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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她不可以这样 ...

  •   作为国内最著名的呼吸科专家程璟钰,拿到林晗的诊断报告时,难得的有些踌躇——病情并不复杂,特殊的是患者的身份——今日今时,除非疑难病症,他已难得亲自上台手术,然而院长专程来请,病患又是父母官,自然要重视。他沉吟片刻,按通内线,请助手将团队的几位精英过来开会。

      助手将诊断书、CT报告等病历资料投放到投影布上,程璟钰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说;“大家都来谈谈吧”。意见非常一致,手术切除病灶——病理诊断——治疗方案,并没有跟常规治疗有什么不同。程璟钰示意助手做好记录,开始点参加手术人员,最后,他说:“确定好手术时间会通知各位”,顿一顿,他接着说:“这台手术虽然常规,但请务必重视,原因我就不再强调了,散会”。

      “就是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副市长啊,可惜可惜啊……”

      “哦哦,这是我第一次给女政要做手术哎”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官当得再大有什么用,身体一毁万事皆空啊”

      “没见识没见识,至少人家辉煌过”

      “哎呦,别的不谈,保温杯枸杞先走起”

      耳边似乎有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各种声音传来,明明走在平地上却觉得好像一脚高一脚低一脚深一脚浅,从看到病历上病患姓名的那一刻,他就感觉脑子整个当机,一直在嗡嗡作响,那怎么会是她怎么能是她呢?难道这不是在梦中吗,可是自己又怎么会做到这样的梦呢?同事们的议论他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其实真正的专业医师,某种程度上很单纯,也因为见惯了生死,就算是对病患偶有议论也并无恶意,无关人而是感叹血肉之躯的脆弱——蒋寅虽从不参与议论但能理解——可是,这次不行,他们在议论的是她,是他从儿时就珍重收藏在心的人,他猛地大吼了一声:“你们别讲啦”!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平日里温文英俊的男人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一伙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失常若此。

      良好的教养到底让他没有彻底失去理智,他敲敲门,听到恩师“请进”的声音,推门而入,在程璟钰诧异的眼神中看向导师:“我…还想再看看刚才的病历”。

      程璟钰把病历递给他,温和地问眼前这个神色有异的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怎么了?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蒋寅很认真地看病历上的每一个字,但好像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其实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想欺骗老师但又无法如实描述,难道告诉老师:这个生病的、被确诊肺癌的、将为老师亲手主刀的这个病人,这个在宁城政坛举足轻重的女人,是他爱而不得的人,是在他生命占据了那么重要位子、陪伴了他太半人生,如今却要以这种形式才能知道她身体状况的人?她怎么可以?

      “林市长,她家和我家是世交。”

      最终,蒋寅是这么告诉老师的。程璟钰并不觉意外,蒋寅从考上宁城医科大学开始,至今已师从他十几年,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虽然低调勤奋,但出身很好。毕竟,天下的父母,只要有能力,总要为孩子多打算一些,蒋寅家长辈也会定期拜访他,因为蒋寅足够优秀自律,倒从不让他觉得困扰。十几年处下来,已如自家子弟。不过,蒋家与林家是世交确实从未听蒋家提及。看着仿佛受到不小冲击的爱徒,他想,看来两家关系匪浅,手术及治疗自然要更加谨慎细心。他拍拍学生:“告诉林市长,不要负担太重,先手术治疗,医院会全力以赴”。

      蒋寅点点头,向老师致谢。他自然知道,以老师之尊,这两句特意的嘱咐和承诺是为他;他也没再就病情再问什么,毕竟手术没做、最终病理结果也没出来,后续治疗方案也不能现在确定,更何况,目前的情况已能初步看出预后并不乐观。身为医生,他很清楚,这其中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医生给不了承诺,能做的只有全力以赴的救治。

      跟老师道别,他跟科室人员交代好,浑浑噩噩地换了便服离开了医院。幸好今天没有接诊等工作,不然真不知怎么熬到下班。步行到家不过一刻钟,这套有些老旧的公寓,是蒋寅进入省人医后,蒋父蒋母为他就近买的。房子不大,80平米做成的两室两厅一卫,装修全部由蒋母苏玉梅女士做主,按照儿子的喜好突出简约舒适,同样也由苏女士安排了一位阿姨一周三天上门打扫卫生。蒋家夫妇对待儿子并不会天天做好三顿外加十八通电话微信的“关心”,识趣有能力的父母为孩子的考虑总是令人舒适有分寸。一切以尊重儿子意见为重,父母子女关系的“留白”,也是一份艺术。
      其实像蒋寅这样的科室骨干,很少能有空闲半天的情形。他回到家冲过澡换过衣服,静静仰坐在沙发上,一时间无所适从。他反复地按亮手机,一遍遍地看着手机通讯录、微信联系人里的那个熟悉的令他心口一阵阵发紧的名字“晗晗”,他不确定他是不是能拨出电话,或者仅仅只是发出一条信息。这是他从记事起就喊惯了的晗晗姐姐,也是他从少年起花了很久改掉了这个称呼的人,那时,身边相熟的人都奇怪他那么执拗地再不肯开口喊她一声“晗晗姐姐”,只能无奈地归结为少年青春期的牛心古怪。只有他自己明白“君生我未生”的痛苦,自他发现承认了自己的感情后,如同周围亲近的长辈和平辈惯常称呼的,林晗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晗晗”。拥有自己的手机后,通讯录里存的是这个名字,有了6她的微信后也将她的实名改成了晗晗,当然,也是因为这时林晗已经从政并取得很大成功,这样也是对隐私的保护。

      这些年,除了节日或者林蒋两家寿宴之类的重要日子或活动,蒋寅其实已不太能见到林晗,虽然只要涉及林家,哪怕他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只能参加个尾宴,他也一定要赶去,一方面是对林家的尊重,主要的还是希冀能在这样的场合见到林晗。但是身为副市长,林晗近年来的行程已是身不由己,很多场合已无暇出席,即便是参加了,那么多人,蒋寅跟林晗能说上的话也是寥寥无几。更何况自从那件让她窥破或者说是确认了他对她心思的事件发生后,虽然她当着众人,看上去似乎毫不知情、一如既往地对待他,但是他很清楚,私下她对他的态度已然开始回避、谨慎、疏远,他和她再也不能回到过去那种亲如姐弟般的相处。他伤心过,也焦虑过,当然更多的是更深重的无望。他也曾无数次地问自己,后悔吗?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不后悔。他对他的感情已经绝望若此,至少,他对她真实的表达了出来,他当然知道她不会接受,但是至少她知道了,他不用再一个人怀揣着这甜蜜的痛苦,在孤独中苦苦煎熬。可是他怎么能料知今天,他第一次感到后悔,他从未想象过有一天,也许她在痛苦中沉沦,而自己连一句问候都迟迟不敢发出。早知道有这一天,他会选择至死沉默,哪怕永远以弟之名陪伴。

      虽然拉着窗帘,蒋寅还是感到光影渐次暗沉下去。他抿抿嘴,决然地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林晗回到父母家中的时候,林父林母去例行的饭后散步还没回来。林父林国平曾经是军人,转业后在某省级机关工作至厅局级退休,林母韩芝兰作为军属在林父转业时被安置到一家市属事业单位。二人现在居住的小区距离林晗自己家也不算远,是在林晗上大学时买下的。作为省会城市,宁城政府大院与省委省政府大院相隔不远,省级机关大多也在左近,当时林父买这套房一为两口子上班方便,二则距离林晗就读的宁城大学也不远,也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小区外围隔着马路就是护城河,宁城这几年城市绿化、生态保护做的非常好,河景加园林景致,除非天气原因,林父林母每天坚持早晚两次锻炼。除却未能抱上外孙,老两口的晚年生活堪称美满。太过优秀成功的女儿,是最大的骄傲,可也有为人父母的那份心疼和无奈。
      林父林母一直为林晗保留着她的卧室,门铃响起时,她正坐在卧室里自己少女时期妈妈应她所求买的那张孔雀蓝蜗牛椅上,静静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想自己那些已经远去的岁月。她从回忆中惊醒,以为是父母回来了,赶紧回过神来扯起笑容快步走过去打开门——门内外的人都有些发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她不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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