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记》竹木安

12、桃妖志

　　那年是泰安十六年，社会生活稳定，百姓幸福安乐。梁瑜在城外的护国寺里修养。
　　正是春末最惹人烦闷的时候，尤其今年的夏日似乎来得格外早，小满还未到，却已经有了夏至时分的燥热难耐。
　　跟随梁瑜一起来的小厮快要被这磨人的天气逼疯了，一回头却发现自家公子正在抄经书，那姿态端正，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被这天气影响到。
　　小厮过去帮他研墨，语气不太能理解：“公子，这大热天的，在府里待着不好吗？您身体又没什么问题，为何要以修养为由住在这吃不好睡不好的护国寺里？”
　　梁瑜笔下没停，头也不抬地说道：“府里乱。”
　　小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很快又转换了话题：“公子，您知道这寺里有一棵千年的古桃树吗？听说在这树前许愿很灵的，公子您想去试试吗？您要想去的话就只能趁今年赶早了，听主持说今年春天那树虽然结了花苞，但已经不开花了，可能也要寿终正寝了吧。哎！真是太可惜了，好歹活了一千多年呢……”
　　他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梁瑜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花谢树萎，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即使是上千年的老树，也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几天后，那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梁瑜的院子：“公子！那，那桃树开花了，开了一树！”
　　桃树这个时间段开花无疑是件罕事，而梁瑜平生最爱也不过是民间的各种稀罕事，所以听到这话，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小厮走了。
　　那棵桃树种在寺里的后院中，梁瑜自从来了护国寺便一直待在自己所住的偏院中，所以自然也从未注意过这棵千年古树。
　　而今日一见，他才真正明了“千年”是个什么概念——这树太大了，比他见过的所有树都要大。
　　此刻树上开满了粉嫩的桃花，一朵一朵，烂漫不似人间。
　　忽而一阵风起，梁瑜抬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桃花，眼前突然闪过一个少女的模样，他定了定神，周围并没有人，兴许是错觉吧。
　　这时，刚刚被主持半路叫走的小厮回来了：“公子，来都来了，许个愿吧。”
　　梁瑜很配合地闭上眼，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若真要许的话，惟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
　　几天后，梁瑜终于把那本厚厚的经书抄完了，他让小厮备好纸笔，准备去画下那棵桃树，谁知小厮表情很奇怪：“公子，可是这寺里没有桃树啊，您要去哪儿画啊？”
　　梁瑜：“？”
　　梁瑜：“这寺里的后院中不是有棵古桃树吗？最开始还是你告诉我的。”
　　小厮：“没有啊公子，您记错了吧，后院里只有一尊木菩萨像啊。”
　　梁瑜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了后院。
　　那棵桃树果然没有了，周围甚至连一片桃花瓣都没有，似乎那场震撼的花雨只是自己一场离奇的梦。可是那朵被他带回去放在书案上的桃花又怎么解释呢？
　　梁瑜倍感奇怪地回到偏院，还没进屋，先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响动。
　　他推开门，入眼便是一片狼藉，他这些天来抄的经书全被扔在了地上，一个身着淡粉色裙袍的少女背对着门坐在桌前，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看他。
　　梁瑜怔愣在原地，不仅是因为眼前的少女美得太不真实，更因为他好像在几天前恍然见过她。
　　那少女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而是又转回去，从案上扯了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扔在地上。
　　梁瑜：“……”他算是知道这满地狼藉是怎么弄的了。
　　他快速上前拦下还想继续往地上扔纸的少女，语气还算温和地问道：“姑娘，您在小生的房里做什么？”
　　姑娘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去够案上的宣纸。
　　梁瑜：“……”他觉得这位姑娘可能听力可能有点问题。
　　正当他准备唤人进来的时候，那姑娘又扯下一张宣纸，然后不太高兴地说了一句：“那个，我的。”
　　梁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除了一堆宣纸，就只有一朵已经枯萎的桃花——是他前几天带回来的。想来是小厮帮他整理书案时不小心将它压在了纸下。
　　梁瑜还想着这花怎么就成她的了，她就已经把那花拿在手里了。
　　奇怪的是，当她指尖触碰到那花的瞬间，原本已经枯萎的花朵竟然开始重新绽放。
　　梁瑜正惊诧于眼前这一场景，下一秒却见那少女直接将花塞进了嘴里。
　　“哎，那个不能吃！”梁瑜一时着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少女嘴里叼着花，看着他轻轻弯了眉眼。
　　下一秒微风骤起，少女的身影从眼前消失，散落在地上的纸张被风吹的飘起。
　　梁瑜呆立在原地，在满屋子纷飞的誊抄的佛门经书中，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刚刚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她对着他笑的那一瞬，惊艳了他整个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