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你》苏打兮兮

2、第二章

　　睁开眼的时候，小鱼发现自己睡在酒吧包间的沙发上。
　　昨晚的四杯酒都吐掉了，还好没有头疼，除了有点晕乎，没什么大碍。
　　“还好你只是睡着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得考虑叫大夫了。”值班的服务生走进来，看见他醒了，舒了一口气。
　　几点了？小鱼一看表，得，又错过了一节课。
　　赶紧的吧，小鱼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哎等会儿——”服务生递给他一个纸袋，“牛奶和三明治，老板特地交代给你准备的。”
　　迟到了，不敢从前门走，小鱼从后院的院墙跳进去，等到下课，和其他同学一起混进了教室。
　　跟同学借了上一节课的笔记，还好，没什么太多新内容，小鱼放心下来，开始走神，早上没去送报纸，又该被客户投诉了，再来几次估计这份儿工作就玩完了，都怪昨晚那个什么陈总，吃饱了撑得慌没事来招惹他，临了还逼着自己要向他道歉，这叫什么破事儿啊，恶心恶心，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那个混蛋才好！
　　中午小鱼趁着午休时间，跑去两条街以外的一家面店做临时服务生，小鱼手脚麻利，午餐时间客人多的时候，他一个人能顶俩人用，老板很满意这一点，暗地里也偷偷给他多加了些工钱。
　　直到晚上放学，小鱼才往家的方向走去。
　　没有直接回家，小鱼按了隔壁的门铃，门开了，一位慈祥的老奶奶露出头来，“是你啊小鱼，进来吧。”
　　进了屋子，小鱼很不好意思，“阿婆，对不起，昨晚有点事情没能回来，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话，小雪很乖，在我这里睡一晚也不哭不闹，有个小娃娃陪我这个孤老婆子，我高兴着呢。”阿婆乐呵呵地说，“她呀，中午玩累了，这会儿还睡着。”
　　可能是被俩人的说话声吵醒了，一个四五岁大、梳着齐刘海、蘑菇头的小女孩儿，睡眼惺忪地抱着个毛绒绒的玩偶小熊从里屋走出来。
　　一见到小鱼，小女孩儿立刻高兴地扑进他的怀里，“哥哥！”
　　抱起妹妹小雪，看到她平安无事，脸色还很红润，小鱼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阿婆，这些年多亏您了，谢谢您把小雪照顾得这么好。”小鱼由衷地向阿婆道谢。小雪得了一种很复杂很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病，身体很弱，随时可能发病，没办法送去幼儿园，自从爸妈去世以后，自己又要上学，又要打工赚钱，是隔壁的阿婆主动帮忙照顾小雪，每天小鱼上学的时候就把小雪送到隔壁，晚上打工结束再接回来。
　　阿婆一听小鱼道谢，赶紧摆摆手，“嗨呀，小鱼啊，你跟阿婆还客气上了，我的儿女都住得远，一个月也不回来几次，能帮你照顾照顾小雪，我老太婆也不那么寂寞了，乐呵还来不及呢，你不用这么客气。”
　　抱着小雪走上楼梯，小鱼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这是一栋二层的小楼，本来他们一家都住在这里，直到四年前父母去世后，为了贴补生活，小鱼把房子改造了一下，在外面加了楼梯，分成两家，一楼出租，二楼自己和妹妹住。
　　洗好了澡，小雪坐在床头玩耍，调皮地用手指去接刘海上滴下来的水滴，不时咯咯笑一声。
　　“乖，来，吃药了。”小鱼把几颗花花绿绿的药片放在一个小药盒里递给小雪。
　　小雪接过药，很熟练地倒进小嘴巴里，抱着水杯咕嘟咕嘟咽下去。
　　拿过一条毛巾，小鱼细心地给小雪擦干头发。
　　“哥哥，我什么时候能上幼儿园啊？”小雪噘起嘴巴问。
　　“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去了啊。”从前每次被小雪问到这个问题，小鱼都万分地底气不足，不过这一次，语气比以往轻快一些。
　　“那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呢？”小雪充满期待地看着哥哥。
　　“嗯，我想想，等大夫给你动了手术，再调养几个月就会好了，到时候哥哥一定送你去幼儿园，好不好？”小鱼低下头，掐掐小雪的脸蛋。
　　“好吧……”小雪撇撇小嘴儿，有些失落，每次听到的都是差不多的答案，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蹦蹦跳跳，吵吵闹闹地疯玩呢……
　　哄小雪睡了觉，小鱼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前段时间大夫叫他过去，给他看小雪拍的片子，告诉他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开刀了。
　　早就盼着这一天到来了，这四年多来小雪受了很多苦，他多希望小雪能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快快乐乐地长大。手术费估算下来要三十几万，不过这不是问题，小鱼早已经在中介挂了牌，要把一楼的房子卖掉，虽然那是爸爸妈妈留下的，有点舍不得，不过为了救妹妹的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租户是附近艺术学院的学生，虽然看上去神神道道、流里流气，但人到蛮痛快，听说小鱼急着用钱要卖房子，马上答应尽快搬走。
　　他之所以心神不宁，是因为，大夫告诉他，小雪的这种先心病极为罕见，手术成功的几率可能不会太高。
　　一想到这个，小鱼的心就揪起来，一阵抽痛。
　　小雪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还要怎么活下去……
　　窗外夜空深蓝，点点繁星闪烁，小鱼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睛。
　　天，求你保佑，保佑我们，求你——
　　小鱼要的价不高，房型又小，容易出手，很快就有买家看中，交了订金，不过从开始办手续到最后拿到全款，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而这边小雪的主治大夫告诉小鱼，最好快点筹到钱，早点安排手术对小雪的病情有好处。
　　一个月的时间太漫长了，小鱼思前想后好几天，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天放学，小鱼拿了一张画了地图的纸，七拐八拐地找了那个传说中的民间借贷公司。
　　抬手敲了敲那扇阴森的铁门，一个黑胖子开门把他迎了进去。
　　“说吧，要贷多少。”黑胖子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臃肿的身材套在职业西装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三十万。”小鱼答道。
　　黑胖子上下打量了小鱼一下，嘿嘿一乐，“三十万可不是小数目，小孩儿，大哥提醒你一句，这可是高利贷，到时候要是还不起……”
　　“我家里有人病了，急着用钱，我已经把房子卖掉了，再过一个月全款就到了，房款一到账我马上就还。”小鱼赶紧解释，站在这潮湿幽暗的房间里，不知为什么老觉得后脊梁发冷。
　　“那就这样，说定了，三十万，一个月以后还钱，利率百分之十，来，填表，签字。”黑胖子大手一拍，成交。
　　离开借贷公司，小鱼长出了一口气，这房子真够瘆人的，希望一辈子就这一次和借贷公司打交道，再也不要有下次了。
　　一切都很顺利，医院也比较重视小雪这种病例，安排了几个最好的大夫做这次手术。小鱼平日人缘极好，听说他妹妹要动手术，好几个朋友都特意过来陪着他，纵使是这样，手术进行的整整六个小时里，他依然手脚冰凉，紧张到想吐。
　　直到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带来好消息，小鱼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为了方便观察，大夫决定让小雪在医院多住些日子，这段时间可把小鱼忙坏了，医院学校两头跑，还要兼顾打工，虽然每天累得要死，可是心里却很踏实，手术成功，就意味着小雪离康复又近了一步，这比什么都更让他高兴。
　　那天傍晚小鱼拖着疲惫的脚步从医院往家走，租户说这两天搬走，买方也要过来收房，房款到帐了，还得赶紧给借贷公司还回去，一堆事情，小鱼有点头大。
　　唉，不想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处理这些事情吧，待会儿收拾一下房间，小雪恢复得还不错，也许过两天就会出院了呢。小鱼一边想着，一边把钥匙插进锁孔，一拧。
　　奇怪，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锁坏了难道？小鱼第一反应。
　　随即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他猛地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屋子里乱七八糟，像被小偷洗劫过一样。
　　小鱼疯了一般冲进卧室，床底下的抽屉锁一样被撬开，大张着嘴，空空如也，里面存放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父母的遗像，家人的合影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有的还印上了脚印……
　　完了。
　　房款不见了，那个黑塑料袋包着的包裹，不见了。
　　他妈的借贷公司非得要现金，本来取出来就想马上给黑胖子送去，有事耽误了，不过才一天的时间……
　　小鱼真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脏轰隆轰隆跳着，跳得耳朵里嗡嗡地响，怎么会这样……
　　怎么办，那三十几万……
　　不能慌，不能慌，冷静，冷静。
　　小鱼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突然窜起来冲出门就往楼下跑，妈的，没有别人了，一定是那家伙！
　　对小鱼家地形最熟悉的，也就只有他了！小鱼的一举一动，只要他用点心，就可以摸得一清二楚！
　　踹开一楼的房门，里面乱得比自己家里好不了多少，桌子、椅子、画架子东倒西歪，油画笔、颜料扔了满地，到处都是垃圾，小鱼冲进里间看了一眼，衣柜里空了，抽屉空了，皮箱也不见了。
　　显然，是那租户，那个学生，偷了他的房款，跑了。
　　小鱼颓然地坐下来，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他呆呆地坐了好久，才想起来打电话报警。
　　警察很快就来了，然而带来的消息更让他吃惊。
　　原来那个学生早就因为吸毒被学校除名了，他借了很多人的钱没有还，现在有很多人都在找他，小鱼并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
　　一定是这家伙知道小鱼准备卖房子就动起了歪心眼，瞅准时机，干了一票大的，然后逃跑，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的，小鱼恨不得马上找到他，把他碎尸万段！
　　警察表示了同情，但也只能按程序慢慢来，勘察了现场，拍了照片，然后要小鱼跟他们回一趟警局做笔录。
　　出门之前，小鱼的手机响了。
　　一看那陌生的固话号码，小鱼心惊肉跳。
　　接起来，还没等说话，一个憨憨的、低沉的男子声音传来，“怎么样，小子，期限快到了，该还钱了，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
　　“喂，说话啊小子。”
　　“……”
　　“喂！哑巴啦？喂！喂！”
　　小鱼“啪”地挂断了电话，按下了关机键。
　　心乱如麻，怎么办。
　　借贷公司很多都有□□背景，还不起钱的借债人，那些悲惨的下场，早有所耳闻。
　　小鱼木木地抬起两条腿，跟着警察出了门，刚才还朗朗的晴空，此刻却乌云密布，狂风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