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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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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味……”林归倒退一步,抬手遮住口鼻,“多久不见天日了?”
掀开表层的石板,下方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近乎与地面垂直,深不见底。
邬峤扔下一块石子,几秒后听到轻微的落地声。
这下面有块空地,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只不过没有光,什么都看不清。
林归蹲下身,双手撑着下巴,眼中没什么笑意:“下边不知藏着什么东西,殿下真打算下去?”
邬峤一路上做了标记,他算了算时间,告诉林归:“你在上面等着。”
林归面露诧异。
邬峤不悦地反问:“怎么这种表情?”
林归视线在他面上流转一圈又收了回来:“我还以为殿下会把我带下去。”
邬峤静静看了他一会,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你胆小,怕你误事。”
林归:“嗯嗯。”
邬峤轻扯嘴角,想嘱咐什么,却又兀自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跳了下去。
动作快得林归只看到一个背影。
半晌后,林归往下望,试探喊到:“殿下您可摔着了?”
下方沉默一秒,邬峤清晰的声音传来:“你以为我是你?!”
林归笑盈盈:“人家胆小嘛。”
说他胆小,还这么快承认,脸皮厚得可以。
邬峤抬手抚过身侧墙壁,这下方倒是不矮,只不过再往前便狭窄得很,墙上没有可以架火把的地方。
恐怕得摸黑前行。
上头动静没了,邬峤抬头望向那处光亮倾泻而进的地方,原本蹲在那儿的白衣女人已经不见。
邬峤没讶异,神色自若,不知在琢磨什么。
倪小蝶......会是花家人吗?
邬峤将这份疑惑压下,缓缓前行,走过前头一截路,后边再也见不到任何光亮。
“嗒......”周遭只剩下滴水声,静谧得略显压抑。
邬峤沉默地从怀中掏出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莹润的光亮使整个空间清晰可见起来。
他应该是走到相当里头了,再往前一段就能看到一扇棱角不平的门,仿佛是被人硬生生凿开的。
那股诡异的气味在这里越发浓郁,隐约能够闻出来里边混杂着些什么东西。
这是间矮平的小屋子,邬峤蹲下抚过蜡油,地上的蜡烛还新着,不久前有人来过,只不过没留多久,匆匆便走了。
再往里便又是一层楼梯,不知往下挖了多少,深不可测。
邬峤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踏至平地,他看到了两侧的火烛台,许久无人使用,但这地方显然刚有人走过。
推门而入,掀起一层灰,颗粒般的灰屑在半空盘旋着落下,屋子里放着不少书册,凌乱地堆在桌边,最里侧门大开,却不见何莲玉人影。
邬峤悄无声息地翻开书册,扫了一眼,眉间蹙起。
“......三月初七,小乞丐没能熬过去,身上伤痕过于明显,那人说成功后身上不会有伤疤,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六月十二,连续死了两个,女人的身体难道要弱些?为何总是达不到那人的要求!”
“七月初三,人不够用,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十一月十八,竟然被李石看到了?付岩这个蠢货!”
十一月十八,就在不久前,看来李石所言不假。
这书册并不干净,纸页边染着褐色的血痕,早已干涸,但与屋子内久久不散的血腥味比起来,可以弃之不谈。
成功后没有伤痕是什么意思?
何莲玉抓这么多人,难道真在走邪门歪道。
翻到最后一页,邬峤动作一顿,才把那句话看清,后脑一记划破气流的风猛地袭来。
“噔!”
邬峤侧身躲过,那东西直直地戳在桌边,而后耳侧响起一道声,仿佛是一极其细软的东西崩裂。
邬峤心觉不妙,下一秒,箭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不由分说地四处扫射。
在这的要是个武功薄弱的人,保不准早被扎成刺猬一命呜呼了。
“何人!”
门外一道黑影仓皇地离开,邬峤起身便追,却不料石门蓦地关上,震下一层灰,邬峤抬手挥散,后侧石盘忽然炸裂,空气中增添一份古怪的气味。
这气味不是在洞口闻到的任何一种,一入鼻便让人手脚酸软,情不自禁咳嗽起来。
是迷药,按照何莲玉的手段,更可能是毒药。
邬峤心口针扎般疼,他点住心口几处大穴,屏住气,费了一番功夫将门打开,追出去时,人早已看不见了。
按照身形轮廓,方才那男人确实是何莲玉,他还在地下,刚才那几招杀不了邬峤,拖延时间倒是够了。
地下这地方不知道挖了多久,倒是有一番天地,虽然称不上四通八达,好歹要走上许久。
“哗——”
走了许久,前方才有了动静,邬峤脚步一顿。
找到何莲玉时,空气内散发刺鼻的气味,地面湿润滑腻。
他正提着油桶往一间屋子里倒,身上被油渍沾染得斑驳而污浊,何莲玉倒得聚精会神,生怕漏了什么地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踪迹。
邬峤没有掩藏,垂下的左手缠上细线,蓄势待发。
听到动静后,何莲玉抬起头望来,刹那面目扭曲。
“你!”何莲玉见到他后怒目圆瞪,扬起油桶朝他扔来,“找死!”
“砰!”
油桶砸在墙面,里头剩余的油倾泻而出,沾上邬峤衣摆。
邬峤弹指间闪出一道银光,瞬间,何莲玉手间被绑上一道细线,仅仅一用力便勒出一道血痕。
“杀了人还想逃?”
何莲玉贴着墙根,打量着邬峤,记起来这是上回带人搜登鹊楼的小头目,不屑道:“衙门的人?你们县令都不敢动我,你算什么东西?”
邬峤道:“县令知道你做的事?”
何莲玉这会是半点都看不出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可见的癫狂:“那你得问他敢查吗?”
邬峤一记手刀砍向他后脖颈,何莲玉吃痛地跪在地上,眼中愤恨不已,却不料嘴边突然扬起一诡异的笑。
“你真以为你赢了?”
何莲玉话音刚落,“咯咯”的硬物摩擦声突然暴起,阴暗的墙缝中争先恐后挤出来几道身影。
遥遥望去,那是几个身形极度扭曲的人,每动一次,都仿佛是关节断裂一般破败。
诡异至极。
邬峤这些年,头一回见到这种奇怪的场景。
像是行尸走肉。
“——过来!”何莲玉大吼。
那几道身影原地一愣,猛然掉头朝着此地冲来,掌心赫然长出一尖利的刀身,直直冲着邬峤门面而来。
利锐的刀尖划破黝黑的空间,风都被划破,发出尖利的呼啸。
“当!”
邬峤抬手狠敲那人的腕骨,指尖被反弹的力道震得生疼,那人里头好似铜墙铁壁,坚硬得要命,寻常人挨他这一下,恐怕早就手断了。
那几道身影直追着邬峤桎梏着何莲玉的左手,身上挨了好几掌都毫无知觉。
只见何莲玉沉着气猛地弯下腰,只听“嘎达”一声,他整条胳膊扭曲变形,他疼得脸色惨白,趁机从邬峤手下逃脱。
然而他没有回头一起对付邬峤,而是掏出怀中火折子,扬手扔进走道尽头的油桶内。
刹那间,火光四射,阴冷的空气逐渐灼热,原本看不到的地方都因为这火光而清晰。
何莲玉步履蹒跚地来到远处,他扶着墙头的一木桶,手中是一没用过的火折子,他问:“你可知道这里头是什么?”
邬峤望向地面,灰黑的粉末扑洒在四遭,如果仔细闻,能闻出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
“想逃?这东西要是点着了,你可逃不了。”何莲玉猖狂大笑,“去死吧!”
何莲玉拔开火折子,企图点上那根细线,笑得越发得意。
正沉溺在莫名的快意中,身后传来道清浅的声音,不紧不慢,甚至带着丝笑意,惊得何莲玉背后起凉意。
“哟,好大的口气。”
这声音十分熟悉。
邬峤看向那处,眯起眼,火光缭绕间,屋檐上蹲着一个白衣人。
早早消失,却又突然出现。
林归从高处跃下,好巧不巧擦着何莲玉而过,一脚踩着何莲玉的膝盖,“咔”一声,将人硬生生从膝盖处踩断。
何莲玉一声哀嚎,手背青筋贲起,恨不得在地上打滚,看向林归的眼珠子布满了血丝。
林归踉跄了一步,好像没站稳似的往邬峤身上一扑,才将将稳住身形。
林归抬手擦擦汗:“见笑了,没站稳。”
邬峤顿了顿,没将他甩开。
何莲玉痛苦道:“你以为……逃得了?”
像是印证何莲玉这句话,火势更大了,从此处往来处看,已经看不到路,浓烟滚滚,吸一口便无法保持清醒。
邬峤低声道:“方才给你的药还在?”
林归:“在。”
“往鼻下涂些,屏住气,我带你出去。”邬峤话语刚落,心口一阵疼痛,抬手咳了几声。
林归笑意敛了些:“殿下中毒了。”
邬峤道:“我知道。”
林归握住他手腕,淡淡道:“快伤及心肺了。”
“不碍事。”
林归垂下眼眸,看向某处:“殿下,原路逃出去怕是来不及。”
邬峤这才注意到何莲玉不知何时拿起火折子点上引线,马上那火药桶便要被引爆了。
“哈哈哈——都别想活!”何莲玉一笑,血便顺着嘴角流出。
邬峤瞳孔一缩,握住身侧人的手拉向自己跟前,却不料反被人握住胳膊,整个人跟着钻入火光四溅、最为危险的屋子。
眼瞧屋檐被烧得摇摇欲坠,不知何时就要跌落下来。
“走!”
林归绕开冗杂的杂物,径直带着邬峤朝着最里处跑去,跑到尽头后狠狠地砸向那隔绝的墙壁,硬是被砸出一个洞,二人齐齐倒地。
“轰!”
倒地的瞬间,里间暴起强烈的冲击,热浪迎面席卷而来,整个地方都开始摇晃,石子碎屑窸窸窣窣的下落。
“跑!还有第二次!”林归喊道。
邬峤起身拉着他往外跑,林归差点跟不上他的步伐。
爆炸一次接着一次,原本的洞口被落下的石块堵住,甚至前路都不再顺坦,还得防着头顶砸下的硬物,邬峤脸上多了几道血口子,握着林归的手却越来越紧。
“砰!”
洞口被彻底堵上,邬峤二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去,却不料洞口是一处斜坡,一时重心不稳,层层叠叠地滚下山坡,直接摔入河流之中。
“咳……”林归被撞得神志不清,最先听见的是耳侧潺潺流水,指尖微微颤了颤,才勉强爬起来,身上衣物早已破破烂烂湿了一片。
水面倒映下,可见他如今是多么狼狈不堪。
林归四处张望,才在不远处看到昏迷不醒的邬峤,刚在滚下山坡时,邬峤替他挡了好几下,血腥味就是那时候浓了起来,直到最后砸在水底石头上的也是邬峤。
林归冷得指尖发乌,费力地走过去,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邬峤?”
邬峤面色苍白,平日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早已散开,湿润的发丝贴在他脸颊旁,减少几分锐气,多了几分年少时的青涩。
“皇帝又下了什么命令?值得你这么折腾自己。”林归眼神复杂,喃喃道,“这件事让我一个人查不好吗?”
可惜这话邬峤听不见,他只是闭着眼罕见地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再次相遇,不知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林归想。
林归来回将邬峤摸了一遍,大致明白他受了哪些伤,避开那些重伤处,林归勉强将人背了起来。
要是邬峤醒着,保准在他来回摸身体时就开骂了,林归自以为然地设想了一下,难得遗憾邬峤此时没有醒。
林归走了两步,挨不住腿软地跪下,膝盖撞在河底的石块,疼得他面色发白,甚至比邬峤这昏迷的人脸色更难看。
“不会玩毒就别掺和进来。”林归缓了会才站起身,膝盖以下疼得没有知觉,他面色淡然,“落得同五年前那些人的下场,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