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卿gl》与斯归

8、爽约

　　“舅舅，我今天放学看到街上到处是士兵。”杜若宛喝汤，头也不抬的问。

　　“他们在捉拿那天的逃犯，当天我们就把火车站、城门给封锁了，按理来说他们没可能跑出去。”冯寄一脸自信的答。

　　杜若宛点点头，岔开话题，“舅舅，你和柳家老爷子说一下，让颜卿这几日住到咱们家来照顾我。”

　　冯寄放下汤勺，白一眼杜若宛，“人家柳小姐是你的丫鬟吗？这几天麻烦人家那么多，我们应该亲自登门道谢才对，还让人家来照顾你，你是怎么想的？”

　　杜若宛自知理亏，“舅舅，我不是右手使不上劲吗，我借了孔瑛的笔记，没法誊抄啊，让她帮我抄一下，这个很重要！”

　　“我们家那么多佣人不会抄写吗？”

　　“......你说呢？就算有他们的字也不好看啊，不然舅舅你帮我抄？”杜若宛一挑眉，不怀好意的看着冯寄。

　　“懒得理你。”冯寄白她一眼，站起身戴上军帽出门去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柳颜卿没来，方骐倒是出现了。

　　送杜若宛到校门口，没见到来接她的人，陪她等了一会，柳颜卿还是没出现。

　　“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方骐心里带着雀跃，总算是有机会了，接连几天的“巧遇”，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杜若宛拒绝了他的好意，继续等待柳颜卿，柳颜卿不是会爽约的人，除非有事耽搁了，或者生意场合走不开。

　　天色渐沉，方骐期间又劝了好几次，杜若宛低眉沉思望一眼路口，仍不见柳家的车开来。

　　“杜小姐，走吧，柳小姐大概不会来了。”这几天和杜若宛出来，方骐也知道是谁来接她，还好不是男子，他心中欣喜，仍旧有机会。

　　“不用，我拦一辆黄包车回去。”

　　“天色已晚，我不送杜小姐回去，不是绅士所为，还望杜小姐成全我这颗绅士心。”方骐说的风趣，又装着作揖，杜若宛“噗嗤”笑出来。

　　“不让你送我反倒是不成人之美了？”

　　“这回不让我送也总有下回，我碰上了，便不能够让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去。”方骐说的诚恳。

　　天色确实晚了，还去苏记拿红豆桃仁酥，杜若宛失落的再回头，确定柳颜卿不会来了后转头对方骐笑道，“那就麻烦师兄了，先去一趟苏记好吗？在那里订了红豆桃仁酥，说好今天去拿的。”

　　“好好好。”方骐连忙点头答应，这会他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柳颜卿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听长辈们说话，她爹和张家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相谈甚欢，柳颜卿看一眼屋外，天已经黑下来，不知道杜若宛还在不在等她。

　　张家老太太深深望一眼柳颜卿，眼里带着赞许和欣赏，笑着向她伸手，柳颜卿会意，走过去握住老太太的手。

　　“进林啊，你养了个好女儿，我是越看越满意，呵呵呵。”

　　张老太太笑呵呵的拉住颜卿的手，恨不得她立刻嫁到张家来。

　　“老太太这么喜欢卿卿我就放心了，至少嫁过来不会受欺负了，哈哈哈。”

　　张甫台在一边笑道，“进林兄说笑了，张、林两家世交，单凭这一点，颜卿就不可能受欺负，我们对颜卿那是一百个满意，倒觉得少宜配不上她，委屈颜卿了。”

　　张甫台的夫人邢裴晗走到柳颜卿身边，“少宜要是欺负你，你只管来说，我们一定为你做主。”

　　俨然一副好婆婆的模样。

　　柳颜卿微笑着看向众人，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偏偏男主人公不再，让她独自承受，“要不要通知少宜再决定呢，万一少宜不同意这门婚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能娶到你是三生有幸，他能有什么不满的？”柳颜卿话还没说完，便被张甫台打断。

　　张少宜和老师去了外地，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今天的婚事确实是在张少宜不知道的情况下定下的，柳颜卿昨晚就被通知了，是的，是被通知，不是寻求意见。

　　柳颜卿想起昨晚柳进林对她说的话。

　　“卿卿，你娘去的早，我整日忙着应付生意，我知道你想去上学，可是昌荣需要你，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待我百年归后，昌荣的担子就全压在你身上了，或许等不到我百年，再过一两年......咳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柳进林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柳颜卿连忙去顺他的背，“爹，您说什么呢，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怪过您，您没让我上学，可是您让我学做生意，请先生到家里教我，我会的一点不比去学校读书的人少，您肯定会长命百岁！”

　　柳进林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没接柳颜卿的话，咳嗽两声后继续之前的话题，“昌荣是我毕生的心血，我实在不想看它付之一炬，昌荣也是爹给你的嫁妆，以后你嫁去别家，家底丰厚不必受婆家冷眼。咳咳，但是现在我欣慰了，今天你张伯父和我说有意让你做他的儿媳妇，张、柳两家世交，他们又从小看你长大，少宜是个好孩子，他不会负你。柳家和张家联姻，昌荣的生意至少能扩大一倍！对两家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爹，可是我对少宜没有那种心思！”柳颜卿听到给她定亲，心里一紧，她和张少宜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啊，怎么结婚？

　　柳进林微微一笑，“我那时候和你娘都不认识，听从父母的安排，后来还不是很相爱，感情这种事是可以培养的。”

　　“可是......”柳颜卿还待分辩，柳进林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急忙倒水给他喝。

　　柳进林喝了水，喘息一番后感叹道：“昌荣只有交给你和少宜，我才能放心啊！”手轻轻附在柳颜卿手上，她却感觉像有千斤重，压的喘不过气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是民国，但没什么改变。

　　张甫台和邢裴晗送柳进林和柳颜卿出门，车上，柳颜卿一言不发，时不时转头看向窗外，夜凉如水，路灯已经亮了，街上的学生只能偶尔看到几个，放学很久了，学生想必都回家了，杜若宛也回去了吧。

　　她什么时候回去的，会不会等了很久？

　　“爹，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杜家，德叔，停车。”

　　“天都黑了去杜家作什么？”柳进林不解。

　　车停下来，柳颜卿叹息道，“女儿答应去接杜小姐放学，今天失约，总要去解释一番。”

　　“明日不行吗？”

　　“爹教女儿今日事今日必，失信于人，还是去解释一下比较好。”

　　柳进林默默点头，生意人诚信为重，“德叔送你去吧。”

　　说完就要起身下车，去杜家并不顺路，想把车子留给柳颜卿，自己租车回去，柳颜卿确是先一步开门下车，“爹，您让德叔送您回去我更放心。”

　　正巧一辆黄包车路过，柳颜卿招手拦停坐上去，朝柳进林挥挥手，对车夫说，“玄武路，杜家。”

　　黄包车听得地址一趟风似的跑远，柳颜卿坐在车上，脸上的笑容消失，若有若无叹息一声，“可以慢点，不着急。”
　　车夫听闻，放慢脚步。

　　去见杜若宛是其中一个借口，柳颜卿此刻更想一个人静静，放松下来往后仰，明月东升，晚风徐徐，带着些许凉意，一想到定亲，又沉重的叹气。

　　“小姐叹两声气了，可是心里烦闷？”车夫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跑着，听到柳颜卿叹气。

　　这车夫倒是个细心的人，柳颜卿想，反正彼此也不认识，说说有什么关系呢？

　　“你快乐吗？”

　　“哎呦，有钱人倒是比我这个穷人更忧愁了，我每日出来拉车，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家里大小几口靠我一人养活，不敢想是快乐还是悲伤。”

　　这种东西是只有三餐食饱的人才思考的吧？

　　“那有人让你做不喜欢的事你又该如何？”

　　“我不喜欢拉车，可我一直拉车，不喜欢就不去做了么？家里几口人谁来照养，小姐，我劝你宽宽心，你比我要好得多，就像现在我在拉车而你在坐车。”

　　柳颜卿没再问什么，本来想听听不一样的答案，原来世界上的人都是一样的，各有各的不幸，一路再无话。

　　黄包车停到杜家门口，柳颜卿下车多给了几个银元，车夫乐呵呵鞠躬道谢，遇到贵人了!

　　雨生带着柳颜卿上到二楼，轻轻敲门，“小姐，柳小姐来了。”
　　“嗯，好，请进。”门里传来杜若宛的声音，听不出喜乐才是最恐怖的。

　　雨生开门请柳颜卿进去后关上门溜了。

　　杜若宛独自坐在书桌前，用左手记笔记，柳颜卿进来头也不抬，“柳小姐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柳小姐？柳颜卿咽一下口水，看来是生气了，才八点多也不算深夜吧，一结束就赶过来了，这个人好小气。

　　“放学的时候等我许久吧？生意上的事，实在走不开。”她那桩婚事，不就是场生意吗？

　　“看你不在就走了，没多等。”杜若宛依然低头记笔记。

　　柳颜卿闻言，走到她身后，“好丑的字。”杜若宛在笔记本上歪七扭八的用左手写字，实在丑，她脸色骤红，合上笔记本，“因为我用的左手！”

　　“我帮你写吧。”柳颜卿弯下腰，一股香气袭来。

　　“您这么忙，哪敢劳烦您。”杜若宛阴阳怪气起来。

　　“还气呢，别气了，我以后绝不爽约，有事不能去也会提前通知你，好不好呀？”

　　她何时用这等语气姿态同人讲话，杜若宛要还生气，那她就没办法了。

　　杜若宛其实也没生气，早猜想她可能有事耽搁了，心中只有失落，她又专程过来解释，可见她并非有心，是个重诺之人，也不知怎么想同她闹一闹，柳颜卿是南京人，讲话带点吴侬软语的味道，像吃的糕点，软糯香甜，杜若宛听了什么脾气失落都没有了。

　　“那、那你帮我抄笔记，明天要还给孔瑛。”杜若宛站起来，让椅子给柳颜卿坐。

　　柳颜卿笑着摇摇头坐下，果然只是想找人抄笔记。想起早上出门碰到冯寄，冯寄不好意思的问她能不能去帮杜若宛抄......抄笔记......

　　抄写完已经十点多。

　　“今天要不......别回去了？舅舅也没回来，我一个人。”杜若宛越说越心虚，声音跟着小下去，杜家那么多人，怎么就是一个人？

　　“嗯，今天就不回去了。”柳颜卿不想回去，既然杜若宛说了，那她也顺水推舟。

　　杜若宛兴奋的打开门喊小吴，“雨生，你去叫人给柳家传话，说今晚柳小姐在杜家留宿，不回去了。”

　　柳颜卿坐在梳妆台前，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杜若宛坐在床上假意看书实则看她，来的匆忙，柳颜卿什么也没带，睡衣都是杜若宛的，在她万千款式里选了一件保守的。

　　杜若宛下床给她找毛巾，“我帮你擦干吧，头发没干睡觉容易感冒，第二天可能会头昏头痛。”柳颜卿微微点头，往常她洗过头发都是随意擦拭，晚上她看账册会看很晚，头发自然干了，镜子里，杜若宛细心为擦拭头发，像在呵护一件艺术品，柳颜卿心里升起一股暖流，莫名想到自己的婚后生活，以后和张少宜也会经历这些吗，想到杜若宛变成张少宜，心里觉得怪怪的，莫名抵触。
　　擦完头发躺在床上，关了灯。

　　“卿卿，你睡着了吗？”

　　“没。”杜若宛从小到大一个人睡习惯了，突然和别人睡，怎么也睡不着。

　　良久，杜若宛小心翼翼靠过来，一只手附在柳颜卿手上。

　　“卿卿，你手好凉！”

　　“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柳颜卿在她附到自己手上来的时候睁开眼，然后又闭上，这个人多动症，晚上都不睡觉吗？

　　“我给你暖暖。”她又靠近一点。

　　“......”其实现在也不冷，而且柳颜卿习惯了，但她没抽开手，谁知道杜若宛还会干嘛，求求她早点休息吧。

　　耳边传来杜若宛浅浅的呼吸声，手上传来丝丝暖意，两个人，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