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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玄衣金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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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苌欢在满风楼,坐在榻前想着曹纳的事。
这个不爱出门的曹纳,到底找个什么时间把他约出来,约在哪里好?
烛火幽幽映在她脸上,照不到的地方便是一片阴暗,像她无情冷漠难辩的心,她开始皱眉。
忽然有听不太清的女子的呻吟声,隔着木板传过来似的,打断她的思绪。
苌欢缓缓抬眼看着天花,又传了几声暧昧声音过来。
她无奈又有一些烦躁的支手在矮桌上撑着头,闭了一闭眼再睁开,结果撇见对面墙上挂的画。那画是她前不久在小摊那儿买的,因为画的是他苌欢才买的。
那日在街上随意一撇,撇到架上的画,怎么看都像他,问了老板,居然真是他。
老板说这是他初来长安那一年,于茶馆楼梯处回头一顾的样子,被人回忆着画出来的,当年好多姑娘买这样的画,老板问她要不要来一副。
莫名不想这画被挂在这街上,于是买了。
买了后苌欢才知道,老板为什么说当年好多姑娘买这样的画,她前手付完银子取下画,老板后手又从匣子里拿出一模一样的挂上。
合着这画还能量产量销?后来苌欢便把所有画全给买了,整十副。
如今挂在墙上的是其中一副,另九副苌欢收在架子上去了。
现在她望着墙上画,听着靡靡不清的楼上音,慢慢在笑,画上的人也在笑,不知当年真这般青涩年少一顾迷人眼,还是做画的人刻意多画了几分姿态。
楼上声音依旧苏酥入骨,而画上人的脸好像不是十九岁的样子,而是慢慢成了一个虚影似的,是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子带着几分惑人心,向你温和微笑。
苌欢想起那些好事将成又断的时刻,便在心中小小抱怨,觉得他何止不解风情,他简直愚笨,蠢蠢蠢,还让人气气气,真该喂他吃点“五石散”、“山獭骨”、“颤声娇”……
可能是楼上动静太大了,旭娘一推门就破坏了屋里的平衡,所以旭娘一推门,墙上的钉子就脱墙而出,钉上的画也随之掉在地上。
旭娘一瞅,“嚯,你家这位不想见到我还是怎样?我一来就往地上掉。”
苌欢走过去捡起画放在桌上,“该是楼上动静太大了吧。”
旭娘仔细一听,真是,笑道,“莫怪,这楼修的不好,当初本不是做春楼用的。”
笑了两声,又拿出一封信给苌欢,“来给你送这信的,贾大人的。”
一听贾大人三个字,足够让她快速接过来拆掉。
“信里写了什么?”旭娘问。
“还是去奏琵琶,”苌欢收了信就往外走。
“去哪儿?”
“太闹了,出去待着。”
苌欢站在桥上又开始凝眉,这贾大人日后能帮我约出来曹纳吗?
曹纳,上次在崔执那里没问出来的话,这次一定要从曹纳嘴里问出来!
隔日后。
苌欢赴贾大人之约。
这次倒奇怪,迎她的人没带她从小门进,反而带了她从正门进,一路从正门拐两个弯,被引进了更深的是内室中。
直到她站在一个人面前。
有小侍女得体佛手道,“姑娘请坐。”
但她,不敢坐。
室内虽宽阔,却不算敞亮,仅有的一方黑木隔断,描画的是朵朵繁杂金花,旁边矮桌上摆了汾彩鱼缸,水清见低,游着几尾金色鱼儿,晃起淡淡波纹。暗处里不见细节的奢华,是情趣,还是意情?仅仅她站的这块地方延伸出去四周大半点了灯,至于室内四角和四面墙边,黑漆漆一片。
苌欢发现黑漆漆一片里,似乎立有带刀的侍卫,个个如没有生气的鬼一般。
而这里没什么多余物件,目光正视只能见到水晶帘后面香妃塌上,斜躺着个男人,衣摆撇开在塌,水里的玄色鱼尾一样。
纵然水晶帘细细散着迷离的光,苌欢还是能辨得出,塌上的人就是常与贾大人一起出现的人,此刻松衣散发,姿态慵媚。
慵媚,一个男人,这个词放在他身上,似乎一点都不过分。
“姑娘,请。”这时年纪很小的侍女,递了把琵琶过来。
不见贾大人踪影,眼前人又这般随心姿态,惹得苌欢不得不大胆在心里猜一下,莫非贾大人,就是让她今夜专门给他弹曲子来的?
“姑娘,请。”见苌欢迟而不接,这个只有十三四岁穿锦衫的小侍女,又客气道了一次。
苌欢望一眼琵琶,最后还是拿过来了,立马有人抬凳到她身后,请她坐下。
也就坐下那片刻,苌欢在隐隐嗅到一丝旖旎腥气,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仿佛塌上的人前不久便与人纵情过,而这隐有若无的气味飘来,令苌欢有些微微作呕。
“乌月啼,”侍女说道,“请姑娘为我家公子奏一曲乌月啼吧。”
苌欢抬起眼皮看帘后的人一眼,而后又垂眼压着心中那是想要作呕的返恶,把指尖放在弦上。
琵琶声声欲语迟,何况美人蒙纱半遮面,隔着珠光横闪的帘,更是欲与还羞的身段,塌上的人看着苌欢,眯起眼,眼里就是不易察觉的阴阴笑意,深潭寒水一样窥不见底。
苌欢与他,不过一丈之距离,以帘做相隔。
苌欢还在奏琵琶,塌上的人忽然缓慢支起上身,肩侧衣领便滑落更多,裸露左肩整块肌肤,脚踩在细密鹿绒毯上,香妃塌边原本半垂不落的衣料,就“哗”一声落在毯上。
他倾起上半身,扬出手去。
因为只穿了一件玄色衣袍,所以那衣料搭在他手臂上,很容易显出精壮手臂的外形。
若如一种缓慢的指间游戏,转着手腕拨开水晶帘,还有几声相撞轻响,昏昏光影之下,将手探近苌欢面纱旁。
他愕然捏住苌欢的下巴!
心中一惊苌欢停住奏弦的手,随他手上动作扬头,目色中只映他一张似邪非妖的脸,她连呼气一口气都不敢!她只心胸如炸的望着他!
满头青丝不束,就随它散着,落在他将露不露的胸膛前,落在他精宽后脊上。
他捏着苌欢的下巴,森寒做笑。
苌欢恐惧得浑身定住了般,只见他放了隔纱捏住的下巴,手背随着面纱向下探,就停在她衣领交立露出的锁骨前,慢悠悠像抚摸娇人美背一样,手背拔开苌欢垂在颈前的面纱。
手缓缓向颈肩探去。
仿佛下一秒,就要拨开你衣物。
苌欢心中狂乱的恐惧,身体却做不出别的反应,只能看着他危险的动作。
他的手还在往前探,最后停在苌欢颈前的珍珠吊坠上,握着那一小颗圆润珍珠反复在拇指与食指之间磨擦,嘴角玩味挂笑,却不明端绪。随后猛然一扯!
好似被乱箭从后脊射了一箭般,苌欢被他那动作吓了一颤,眼帘和呼吸跟着颤了一下。
哪怕突然被人用刀顶住后腰的恐惧,也不过这般!
扯了苌欢吊坠在掌间。
他看着苌欢的反应,眼中那丝阴冷玩味更甚,眯起一些眼缝,低沉跟苌欢说道。
“这东西,太丑,戴在你身上,碍我眼。”
几句简单的话他也说得很阴郁强制。
说完随手一甩,吊坠飞落阴暗处,落地有声,却让苌欢又是心中一吓,双目无法聚光,呼吸已经有些促乱,但强压着不能表现出来。
只怪这房中太诡静,若他不说话,周围站再多人,也像无意识的魂魄一般。
那吊坠落在地上仿佛能像头颅落在地上一样,扬出几倍的声音,听得苌欢头皮发麻。
这人又用一指弯成勾,挑着苌欢下巴令她看着他。
问苌欢,“姑娘畏惧我?”
苌欢眼底微凉,凝望他的脸,这人生龙做凤,不似平常人。她撇开眼珠。不答。
然而胸膛微震是他肆意发笑,狭目微眯,带了刻意的挑弄。
“姑娘真可人,”他道。
好像男子床间被上尽情愉悦过后的满足,他又缓身躺回香妃塌里。
“继续奏。”他一字一句道。
纵然良多恐惧缠绕在心,苌欢也不得不从。
她松了松紧握琵琶的手,调整呼吸,眼珠不会动了一样,只剩手指慢慢摸索到弦上。
血腥场面她又不是没见过,而今她还能面不露畏色,强做平静奏曲,已是胆大,若换了别的女子被这样一番,早该失声尖叫了。
夜里寂静,只有左一跟在百里偲年后面。
路上来往没有太多人,仅有的几个都默不作声,忽然有急匆匆的脚步,一个一身打扮极好的公子低头走得特别急,赶着回家似的,因为走的太急又低着头,所以一下就撞到了百里偲年身上。
“公子。”左一从后面围过来。
“没事,撞了一下而已,”百里偲年道,扶着地上的人起来。
“谢谢!谢谢!”地上人起来后一边低头道着谢,又一边打算继续往前赶,谁想道谢幅度太大,怀里什么东西落了出来,但他已经跑出不远了。
百里偲年打算替那人捡起交给他的,谁知捡起握在掌间一看,很是眼熟的一条吊坠。
眼熟到他认为苌欢以前戴过一条一样的?
左一看着吊坠又扬头喊道,“前面那位公子!你东西掉了!”
那人闻言止步,双手从上至下拍遍全身,在确认是否有东西掉了,然后反身跑回。
“这是一位美人赠我的贴身之物!我很是珍重!可不能弄丢!”那男人急匆匆道。
百里偲年望着那人,又望手里的吊坠,虽然还是有点疑惑,但他递出去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男人弯腰道谢,又一边把东西收回怀里,最后又急匆匆走了。
百里偲年望着那人的背影,却开始无端端敛眉。
是苌欢的东西吗?
就因为见那吊坠过于眼熟,他一路都在意此事。
就快要到府门前,百里偲年忽然顿住脚,他好像忆起,苌欢,确实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吊坠?他见苌欢带过?
方才拾的那一条吊坠与苌欢的没有差别?光泽一颗白珍珠下面,坠着紫色的玛瑙。
他思绪很乱。
“公子?”左一注意他这样,担忧唤了句。
他没答,缓缓迈着步子进府了,站在府里,两条路,一条往他房里,一条往苌欢房里。
他半天没动。
他还是想不清。
他也开始有些怕。
他看了眼苌欢房间的位置,虽然这府大,矮树很多,还有墙隔着,他定然看不见真正景象,但他就觉得,苌欢房里的灯好像是暗着的。
苌欢肯定不在府中。
他最后还是往苌欢那边走去。
左一不好再跟着,便独自离开了。
现在他站在苌欢房门前,果然如他所想,所怕,苌欢房里没有一片光映出纱窗。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房里还是那么暗。
他走进去望着四处叫了一声,“苌欢?”
又凄然叫了声,“苌欢?”
然而世事总令他失望。
他忽然忆起去年临行去江南,那一晚她也一夜未回。
塌上那个人斜躺,绞着披散的发,不断望着苌欢笑,眼里笑的没有喜,没有乐,全是一丝又一丝诡计的阴寒味道。
苌欢低着头不去看他,这人仿佛听曲听不厌似的,旁边侍人曲子报了一首又一首,一首弹完再换一首,无止无休。
这室内无窗,苌欢也分不清天色到底以已是几时与几时,估摸不清自己到底奏了多久又多久,她就是指尖不像她自己似的,已经麻木生疼。
百里偲年把房里望遍了,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
但不在的人就是不在,望也望不出来。
他看着房子外院子,蒙着冷清月色,抬步到院子里,又转身望向房内。
房间只打开两扇门,露出房内光景。
而他站在院子里望了房内一晚上,往那月光像抹不开的霜一样落在他身上。
苌欢,一夜未归。
她在哪里?
她在做什么?
今夜她的贴身之物,又交到谁手里了?
曲子奏了几乎一整夜。
终于才有侍人小心低伏身子,在男子耳边说,天快亮了。
男子听了,望着苌欢,扬一缕笑,手腕摆摆,是贯常姿势挥手。
侍人退下。
苌欢看着他起身过来,又绕到自己身后,也没怎样,苌欢只好继续奏弦,却又看见他的手,从后面探过来放在琵琶顶端,指尖沿着琵琶边角慢慢下滑,像摸一件名贵的观赏物。
苌欢望见他下滑的手,更是不敢动,直到苌欢感觉他突然一把扼住自己的手,将自己提起,她惊恐叫一声都没来得及,琵琶“砰!”一声摔在鹿线毯上。
等她再慌恐着抬眼看时,他已经提着她双腕迅速地将她按在墙上。
“放开我!”苌欢努力平息着胸腔乱了的气息,凶狠眼神盯着他。
他扬笑,问她,“姑娘觉得……有可能么?”
苌欢猜不透他要做什么,可这场面却令她不寒而栗,血液凝固,她扭着手腕却被他按得更紧,苌欢慌恐间望向四周,却发现她先前被扔在暗处的那条吊坠不见了!
他一只手按住苌欢两腕,另一手又去拨开苌欢颈边的面纱,将头探了过去。
苌欢彻底大慌,高声问,“你干什么!我可是贾大人请来的!”
“他?”面前的人将头压下,含笑,萧萧如风声气,在她耳旁上方说,“姑娘怕不知,他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