，其实也没什么好算的，顾娘子虽然心思活了些，却也不敢在元真面前弄鬼，所有账本都是一笔笔认真记的，理起来倒也简单。
只是有前面那一遭，元真很难对顾娘子全然信任，她将整理好的账本都递给绿萼，叮嘱她时常盯着些。
这一遭忙完已经到了午饭的时辰，汀兰将筷子烫过递给元真，道：“咱这院子哪儿都好，就是缺个小厨房，该垒个灶台自己做饭的。”
元真挑了一筷子菜：“四方斋外就是假山花园，你要在这里垒灶台？”
四方斋这个地方雅极，里里外外都是花花草草，怎么可能搭建小厨房，汀兰叹气道：“姑娘不知道，我去厨房提饭的时候，发现王府厨娘烹饪饭菜极其奢侈浪费，那些鱼虾蟹，明明都是刚打上来的，鲜肥得很，厨娘们却只取最嫩的地方装盘，剩下的尽都扔了，更不必说别的了。”
两军对决，最重要的就是粮草，浪费粮食的人便是被五雷轰顶也不过分。元真原本饿极了，可被汀兰这么一说，筷中的鱼肉就有些入不了口了。
成王府若是不铺张浪费，也不会一步步走到如今。
元真微微蹙眉：“若有机会，我与世子妃说一说吧。”只是这到底是王府家事，元真说这一句都算多管闲事。
元真说的这句，汀兰才重新展颜，她拿了筷子想给元真挑鱼刺，却发现成王府的鱼根本不需要挑刺。都是从鱼肚上片下来的鱼肉片，哪里还会有刺呢？
汀兰如此厌恶浪费粮食之举，与她的身世有关。
汀兰和绿萼一样，也是从外面买进门的丫鬟。
她八岁的时候，故乡接连遭了旱灾和洪灾，大水冲来的时候，一整个村子就逃出了十几口人。原本说好了就如此结伴为生的，可水灾之后瘟疫四起，汀兰的娘扈娘子不幸染上了病，村里人便连带着汀兰和她妹妹都一起扔了出去。
旁人眼里这娘几个必活不下来了，可是汀兰不认命，硬是领着妹妹背着娘亲翻山越岭走了出去，路上又撞见了趁着天灾去乡下收货的人牙子。妹妹还小，娘又病着，需要吃药，需要看郎中，为着三两二钱银子，汀兰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
扈娘子的病还不算最严重，也幸亏送医及时，几帖药喝下去人就好了大半。汀兰和妹妹的身体都不错，扈娘子几次发烧晕厥，她们两个却一点事儿没有。
为着这个人牙子更觉得汀兰好，认定了她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汀兰生得好，勤快能干，还有一手好厨艺，人牙子有意把她往高门里卖，一直压着不出手，倒给汀兰腾出时间安置扈娘子和妹妹。济南府中的高门不少，那人牙子与汀兰相处久了，见她为着母亲妹妹如此操劳，倒生出几分怜惜，几家管事比较过，最后选定了穆国公府。
汀兰最开始是在厨房里当差的，先是做粗使洒扫，后来被人发现她竟整治得一手好汤水，便提了她到灶上。她不挑食，又能吃苦，厨房里的人都喜欢她，偶尔有个赏菜也都记着她，到后来赶上元真满七岁要开院子，需要人管着小厨房，除了贾悠开口要的厨娘和婆子，厨房管事还向贾悠举荐了汀兰。
汀兰当初与人牙子签的是死契，按下手印此生就只能为奴了。这本是没办法的事情，若不是死契，人牙子也不会收她，穆国公府也不会买她了。
奴婢不能置私产，这钱在汀兰手里便只能是钱，她没什么花销，元真又大方宽和，在国公府当差一年多，竟攒下了不少银钱。这些钱她攒下来一小半留着应急，另一半托采买上的婆子帮忙捎去给了扈娘子。
扈娘子患病昏了好几日，醒来后知道大女儿为了救她卖身为奴，掩面哭了整整一晚，郎中叮嘱她刚刚病愈要多修养，可她却躺不住，不能出门见风，她就在屋里绣花打结子，让小女儿挎着篮子叫卖。
等到身体稍稍好转一些，扈娘子去木匠那里打了个小木车去支摊子，先是卖些零嘴杂果，后面慢慢卖起饭菜，早晚卖包子馄饨豆腐脑，中午是足量的炒菜和饭，慢慢地也积攒下一些钱财。
汀兰自卖身换来的三两二钱银子，扈娘子起早贪黑摆了一年半的摊都没攒出来，近年关的时候她扯了棉布要给汀兰做冬袄，刚画了线还没动剪刀，便先收到了汀兰托人送回来的钱。
以前在乡中的时候，就有人家把女儿卖给镇上的富户，这些女孩不仅要做粗活，还动辄被主家打骂羞辱，更有甚者被主家看上欺了身子，便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穆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扈娘子不知，她只一门心思想把女儿再赎回来，被汀兰央来送钱的婆子看一看扈娘子住的地方，摇摇头劝她弃了这念头。
扈娘子拿到三两二钱，人牙子卖汀兰，只会卖得更高，汀兰进了国公府又拿着国公府的月俸，她才几岁？买这样一个丫鬟，国公府还要养她教她，莫说本就是死契不该出去，便是穆国公府开恩，愿意放汀兰出府一家团圆，她的身价银也早就翻了倍了。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价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