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为什么我不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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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林晗先反应过来，侧开身：“进来吧”。
打开茶水柜，林晗拿出那个蒋寅在林家的专用杯，倒了杯温开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语气轻松地说：“要喝茶，等你林伯伯回家”。蒋寅默默地捧起茶杯，下意识的喝了一口。
林晗在另一侧沙发坐下，一时间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静默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蒋寅刚说出个“你”字，就被林晗坚决的声音打断了：“蒋寅，我的手术和治疗，你不要参与”。
看到蒋寅出现在父母家门口，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点点惊讶，林晗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一定是知道了。上午已经跟院长和程璟钰见过，既是都在省人医，又是程璟钰的得意门生，自然会很大可能参与到自己的治疗过程。
听了林晗斩钉截铁般的话语，蒋寅有些受伤、有些不甘又有些倔强地低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
看着眼前这个在她眼里还是大男孩的男人，因为身材高大，坐在沙发上只能把腿微微蜷曲；因为常年在诊室或手术室，肤色比一般男生显得白皙，面容生的极是漂亮；因为坚持锻炼，身形显得精干——这个她看着长大的男孩，她一直为他骄傲，以前还曾为他不是她亲弟弟而倍觉遗憾，怎么会就变成现在这样又尴尬又心酸的局面了呢？她其实能看懂他的委屈、不解、焦灼甚至还有心疼，但是，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件事，并不仅仅是健康出了问题，清醒如她，很清楚，作为一名病人，更多的时候需要面对的是尊严受损的问题。比如最最现实的，让她怎么想象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手术台上，胸腔被锋利的手术刀打开，一番切割后再缝合。光是在想象中，林晗就已经觉得不可忍受，那景象岂止是谈不上美好，甚至可用丑陋来形容。她不是没有代表组织去医院看望过那些患病的离退休老干部，不管曾经经历过怎样的风光，躺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忽略了仪容仪态仅余挣扎求生之态的他们，总让人更感凄凉。更何况，术后需要插尿袋那一系列操作，给人更深重的失控感。
称不上“天之娇女”，但是从小到大，林晗这个名字一直是骄傲的存在。外貌上，她的眉目有着明显的江南女子特征，清秀温婉；虽然有着168cm的身高但因从小坚持练习舞蹈，身形显得高挑秀美；成绩一向优秀，读书时是很多男生心中的“白月光”。工作以后，尽管也有难言辛苦，但总体一路仕途顺利，年纪轻轻便已身居高位要职。如今的意外，非人力可控，让她如何甘心接受？旁的人也就罢了，她并不至于理智全无；可是，她怎么能忍受熟知自己的人，还是对自己怀有异样情愫的在她眼中的“小辈”去看她的种种“不堪”？
像是被瞬间的软弱击中，因着从政多年已风格日渐“硬朗”的林晗，难得恳求：“小宝，答应我，不要参与”。
乍一听到林晗喊他的小名，他有种想流泪的冲动。自从上次那件事发生后，虽然他倔强地一遍遍告诉自己绝不后悔，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林晗的冷漠疏离，又怎么能不让他伤心？只是这么一声轻唤，一下子就慰藉了他这么久的神伤与空虚。可是，她眼中那清晰可见的哀凄又让他心如刀割，他其实没有经历过太多，他这近三十年的人生，大概所有大喜大悲、起起伏伏的最激烈的情感经历，都只与眼前这个女人相关。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答应她，还是干脆顺应内心，伸出双臂去紧紧拥抱她。
门口传来的动静及时阻止了他的冲动，林晗已经迅速站起身，压低声音说：“你林伯伯他们还不知道，不要告诉他们”，说完就向大门走去。蒋寅也恍着神跟着林晗往门口迎去。
林父林母一进门，看到林晗倒是有些意外，林父看了女儿一眼，没有言语，先跟蒋寅打了招呼，换了鞋子径直走到客厅。林母很开心，匆忙洗了手，端了水果坐下来一边削皮一边笑道：“今天倒是巧了，晗晗跟小宝都回来了，就像从前你们小时候似的，每天都着急着赶紧下班回家，惦记着嗷嗷待哺的你俩”！韩芝兰说的是有两年，林、蒋两家还是邻居的时候，蒋父蒋复礼开始自己创业，根本无暇顾及儿子，蒋寅放学就到林家，甚至有时候干脆就在林家睡的那段岁月。这当然也是蒋寅心中最温暖的一段记忆，他侧目看着微微笑着帮母亲给橙子剥皮的林晗，诚心实意地说：“韩姨做的饭最好吃”。
韩芝兰有些嗔怨地说：“好吃也不见你常来，今天来了吧，又不吃晚饭。下回要提前跟阿姨说，我给你做你最爱的菜！”
蒋寅连连答应，手下没停，拿出特意买来孝敬林国平的牛坑肉桂，洗茶泡茶，俨俨的茶香弥漫开来，蒋寅倒出第一盏自然端给林父：“伯伯，尝尝这个怎么样？”林父喝了一口，品一品，香、甘、回味略苦，茶韵在口中几轮回绕，他点点头、眼有笑意：“茶是好茶，估计价格也满好看！记住了，以后少这么破费。”蒋寅还兀自争辩：“也不是特意买的，也是朋友给的，顺便就带来了”。可是，年轻人好泡吧好咖啡，有几个好茶的？林国平不再点破，也是打心眼里将他视为自家子侄，却比一般孩子更加懂事贴心，春天的新茶、夏季的瓜果、秋季的肥蟹、冬日的膏方——虽然女儿女婿也从不会忘记孝敬，但这更显得蒋寅心意珍贵。
跟蒋寅闲聊两句，他转向女儿：“晗晗，你今天怎么有空这个点回家？”蒋寅心中一紧，看向林晗。林晗放下手中茶盏：“我最近要出国，省里有期境外培训班，组织安排我参加。是到马兰里大学的，要三个星期，所以出发前回家看看。”
这个理由太合情合理，林国平点点头，没有多言语。自从林晗当了副市长，林父对她工作上的事情就不再主动问，作为一名老党员，林父非常讲究政治正确。林母听了只念叨：“出发时间定了没？定之这还没从美国回来呢吧？你们成天飞来飞去的，也太忙了。”
林晗当然知道，虽然近两年，父母已不再提起孩子的事情，但是其实心中还是抱怨的，尤其是妈妈。要是有个外孙给他们带带，哪还会管他们天南海北的跑呢？想到自己不仅没法实现爸妈的愿望，将来还不知道给爸妈带来怎样的伤痛，林晗的心就像被狠劲揪着拧着的一阵阵钻心的疼。自己若有个万一，怕真是死不瞑目。她强自压下汹涌的情绪，笑着告诉妈妈，定之前两天给她买了双Clarks小羊皮平底鞋，比着她那双穿旧的颜色款式买的。韩芝兰听了果然很高兴，一双鞋其实不值什么，关键在心意。在老派人心中，女儿买的和女婿买的，那差别可大了，但凡女婿买的总归一律是好的，就算收下以后束之高阁那也是好，更何况还是女婿细心地对照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买的呢？
蒋寅陪林父喝着功夫茶，听着林母跟林晗念叨，本是和乐融融的场景心里却始终像压着块巨石，他觉得他还有很多话要跟林晗说。因此，看到林晗要走便也跟着开口跟林父林母告辞，跟着林晗一路下楼。
林晗是自己开车来的，还是那辆开了好多年的香槟金的奥迪A4。其实与大众想象的不同，像林晗这样身在官场且官职不低的人，真正生活中反而更加低调，引人注目等于是引祸上身。尤其是林晗，她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深知名利场浮华背后的凶险，从来全身装饰不过一只用了多年的浪琴基础款女表。虽然也是不需要更多身外之物证明自己，但更多的是过于注重外界看法的自觉和习惯。
她打开车门对蒋寅说：“上车吧，我送你”。
蒋寅习惯性地坐到副驾，带上安全带，在林晗准备发动车子的那一瞬间，按住了林晗的手，克制地低沉地恳求：“为什么不给我照顾你的机会”？
尽管是在私家车里，但毕竟已处在公众场合，林晗又恢复了她惯常的冷静和气场，她轻轻地呵斥：“小宝，松手！”顿了顿，又添了句话：“再闹，我就只好去别家医院了”。
蒋寅知道的，林晗这样讲就一定会这样做，就算她知道省人医、程璟钰代表着全国乃至世界的一流技术和水平。他愤愤地看着她平静的面孔，忍不住的浑身颤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他猛地打开车门腿迈了下去身子却被忘记解开的安全带勾了回来，他又胡乱解开安全带，终于下了车一言不发地疾步离开。这个女人的冷酷，让他无法自处。
林晗看着蒋寅狼狈离开的修长身影，禁不住的低叹，好半天缓过神后发动车子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为什么我不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