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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红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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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长安的上元节带着浓郁的烟火气息,摩肩擦踵的人影攒动,在长安街上好似一条流动的河,延绵直至远方。
丰娘揣着我沿着东街一路走一路叫卖,很快便有凑热闹的人聚集过来,但定睛一看只是半块看起来破旧不堪的铜镜便唏嘘着散开。
“大家都在逛灯市,半块破镜子没有人会要的,上元佳节的,大娘还是快回家和家人团聚吧。”一小姑娘路过时好心提醒,丰娘只笑笑摇了摇头。
嘁,什么叫半块破镜子,你把我当宝贝还来不及。要是告诉你我的身世和来历,你一定会吓一跳,我凶狠地斜睨了她一眼,可惜她没有感受到。
圆月渐没,街上的人影也几乎要散尽了,丰娘回府的时候宜宁提着裙裾跑到前厅,珠钗叮当作响,喘着气问她答案。
丰娘只摇摇头,我看着宜宁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暗下去,最后平淡成一潭死水。
“夫人怎么在这,相爷邀您去花厅赏月呢。”执红拂的侍女静静立在屏风旁,宜宁将我从丰娘手中接过:“就说怎么好久都没找到这半块圆镜,多谢奶娘。”
曲折的回廊旁种着棵棵红梅,在皎洁的月光下散发着冷香,檐下精致的花灯随着轻风飘摇,跳跃的火焰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吹灭似的。
那侍女走路轻得像猫,我认得她,是经常站在杨素身边的那位。她手中执着的红拂在木地板上投下倒影,夜色静谧中她突然问。
“这半块小圆镜有什么故事吗?”
我?
宜宁没有回答,她又兀自笑道:“夫人别见怪,红拂只是见它有趣而已。”语声清朗,让人并无任何不适,也讨厌不起来。
“人生啊,真是太多不得已,尤其在这乱世,想要的越多,便得到的越少。”莫名其妙地一句话,宜宁张了张嘴正欲发问,她却将红拂往右一指:“到了夫人,相爷等您很久了。”
“那奴婢就先退了。”
宜宁其实从未注意过那白衣红拂的侍女,她的话如流水逝去,轻若鸿毛地在她心上未留下任何印记。直止那夜她饮多了茶,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无奈起身在小花园处散步,甫一转过那排枯树便见白衣身影自院墙翩然而下。
打更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已是三更天了。
“你……”宜宁刚开口,红拂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未曾想会在此时此处遇到夫人,冲撞夫人是奴婢的错,但还请夫人切莫声张。”她拍了拍蹭上泥土的裙摆,正了正发髻。
宜宁默然,我看到眼前的景象缓慢变化,她走了。
我听见身后传来声音问:“夫人就一点也不好奇缘由?”
“你不想说的话,旁人是问不出来的。”
红拂轻笑,走至宜宁身边道:“夫人倒是通透,那一会怕是还要劳烦夫人帮奴婢个忙。”
她凑近宜宁耳边:“毕竟与人私奔什么的,我的身份实在风险太大。”
没有料到的是,宜宁竟真的帮了她,红拂背着包袱从府后门闪身而出,隔着半扇门的缝隙,她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也原以为她会拒绝。
入夜寒凉渗骨,宜宁拢了拢斗篷:“因为我羡慕你。”悲哀的意味氤氲在字里行间,呼啸的风吹得她发丝飞散。
“你多幸福,此后山长水阔,携手江湖。如果可以,我多想和你一样。可惜,我走不了,将永远困在这陌生又寒冷的长安城中,重复绝望的等待。”
“我等的人,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不知有生之年,何时才可重逢。”
回应她的只有长久的静默,半晌后,我听见红拂疑问:“夫人所等的,可是蒲州司功徐德言?”
我想哭,但镜子是流不出眼泪的。
“别等了,他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