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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言家小院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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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一招管用,后一招解气,却害了无辜的人遭殃。这言家的案一发,谁都知道华清侠到了圣女国。再看到街上的招亲像,圣女的女捕头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眼睛不一样大小的,鼻子不太周正的,嘴唇厚一些,耳朵毛多一些的外乡男人,都抓起来,送了监。原本丑人来圣女国十分安全,不系任何绳结就施施然地在大街上走,这一阵却风气急转直下。美男子在路上走无人光顾,众女子拿起手里的画像一看,异口同声地说,“呸,你这也算美?快别挡着我的道,回家喝凉风一边呆着去吧。”一脚就把来人踹开,急急地找下一个去了。
相反,丑男人在路上走,往往很快绳索从天而降,被人套住了脖子,来人个个英姿飒爽,神功盖世,一撑腰,说,“快跟我回去。”丑男人心里喜欢,跟着就走,一走,就走到大牢里去了,从此不见天日,就跟以前被抢了亲的男人一样。
一方非圣女国人士不知就里,以为圣女国女子突然改了口味,好丑恶美了,一时议论纷纷。
这些,照例是不关我什么事情的。我自管拿了白挣的铜板,买酒水喝。众人要从我这里套话,好寻到画上美男子的下落,也就不来为难我。我带着白色的绳结,从此逍遥无事。
华清侠很长一段时间失了踪,再无闲暇来打扰我的清闲,路上人们传的画像,被人再三翻版,却越来越离谱。最先的三百张画像这时已经不知传到何处,翻版的人,没了原稿,只管照着自己的想象添油加醋,当街上天真无辜的眼睛有半张脸大小,嘴角上缀着深紫色的美人痣,一脸妩媚到了痴呆状的版本开始流行时,我就知道华清侠快要复出了。这画像,别说不象华清侠,哪里还有半点真人的样子。
我在言家小院住。这里死了人,起初的时候没人愿意住,我却不在乎。到了后来白天晚上,来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院子里只要能挤人的地方都有人住。我收留所有在圣女来来往往需要暂居的人,我收留他们的唯一条件,是如果哪天我敲起铜锣,大叫妖怪来了的时候,他们要没了命地逃,逃得越远越好,不过一个时辰,不要回来。为此我还演练了几次,起先没几个愿意跑的,我就把他们一个个都踢出了言家小院,摔得他们哭爹叫娘。第二次再练的时候,很多人都跑了,就几个没跑,给我从此赶了出去,再不收留。第三次练的时候,所有人都跑,有人跑得快,有人慢吞吞地跑,我就追在后面,把跑得慢的人一脚踢飞。再后来,我一敲锣,还没喊完,满院的人就跑了个没有踪影。所有到我这里寄住的人都知道这个规矩,再也没有人违背。
铜锣就在我腰间,上面有圣女君亲赐的红绳结,中间的字,叫“让”,忍让的让,是和女君有交情的住客为我求来的,只为我这个奇怪的规矩,人人认为我古怪,但是又要在我这里免费寄住,所以要忍让我。
我做这事当然不是因为无聊,只是众人不知底细罢了。
我还不止这样一个古怪嗜好,如若哪个闲着无事,白日里坐着打哈欠,我就叫他帮我翻地,翻地要翻一人深,翻地的时候,先挖洞,挖完了,有时候就用土松松地填回去,有时候只填些枯叶子,翻过地的地方,我还叫人插上牌子,上面写着“陷阱”。时间长了,除了中间的青石地,两边的泥地插满了牌子,根本就不知哪里能走人,哪里是深坑。
一晃眼四个月就过去了,这一日初秋,临近黄昏,天还热,秋蝉在树上垂死地叫,我在前厅里颠三倒四地数手里的一把铜钱。人陆陆续续地回到言家小院,再过一会儿,就该开饭了,我正琢磨着,今儿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就这当口,突然有人在外面吹起了管。长管的声音就是大风吹过木管的声音,不管吹什么调子听上去都是高高低低的呜呜呜,叫人心里听得空落落的。原本这大热的天,听人吹管是件很令人心烦的事,不知为何,这人吹的管,却让人心里安静下来,听着听着,觉得天都凉快了起来。我数数钱,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抬起头来四处看,想叫人出去看看是谁在吹管。
这一眼一看,我就把腰里的铜锣拿下来了,用力地敲着铜锣,我大声地喊,“妖怪来了。”
我的铜锣,声音震天,把管悠悠的呜咽之声都笼盖掉了,众人如梦方醒,下意识里抬腿就跑。我从前院敲到后院,把正在进入催眠状态的人都给搅醒了,赶跑了。
长管的声音,突然间就停息了。
秋蝉又开始聒噪起来。我这才停止敲锣,对着声音消失的方向说,“听到我的铜锣不跑的人,是要给踢屁股滴。”
空中传来他的声音,“我没有见到妖怪,为何要逃?”
我把铜锣挂回腰间,舒适地坐下来,喝了口茶,才说,“有声音却不见人,不是妖怪,是什么?”
他在门口出现,那根银紫色的长箫并不在他的腰间,手里拿了一根木质的长管,长管样子普通,半点也比不上那根银箫的张扬夺目。他今日的样子也不嚣张,非常收敛。长发简单地束在身后,穿着也朴素,只是一条简洁的灰色粗布直筒长衫,半点不露他平时惑人的身姿。这样的打扮,却并不能完全遮却他的光华,他的一双眼角飞翘的明目,依然璀璨。
他站在黄昏的斜阳里,我坐在昏暗的前厅里。这一次他在明,我在暗。穿过一道院门,两进院子,我细细地打量他,肚子里在揣度他的来意。他今日如此收敛,是不是被圣女的女人极度搜索逼迫所致?
他站在大院的门口,声音远远地送进来,却好像就在我面前说着话,他说,“圣女自以为是的丑女太多,天天送上门来,我实在烦不胜烦,你对我有心照顾,可惜我却无法消受如此艳福,是否叫你失望了?”
我没有说话,他这话,听上去半真半假。
他往前走了一步,跨入院子,四下打量,问我,“为了对付我,你究竟布置了多少陷阱?”
我手里握着一把铜钱,不停地把玩,我说,“你可以试试。”
他却不再理会那些陷阱,眼光沿着长直的青石路,一直看到前厅里,对我说,“小倦,如何才能消除你对我的顾忌,让你相信我对你的诚意?”
我在阴影里撇了撇嘴,说,“你如此介意我对你的态度做什么?你不是只是喜欢玩游戏吗?我这不意景顺了你的心愿,开始陪你玩玩游戏了?谁输谁赢,各凭本事,何必在乎诚意假意?”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说,“既然如此,不如这样,你来选地点设机关布局,我来破局,如果我能破了你设的局,你就陪我吃一顿便餐,就如同朋友一般,没有猜忌。”
他还不把满地的“陷阱”放在眼里,要求我另设机关,如此这般看不起我。我还未说话,他又接着说,“小倦,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的手段,对付常人,绰绰有余,对付我,却没有任何用处。不是因为你不聪明,而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你一直小看我,以为我不过是会些迷魂术,武功比较高强而已,其实我的真本事,你还没有看到一丝皮毛。我在临江时对你说,白水不诛仙,你以为我信口开河。我们不妨今日借你这些陷阱来试试,看看我到底会些什么。”
我在暗暗的屋子里笑,“既然你如此神通,自然知道那么多牌子里,哪个是真陷阱,哪个是假。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我扬手撒出一把铜钱。用钱砸人,很是过瘾。
铜钱沿着笔直的青石路,一路穿过前厅的小院,越过院门,在前院里散成满院的钱雨。我跟出,一掌打在青石地上,劲力沿着地,一路打到前院,华清侠脚下的青石板,块块都离地腾飞起来,向他砸去。做完这件事,我就跳到院墙上,站着看他。华清侠已然跃起,在满院呼啸的铜钱里穿梭,他的身影,瞬间化为一道紫光,在往来穿梭的铜钱之间紧密的缝隙间急速地穿过,直到劲力消除,满院的铜钱都落在地上,他也没有碰到一枚铜钱。这种功夫,已经远远超出了常人能练到的功夫的极致,已经不是人练的功夫。
我死死地盯着这道光影,等他落下,要变回人形的时候,我从墙头一跃而下,手中的剑,算着他落下的地方就一招刺去。他虽然快,已然幻化,却还是要避。我不让他落在青石地上,快招频出,一口气攻了八招,不让他落下来。我看他变化能坚持多久不落在地上。光影绕着我的身形,在我剑尖边缘跳跃。我突然间,却停了手,他落下,落在泥地上的一块牌子上,我趁他还未站稳,一招游龙化身,剑劈八方,封住他所有的去路,剑鞘却起,从他头顶压落。
他这次不再化身,听我的话,向下急坠,落在脚下的空洞里。这个洞,很不巧,是一洞的泥浆。泥浆里,还有困仙索。他说他是仙,如若是真,这条索是否就应该困住他?
他的身形滞了滞,被我的剑逼在泥洞里。我看着他,剑架在他的头顶,心想,除了快,你还有什么招。
泥浆淹到他的肩头,剑搁在他的头顶,换了别人,这时候已经完全给我制住,只有认输的份,他却抬头看着我,没有半分慌张,却神情自如地粲然一笑。
臻天佑当初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这时候拿来问他,“华清侠,白水不诛仙,如果你是仙,我这时候如果一剑削了你的头,你是不是还能长一只出来?”
他的脸色变了变,说,“我又不是妖,你倒真下得了狠手。”话音才落,他突然间消失无踪。满洞的泥浆,连动都没有动一动,好像他方才根本就没有落在里面。
我收回剑,回头四下张望,却看不见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