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示录·茧》白若珑

4、第三幕

　　晚饭是热乎乎的蔬菜汤和面包。

　　神父带头做了祷告词后，掰开大块的面包分给安妮。

　　然后他注意到安妮的座位旁边，那空无一人的椅子上多了一只做工简单的布娃娃。

　　“啊，这个我的‘朋友’玛雅，”正要开口询问时，安妮抢先回答道，“是以前修道院嬷嬷送给我的礼物。”

　　“在修道院的时候，我没有朋友，一直都是玛雅在陪伴我，”安妮用楚楚可怜，无人敢拒绝的眼睛祈求般地注视着老神父，“嬷嬷说，安妮可以当我的朋友。神父先生，我们可以和玛雅一起吃饭吗？”

　　“原来是这样，”老神父莞尔一笑，“既然是好朋友，当然要一起吃饭了。”

　　原来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很喜欢布娃娃啊。老神父一边想，一边感慨道。

　　“以前，有个经常来教堂做礼拜的小姑娘，”老神父露出了怀念的神情，“她的名字叫蒂娜。”

　　“蒂娜？”

　　“如果现在还在的话，说不定蒂娜会和安妮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安妮一面听着神父的讲述，一面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菜汤。

　　“汤要凉了哦。”

　　“啊！十分抱歉！”安妮急忙放下勺子，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老神父无奈地笑了笑，正要端起他的那碗汤抿一口时，突然从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神父？”

　　“先待在这里，”神父收起了温和的笑容，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安妮，听好了，最近晚上不要出门。”

　　他走过去将门拉开一条足够一人出去的缝后，随着“吭”地关门声，身形消失在门外面。

　　他锁上了教堂的门，如同将安全锁在了里面，危险锁在了外面。而他也把自己锁在了外面。

　　此刻危险正在用祂那双赤色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

　　“里面的那个小姑娘是谁？”

　　“与你无关。”

　　“我想你没有忘记，只要她离开这座教堂半步，”来者用嘶嘶地沙哑恐怖的声音道，“我就有机会夺走她的□□。”

　　老神父的眉毛紧皱了起来，双手紧紧握了握拳，低声喝道：“不要打她的主意。”

　　“这个小镇上出现了咒术士，”恶魔没有理他，继续道，“虽然只是个小鬼，但是能使用高阶咒术的家伙，这个国家里，除了少数民间的咒术士……就只有……”

　　教廷。

　　其中教廷的蔷薇骑士团和异端审问局是咒术士们聚集最为广的地方。

　　“你是在怀疑我吗？”老神父松开了拳头，表情冷淡地望着恶魔。

　　恶魔轻声哼笑了一声：“只是作为临时的‘盟友’在提醒你。”

　　“还有，这具身体的使用寿命今晚就要结束了。”

　　话音刚落，恶魔的身体从额头开始裂开一条缝隙，像是被剪刀从中间一刀划开般裂成了两半，撑着的皮囊如失去了空气填充的气球迅速干瘪成两坨，露出里面盘旋而上仰着的漆黑蛇身。

　　“快点帮我再找一具身体。”巨蛇吐着蛇信子毫不客气地下令道。

　　这才是他今晚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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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老神父提着油灯走在教堂宿舍的走廊里。

　　灯光映照着女孩的睡脸。

　　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熟睡的女孩，有些奇怪女孩喜爱的布娃娃“玛雅”并没有被她放在身边，也许是收进了柜子。

　　他吹灭了灯，独自顺着楼梯走出教堂，在地上撒好圣水。

　　待神父远去后，那藏在烟囱后面的俏丽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缭绕的云层散去，月光照亮了她冰霜般冷丽的脸，那头漂亮的银发也在散发着亮光。

　　诺雅面无表情地转身，向后退去两步仰去，身形如秋天的树叶般迅速从高空中向下坠落。

　　然后经过教堂中间一层的窗户前，猛然探出手攀住了窗台，一个借力单手撑，整个人跃进了房间内部，双脚轻轻地落在了木地板上。

　　她的身形迅速从这个空房间穿过楼梯口，又如影般出现在神父的房间。

　　桌上的简易书架上摆放着成排的神学书籍。床铺收拾的很整洁，但是显然主人并不经常就寝，所以床单即使铺的再平整还是能摸到一些薄尘。

　　诺雅随意地拨开书架上的书脊，一无所获的结果让她不禁咂咂嘴。

　　房间的布置极为简单，床，洗池，以及一张书桌和椅子，很是符合朴素的神职人员的作风。

　　找不到东西的焦灼感试图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理智，然而诺雅还是根据自己的敏锐观察在床底发现了端倪。

　　她伸手一摸，从底下拉出一只铁盆。

　　铁盆里是几张略有破损的羊皮纸。

　　匆匆逐页翻看，诺雅侧耳倾听着门外那渐渐近了的脚步声，将东西放回原位后，又从窗口跳跃而出。

　　风声在山林中疾驰的诺雅耳边呼啸而过。

　　树木的影子在地面倾斜交织，黑暗的气息从林间蔓延。

　　过于湿润的土壤里落满腐败的枯叶。

　　从她刚刚看到的内容来判断，羊皮纸卷上绘制的是小镇的简略地图。

　　有三个地方被用笔加重标志。

　　像是某种术式的设计图。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找作为咒术士的穆西来比较在行。

　　她轻叹一口气，对着突兀从林子里成群钻出来的灰色皮肤的兽鬼们拔出了腰间的细银剑。

　　吸血鬼，恶魔，鬼怪……这些妖魔们在这个传说与神话逐渐被人们淡忘的时代出现，绝非偶然。

　　显然这些兽鬼们早已饥渴难耐，还未等诺雅出击，就争先恐后地朝她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吸血鬼嗜好鲜血，恶魔勾人灵魂，而兽鬼这种生物是最为低贱的黑暗生物，喜欢活物的血肉。虽然没有吸血鬼与恶魔的狡猾头脑，但是习惯成群觅食，是最难缠的对手。

　　她侧身避开第一只扑来的兽鬼之时，右手握着银剑刺入了另一只兽鬼的喉咙。待鲜血涌而出后，剑尖轻松地脱出，诺雅又再度握剑柄转动，一个横扫而过，整齐地切下了面前数只兽鬼的头。

　　随着兽鬼们的痛苦的咆哮声冲上了夜空，云流开始紊乱，乌鸦们弹开树枝哇哇地飞散。

　　这个位置，还有那个方向，聚集过来的全是兽鬼吗？

　　诺雅冰霜般寒冷的眼眸注视着某个远方，当她冷冽的目光扫过来时，现场那只残存的兽鬼都浑身为之颤抖。

　　“还剩一个啊。”诺雅淡淡地说，缓缓平举起剑身血液还未干涸的银剑，然后向前一挥——一道极细的剑光划破了那只兽鬼的喉咙的皮肤后，迫使它不得不双手捂住喉咙控制着那散发着血腥味的红色液体从中汩汩流出。

　　因恐惧向后而不断退着的兽鬼，两只比常人的眼睛还要硕大的褐色眼睛瞳孔颤抖着。

　　紧接着很快从树林的黑暗中现身了新的的兽鬼，或许还有更多的隐藏在后面。

　　这样下去想要脱身可不容易啊。诺雅想着，眼前蓦地发生的一幕却让她吃了一惊。

　　那只受了重伤的兽鬼的眼睛里最后看到的，是一只从天而落下的利爪。

　　那是一只它无比熟悉的利爪。

　　来自它身后的“同类”。

　　血花从兽鬼的眼眶里溅出。

　　失去了视力的兽鬼凄厉地吼叫着倒下，挣扎着要爬起来。

　　然而剩下饥肠辘辘的兽鬼们迅速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将它围住。

　　撕开皮肉的声音，扯断肋骨的崩裂声，以及大口咀嚼同伴血肉的咯吱声，在感到恶心而转身离去的诺雅身后开始混杂地响成一片。

　　诺雅不用回头看也能想象到，那些兽鬼们从啃食殆尽的同族尸骨中起身时，眼睛里的那通红，嘴角还残留着猩红的血丝，口里还咬着肉块。

　　“同食吗？”诺雅略微放慢了脚步，眯了眯眼睛道。

　　“不过话说起来，”她唇角微勾，手指轻轻扣着下颚，“怪物之所以被人类称为是怪物，也是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兽性。”

　　在因食物短缺而生存受到威胁的时候，即使是同类在眼里也会变成美味而可以充饥的大餐。

　　这就是人类也无法磨灭的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