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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奇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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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
婆子动作顿住,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门外,乐仪提着裙子急匆匆跑进院子,背着日光,几乎用跳的越过门槛,拂柳在她身后紧赶慢赶。
“母亲今日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她扶着门框,喘息尚未平定便对乐夫人挤出一个笑来,“正好今天起了一坛桂花酒,母亲尝尝,酿了五年呢。”对丫鬟使了个眼色,斥道:“还不快给母亲奉茶,怎么连个座都不知道请母亲坐。”
“冤家,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亲?你若是心里有我,怎么会把玉露丸给这畜生用?”乐夫人这次显然不会被她轻易糊弄过去,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狐狸,转头恨声吩咐婆子,“给我打!打死它!”
狐狸看着那根木棍,眼中凶光毕露,在它暴起伤人之前,一个人影闪到它和棍棒中间。
野兽绝不会将后背露给旁人,这个角度它可以轻易夺她性命。她是不是蠢透了,竟然敢信任一条狐狸?连它都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然而婆子和狐狸都因骤然收力而险些受伤。
乐仪夹在二者之间对此浑然不知,她迎着母亲愤怒的目光,轻声说:“母亲,狐狸是我执意救的,玉露丸是我喂它吃的。它不过是一只混混沌沌的狐狸而已,什么都不知道,您要打打我。”
“你当我舍不得打你。”乐太太正在气头上,听了她的话怒火见风就长,“二百两银子一丸药你说给它用就给它用,那可是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你救只畜生你怎么想的?”
二百两银子做个泥塑木偶又是怎么想的?
“娘,”乐仪过去拉乐夫人的手臂,被一把甩开也不恼,笑眯眯地拉着长音说:“每年往各处寺院花银子就得上千两,咱们二百两银子救一条性命,多值呀。我多酿几缸酒就有了。”
乐夫人闻言怒意更盛,“这能一样吗?你怎么敢把它跟佛祖相提并论。”
“我不是把它跟佛祖相提并论……”
“你就是!你还顶嘴。它一只狐狸,那可是二百两银子。”
您一年被江湖骗子骗的“功德钱”就不止二百两了,乐仪腹诽。当然,她没胆量把这话顶回去,她若是敢在求神拜佛上反驳,乐夫人必然要从她小时候如何不听话开始数落,她不想听。
于是认错,“女儿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我人小见识短,若是哪里说的做的不对还要您教导。只求您万万不要气着自己,否则女儿百死莫赎。”
乐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她,但总比方才喊打喊杀得要强。
乐仪神色微松,正要转过话茬儿说母亲好话的时候,从她进门之后一直躲在乐夫人身后沉默的成嬷嬷突然出声了,“夫人做事也都是为了小姐考虑,若是小姐真能体谅夫人一片慈心,就即刻打死这畜生吧,若不然夫人日日夜夜都为着小姐悬心。”
有的人她就是无风能起三尺浪,唯恐天下不乱。上回她半夜开窗故意让狐狸受寒的事情被乐仪私下说给乐员外听了,她当管事的儿子因此被调了次等的差事,乐仪心中纳闷,怎么她还没记住教训呢?
眼见着母亲面露赞同,点头,乐仪笑了一下,“平心而论,女儿也舍不得喂它玉露丸,但是它伤情因女儿才严重的,”她意有所指地说:“说到底,若不是有人开窗害他发热,女儿也不至于用玉露丸为它续命。”
她话对着乐夫人讲,眼睛却紧紧盯着成嬷嬷,成嬷嬷目光躲闪,不敢吭声了。
这个理由一出,乐夫人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乐仪抓住机会,赶紧摇着母亲手臂撒娇,“就这一回,好歹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最后一哆嗦。”
乐夫人看看地上大模大样躺着眼都不抬的狐狸,又看看撒娇卖痴的女儿,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行,它治好之后,立刻送走。”
“哎!您放心。”乐仪笑眯眯应得痛快。
乐夫人心气儿终究不顺,看那狐狸扎眼得厉害,她也不多留,说完便带人走了,乐仪笑语嫣然地将母亲送出院门,看着母亲带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她笑意全无,冷声问:“成嬷嬷什么时候回来的?”
拂柳捏着小心回答:“她今日一早进府,说梦见少爷在书院念书受委屈,跟夫人哭了一鼻子,夫人便又将她留下了。”
乐仪闭眼,深吸一口气,成嬷嬷将乐夫人带大,情分非比寻常,几乎算得上半个母亲,平时她一贯会说好听话哄乐夫人,出主意求神拜佛舍香油钱,乐员外特在乐仪姐弟三岁时将二人奶娘送走,很难说不是受了乐夫人影响。
乐仪对她会回府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能回来得这么快。
再不约束成嬷嬷,早晚有一天会铸成大祸。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容后慢慢处理。
她赏了拂柳一锭银子,奖她忠心机敏,回房之后走到狐狸身边,“吓到你了没?”
狐狸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她。
二百两,在这座小县城不是小数目,不对,在人间哪里都不是小数目。
乐仪踩着一双灰扑扑绣鞋,它记得清楚,救它那日这双绣鞋踩进山路淤泥里,湖绿底上精致的湘妃色合欢花瞬间被泥水淹没,即使后来被洗刷干净也灰扑扑,丫鬟说不要了,却被她留下,现在她踩着这双鞋出来进去,丝毫不别扭,似乎全然无所谓的样子。
奇怪,她可真奇怪。
狐狸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头,没躲开她放在后颈安抚的手。
月隐流光,万籁俱寂,唯有夜风吹动满院竹叶,杳杳飒飒轻曲和鸣。
值夜的丫鬟婆子在廊下小声着议论明日安排,不一会儿声音渐息。
所以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谁也没有注意到兰仪的床边出现了一抹红影。
红衣如火,肤白如玉。
青黛色罗帐无风自开,男人纤长白皙的指尖拂过乐仪的脸颊,桃花眼流转波光潋滟。
半晌,他轻笑一声:“人挺蠢,一副烂好心的样子。”
“二百两银子换我一个恩情,你可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