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示录·茧》白若珑

6、第五幕

　　在小镇进出的三个路口之一撒下最后一把粉末后，老神父面容凝重地望了一眼浓雾弥漫的山林。

　　小镇里没有人会对这浓重的雾气觉得奇怪，每年一到这个时候，起雾是常有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恶魔，来自教廷的咒术士，还有现在隐秘跟在他身边的某人。

　　只需要等待到明天。

　　等待明天……

　　银发如月光般洗练的白衣持剑少女，以及静静如同侍从般跟随的紫发异族男孩。

　　三人在蜿蜒的山路并不偶然地相遇。

　　阵阵晚风吹过他们的脸颊时带着难以抗拒的寒意。

　　诺雅挑了挑眉，对伫立在原地的老神父道：“夜安，安德烈神父。”

　　“夜安，同时愿‘神’的荣光照耀二位。”老神父镇定自若地作出了只有神职人员间可以使用的礼节。

　　“你似乎对我们的出现并不惊讶。”诺雅用和熟人般聊天般的口吻道。

　　“嗯，根据我特意透露给教廷的情报，蔷薇骑士或者处刑人的到来是预料之中的结果，”老神父平静道，“但是……”

　　他的眼里多了些许的怜悯和感伤，让诺雅的双眼闪过一丝光芒：“传闻中负责与妖魔作战的蔷薇骑士团，招募的咒术士竟然是年龄这么小，本应该还在上学的孩子。”

　　“年龄对于咒术士来说是无用的东西，更何况我并不是咒术士。”诺雅出声打断了他的叹息，认真纠正道。

　　“确实，教廷得到了有人匿名提供你这里管辖的教区，出现了未知的‘圣遗物’的情报，这也是我们前来的目的。”

　　“那么，现在把东西或者藏东西的地址交给我们这些专业人士，”诺雅露出了微笑，“这样，我们也能早点结束工作下班。”

　　“非常抱歉，”老神父摇头，“恕我今天还不能和你们二位继续交谈下去。”

　　“意思是说东西确实是真的存在，而你却并不打算交出来吗？”诺雅危险地缩了缩瞳孔，而穆西则只是静静地盯着神父。

　　无声的沉默，即为变相的承认事实。

　　诺雅右手还未抽出银细剑，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也喷吐着气息从神父身后的阴影里踏步而来。

　　黑色宽沿帽子的两边朝天不羁地翘着，将整张神秘面容隐藏地晦暗不明。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和墨色长靴的骑士双腿有力地蹬着马蹬，扯着缰绳驱马来到神父前面。

　　看到他的出场，诺雅的表情顿时变了变，拔剑的动作停在了原地。

　　“你这家伙……”诺雅表情变得极为复杂。

　　随后，少女的吼声骤然间响彻了整片林子：“为什么你这家伙会出现在这里啊！”

　　能让诺雅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怒吼声，挡在前面的来者无疑是熟人。

　　神秘的黑骑士，长期受教廷高层的委任向神职人员们传递命令或情报的【邮差】或【快递员】。

　　在被“流放”的那一年多时间里，诺雅接到的每次任务命令都是由他来传达。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将黑骑士视为了教廷的一员。

　　“在此更正一下，我的雇主并不是你所谓的‘教廷高层’，”黑骑士淡声道，“所以我并不是站在教廷那一边。”

　　“而‘他’不过恰好是我这次的保护对象而已。”

　　看来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了。

　　诺雅的剑刃彻底出了鞘。

　　雪白的外衣在风中抖开，如蝶翼般在向前倾身拔步奔跑的少女身后上下浮动。

　　如同一条流星划出的线般冲向了那黑衣骑士站定的点。

　　啪！

　　刃与刃之间因为相撞而摩擦出火花。

　　尽管认识这名黑色【邮差】一年多，诺雅却从未见过他动手。

　　仔细看去那是把铜柄短弯刀，若是再短一些都可以当做匕首来用吧。

　　但是诺雅并没有因为兵器上长短而取得的优势放松警惕，因为她没有退一步，那位黑骑士却是除了手腕来握刀，整个人骑在马上纹丝不动。

　　诺雅转变策略，左腿后撤半步微曲，刹那间一个发力弹跳跃空，尘土飞扬，银剑斜斜握着，落下的剑光再度与刀光相遇。

　　黑骑士一手向上扬起弯刀格挡，另一手勒马后撤，谁曾想少女跳出战斗的圈子边缘突然大叫一声：“穆西！”

　　紫发的俊美少年半蹲在地上，一手扶着膝盖，另一手压着地面。立刻有铁链从马蹄下窜出来，缠绕上马腿，然后迅速哗啦啦攀附上黑骑士的腿与腰，试图束缚住他的全身。

　　“咒式，【chains and fetters】（锁链束缚）吗？”黑骑士垂首观察了一眼捆绑至全身还在不断锁紧的锁链。

　　“本来是没有打算用在你的身上的。”

　　“这个咒式的发动原理是‘铁’，”诺雅无视了穆西瞥过来的那一眼，继续把路上临时补课的知识现学现卖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首先是时间，越是强力或者范围广的咒术式的发动需要的时间越长。”

　　“我们之前聊天的那段时间已经满足了这个条件。”

　　“其次是‘铁’这个魔力元素，从地下收集魔力并发动咒式凝聚成实体。”她竖起第二根手指。

　　“最后就是能力。作为剑士的我确实没有发动咒式的能力，但是我的同伴可是极其优秀的咒术士。”说道最后那一句时，诺雅的眼睛里明显地浮现出自豪之色。

　　黑骑士没有言语。

　　那些锁链在他的凝视下开始颤动，穆西原来是单手支撑，到后面不得不双手全力压制，额头渐渐渗出细汗，面色也多了几分苍白。

　　越过黑骑士走向神父的少女听到那寸寸断裂的声音而斜眸，偏过脸看去的一瞬间，瞳孔微微放大了。

　　那缠绕束缚全身的锁链再也无法绷紧黑骑士，随着他的仰首和强壮的双臂向外侧强力撑开而啪啪裂开，链条断成块块铁屑落到地上，变成原始的魔力团块消散。

　　在剑尖刺向帽沿下那张看不清的脸的瞬间，黑骑士戴着的黑皮手套的单手直接抓住了剑刃，用力一拖将袭来的诺雅甩向了另外一侧。

　　脚跟向后摩擦着退了几步，诺雅堪堪站稳后，口里吐着气息，那头银发有些凌乱，眼里的战意却还未褪去。

　　黑骑士没有再使用他那把铜柄弯刀，而是改为从他的背后抽出了一柄铁制长剑。

　　从样式来看是古时代的产物，能保存到现在的难道不是一碰就碎的古董吗？诺雅胡思乱想的同时，不忘记挥剑一个横扫向那匹黑马的四蹄。

　　随着马儿一声悲鸣倒地，黑骑士猛地跃出去，落地，那顶帽子受波及向右歧斜了一些，却还是将他的面容遮掩的严严实实。

　　那断了腿的黑马从地上化为墨色的阴影，流动着回到了黑骑士的身体里。他压了压帽檐，在诺雅躲开第一轮攻击后，铁剑又加大力度发动了第二□□风骤雨般的进攻。

　　剑与剑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还真是危险。诺雅在剑刃即将劈到胸膛的时候一个后仰滑步，堪堪避开后，那突如其来的拳头又将她一击击倒在原地。

　　这家伙先前是留手了吗？她勉力半爬起来，看了看腹部浸染成红色的白衣，能感受到剑气在那里留下的一道伤痕还在隐隐作痛。

　　不光是腹部，她的小腿与手臂都在战斗的过程中或多或少地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右手腕在微微颤抖，那是被重力震的太麻而握不住剑的缘故。

　　穆西不动声色走过来，将手按在诺雅的伤口处为她发动咒式疗伤。

　　确定她暂时不能动弹后，黑骑士转过身去，以守护的姿态将老神父护在身后，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诺雅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