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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83章 十日前(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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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兵制胜,以粮为先;转饷给军,以通为利。清甫乃转运粮草之重地,梁公怎会容其有失?除非——
周严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颤抖,他并不惧死,但在死前,他还想再见主公一面。
邹衡对任粲使了个眼色,任粲会意抬手,只要他一挥手,四下披坚执锐的刀斧手便会一拥而上,斩杀周严。
“杀我何益?”
“留你何用?”
当真要赴死了?那主公又为何令他赴任清甫,仅仅是因为怀疑……
任粲的手落下,兵戈之声逼近,但死亡却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到来。
周严惊讶地发现,刀斧手之中,有人将兵刃刺进了同僚的胸口。
“这……”任粲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而邹衡已经从地上爬起,扑向方才周严丢在一旁的长剑。
然而周严的动作比他快。
他飞身而上跌倒在地,身体压在了邹衡即将触碰到剑柄的手上,在对方的痛苦的嘶吼中拾回了自己刚刚丢弃的宝剑。
主公果然另有安排。
他将狠狠宝剑刺进邹衡肩胛,邹衡被他钉在地上,失声惨叫。
“我乃大司马西曹掾周严!”他振臂高呼,“随我为主公除逆!”
城外,一人自阴影中现身,走向写有“梁”字的大纛下。
“‘许家娘子’已随周掾除逆,请都尉入城!”
坊肆寂静无声,清甫百姓犹在梦中,但郡守官邸内已然变天。
轻骑在城外下马,潜入官邸后尽除逆徒,任粲被生擒,邹衡自裁 。
邹衡的动作太快,侯茂带着兵士出现的那一刻,他便抢过身旁刀斧手的兵刃,欲饮剑自刎。周严在不远处缠斗,他抽身时已来不及夺刃。
血液喷溅出来,邹衡倒下去。他并没有即刻死去,他双目圆睁身体抽动,血还在不断流出来;直到抽动的幅度变小、停下,他的神情凝固眼光涣散,他才全然死亡。
周严看着他死。
诸逆除尽,天色破晓,但厚厚的云层遮盖住朝日,整个穹顶呈现出灰青色。侯茂清点死伤完毕,令众人退下,独自向周严禀报。
周严坐在石阶上,他跪坐石阶下。
果真是梁公早有筹划,在周严赴任前,侯茂便驻扎清甫郊野,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清甫之外,也另在别处早早贮存好了粮草。
末了,周严忽然问:“侯都尉,周太仆尚在否?”
周太仆,周榷,是他好读书、擅机巧的族兄,在鲍颖之前,做了十一年清甫郡守。
是他向何闳诉说族兄的遭遇,是他求何濯评议族兄,是他将族兄推到主公身边。
“不知。”
侯茂不知道也不关心,他是梁公的一把刀,刀不会想太多。
他周严又何尝不是梁公的一把刀?
他看向侯茂,侯茂也看着他;他眼中有倦厌纠结,而侯茂眼中空无一物。
……
阵前,营盘之中。
文隽很早就醒了,尽管今日无事。眼下并无战机,韩奉龟缩不出,要想开战只能深入敌境,然而敌暗我明,兵势并不在我。
好在后方稳固,粮饷供给短期内无忧,大军还能一日一日地耗下去。
平明时分有信使入营,他以佐军祭酒的身份代梁公去见了,对方却不肯将函件交予他。
“此‘许家娘子’之信,当面呈主公。”
文隽笑笑:“原是如此,那请随我来。”
信使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片刻后起身一礼:“有劳。”
行至军帐外,文隽止步,由信使独自入内。少顷,帐中传来笑声,又过了片刻,信使掀帘而出。
“文祭酒,主公有请。”
文隽进了军帐,陈雍正在榻边坐着,应当是才起身,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衫,只着一身浅色的寝衣。
“快坐下。”他指着主座上的软垫,眼中有光彩,连杂乱的须发也显得生动起来,战事委滞以来,文隽便没见过主公这样高兴了。
他在主座边上坐下,挨着软垫:“今日雨息尘静,六合清朗,叫人畅怀。”
“是么?”陈雍含笑,“方才有佳讯。”
“军务之事?”
“然。”
“后方之事?”
“然。”
“粮草之事?”
“哈!”陈雍笑了,“不愧是孤的佐军祭酒。”
文隽垂眸:“那臣斗胆再猜一句,清甫之事。”
陈雍抚掌大笑:“好好好!”
他就这样笑着,看着文隽,但文隽并不像他那么开怀。
于是那笑容褪去了几分。
“无后顾之忧矣。”他轻声叹喟,“应当更进一步了。”
文隽看向帐中高挂的舆图:“中原既定,天下在望,主公总有一日……”
“哪一日?”
文隽哑然,他总能猜到主公的心思,也总能开解对方,但这次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主公要那一日在他有生之年,或者在诸公子长成之前到来。
“十日。”他说,“请主公再等十日。杀周榷,传首章邑。”
然而十日之后,军中信使被挡在了章邑城外。
……
徒手攀上城墙如张公直,世所罕见。秦泱想,他不为陈雍所用,真是一件好事。但他又不会与陈氏一门为敌,得知陈氏有倾覆之危,张挺还是会决然相救。
“去梁公府。”他把秦泱拉到城墙边,用麻绳捆在秦泱腰间,“你先下。”
秦泱摇头:“我去,你不能去。”
张挺的动作顿住:“多谢,但这不是惜命的时候。”
“你惜命与否不在我,只是如此便会坐实子绪欺骗梁公。”
“那,我当如何?”
秦泱抓住麻绳,又在左手小臂上缠了一圈:“入宫,在逆党之前见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