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示录·茧》白若珑

5、第四幕

　　人类的原罪，是从欲望而开始的。

　　对于智慧的渴望，对于食物的渴望，对于爱与性的渴望。

　　蛇在神的不会受伤的【乐园】中游走穿行。

　　也许是因为祂的【安静】并没有得到神明太多的关注，许多隐秘的秘密得以被窃取到。

　　然后祂遇到了两个赤裸的男女。

　　那个女人渴望着得到知识和世界与他们被创造出来的【真相】。

　　也许是一时兴起。也许是蓄谋已久。

　　蛇攀附上那棵象征【知识】的树，将果子递给了女人。

　　只需一口。

　　只需吃一小口，她就明白了一切。

　　她自食其果，吃下了原罪。

　　……
　　……

　　安妮这几天渐渐适应了在教堂的生活。

　　白天她帮助神父洒扫教堂和院子，做祷告，到了下午，就会约着住在附近所相识的女孩子们一起到集市里转转，或者学习编织和缝补的技艺。

　　女孩们围坐在教堂外的花圃前，用纤细的手指在一些旧布料上捏针挑线，说说笑笑。

　　“安妮绣的图案真是好看啊，”其中一个女孩子接过安妮半成品的手帕，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禁惊叹道，“这个花朵是怎么绣出来的呢？”

　　旁边也在缝补衣服的女孩们见状，也纷纷请求传看安妮的绣工。

　　沐浴着灿烂的阳光，穿着黑白修女服的娇小女孩抿住嘴唇笑了笑，抬头视线触及到那教堂里正在做着祷告的神父，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过旁边其中一个女孩悄声问道：“莉娜，你知道蒂娜小姐吗？”

　　女孩先是一怔，表情多了几分的僵硬和不自然。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然而那树叶沙沙的声音却变得越发清晰。

　　安妮这时终于发现，尽管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还是有两个女孩听到了她的问题，放下了手里缝着的衣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别过脸没去看她。

　　“蒂娜啊……”莉娜勉强地露出笑容，“以前，她也是我们中的一员。”

　　“她原来和她的舅舅，也就是卖卷饼的约瑟大叔是从外面的地方来的。”

　　“去年的时候发生了很大的旱灾，到了冬天镇子里的粮食快要吃完了，大雪又把道路封住了，很多镇民们不是饿死，就是外出寻找食物冻死在路边……大人们都说，蒂娜是那个时候饿得受不了了，就偷偷跑了出去，结果被山上的野兽给吃掉了……”

　　那后来呢？后来面临着困境的人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后来镇长先生和男人们找啊找，在一个荒废的仓库里发现了一只从外面牧场里跑进来的小白羊，大家合力把羊杀了，炖了一大锅的热乎乎的肉汤喝了暂时缓解了饥饿，最后又等到了神父从外面带回借来的粮食我们才活了下来。”

　　“如果蒂娜乖乖地待在家里，也许那个时候她也能喝上羊肉汤，不至于死在外面啊。”

　　饥饿会使人失去理智。

　　饿。

　　就像是魔鬼窃窃私语的呢喃，野狼的哀嚎，诅咒般久久呻吟的声音随着寒冷的冬风在大街小巷里穿梭。

　　好饿啊。好饿。好饿。

　　日渐消瘦的男人，终日只能颓废地坐在墙角里。抱着哭个不停孩子的女人枯黄憔悴的脸，抬起头是无助的失神目光。孩子们用小手去刨冻的冷硬的地，好不容易从土里挖出两块土豆，又被一个路过的流浪汉一脸凶相地抢走了，只能摔倒在雪地里哭泣个不停，眼泪在流出来的瞬间凝结成了冰晶。

　　【该怎么办呢？我是镇长，总不能看着镇上的居民们活活饿死啊。】

　　镇长坐在自家的椅子上，望着窗外不断飘着轻盈的雪花，以及在街上漫无目的行走，眼中失去生气的流浪者，时而发生争斗的人们，心里那座的沉重的雪山也随着雪花的落下而越发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库存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这场大雪将所有通往外面的道路全部封锁了。出去主动向城里请求援助的老神父还没有回来，再这样下去……这个镇子离毁灭是迟早的事。

　　三天过去了。

　　一周过去了。

　　半个月过去了。

　　有人冻死在通往小镇外面逃跑的道路。

　　有人死在为了争一块黑面包而发生过打斗的巷口。

　　更多的人死在了缺少炭火的日渐冰冷的炉子边。

　　就在人们越发陷入恐慌与死亡的深渊之时，一只白色的，无垢的小羊宛如奇迹般出现在饥饿的人们眼前。

　　它偏着头，双角光滑，四足洁白地踩在仓库的秸秆上，似乎是并不明白突然出现面前的陌生人的到来。

　　然而当它的目光注意到为首那人提着的冰冷的钢刀以及贪婪的视线时，咩咩的叫声开始不安起来，焦躁地跺着步子，并试图用低头来换取对方的一丝怜悯。

　　然而钢刀还是残酷地落下，血花从它的脖颈里迸溅出来，它那可爱的头颅连同剁碎的四肢一并扔进了烧开水的大铁锅里，最后炖成了一锅香喷喷的羊肉汤，进了饥肠辘辘的镇民们的胃里。

　　那是肉的味道。哪怕他们每个人其实没有吃到多大的一块肉，汤里既没有放葱也没有放盐。

　　那是十多天啃树皮和草根后，现在能吃到一顿正经饭的幸福的味道。

　　暂时得到满足的笑容重新浮现在狼吞虎咽后人们因饥饿而消瘦的脸上。

　　至于人群中那某个外乡人发出来的那不和谐、不赞同的愤怒声音，自然没有人理会他，自有他娶的当地人老婆来解决。

　　【对啊，我们是没有错的。】

　　【我们只是太饿了，太饿了。我们的兄弟姐妹在饿着肚子，孩子在饿着肚子。我们只是想要活着而已，为了活着，什么都能做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