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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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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漫天,天气炙热,城中烟火缭绕,喊声四起,四周商铺坍塌,整座城池分崩离析。
甫一踏上山头,热浪般的日光扑面而来,刺眼到看不清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影。
“......有令......杀无赦!”身侧同僚的嘴一张一合,面色严肃而紧绷。
什么?
邬峤侧耳倾听,隐隐只能听到几个字眼,其余都隔绝在迷蒙的纱后,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
他好像跌入虚假的海域中,除了自己的气息,什么都听不见。
“......呵。”
前方的人影忽然笑了一声,这一声在他耳侧格外清晰,邬峤朝着那声望去,看到一张逆光的侧脸。
邬峤眯起眼。
“束手就擒?”他眼中含笑,却不及眼底,淡淡感叹,“怕是自投罗网。”
话语间,那人忽然将视线扫过邬峤,他整个人顿了顿,背上不知爬上何种奇怪的感觉。
有些泛凉、又有些疼。
什么意思?邬峤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
那人眼中伪装的笑意彻底散去,远远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告诉邬峤什么,还是单纯无意义。
他启唇说了些话,邬峤却一句都听不清,耳侧灌满悲凉的山间风。
恍惚间,下一秒,那道身影转身跃下山崖。
等等!
明明还有千言万语要说,怎么可以就这样去死?
邬峤蓦得追出去,朝着崖下伸出手——
“......嘶。”
耳侧忽然响起一道近在咫尺的吸气,邬峤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的郁结之气横冲直撞。
铁灰的山壁映入眼帘,斜对角规律地滴着水珠,顷刻间消失在石上。
那倒吸凉气的人现在正闷声不吭地坐在他身侧,试探地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来回间,带来熟悉的气息。
“醒了?”那人问。
邬峤神情恍惚,侧过脸,看向那道声音的来处,只见倪小蝶屈膝坐在一旁,面上神情淡淡,身上略显狼狈。
林归抽了抽左手,没抽动,不由地挑起眉:“能松手了吗?世子殿下。”
邬峤垂下眸,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腕,甚至因为过于用力,林归皮肤上可见一圈红痕。
邬峤下意识松开手。
林归顺势收回去揉捏:“梦到什么?您差点捏断我的手。
“......”
邬峤忍痛撑着地面起身,缓缓打量着四周,才发现他们在一个山洞内,这山洞地势较低,光线不足很是阴暗,洞口时不时渗进来些流水。
“再躺躺罢,您背上的伤还重着。”林归往他背上扫了眼,“药全用了,伤口再裂开,我也没法子了。”
邬峤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此时全散开,一点都称不上“端正有礼”,这点他自己也发现了,动作微微一僵,但也无可奈何。
“这是哪儿?”邬峤靠着石壁低声问。
林归不冷不热道:“随便找的山洞,刚刚外头下雨了。”
邬峤头疼:“我没有听见。”
林归扯起嘴角笑了笑:“您睡着了。”
邬峤闭上眼,抬手撑着额头,缓慢地理着思绪,他记得昏迷前的大部分事情。
——何莲玉死在了地下,他确实在走歪门邪道,还有那几个行动诡异的人......不,那应该不是人,是傀儡。
用人做成的傀儡。
或许是何莲玉手段生疏、能力不够,那些傀儡只能粗暴前行,实属粗制滥造。
傀儡吗。
邬峤的动作忽然一顿,忽然看向坐在他身旁的人。
坐在一旁处理伤口的林归察觉到视线,没有回头,捡起地上两颗拳头大的果子扔给身侧之人。
那两颗果子砸在邬峤未收拾的大腿侧,而后“咕噜噜”滚向他手边。
邬峤抬起手指制止它的行动,问道:“你怎么会下来?”
林归大概早就猜到他会问,答案都备好了:“你下去后,我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不止一处入口。”
“还有一处在哪儿?”因为受伤的缘故,邬峤此刻说话语气称得上平和。
“屋内,葛家村每个屋子里都有一个洞。”林归挑起眉,“殿下没想到罢。”
听到这结果,邬峤颔首:“确实没想到会如此。”
“这地下的洞穴恐怕是葛家村的人之前一起弄出来的。”林归眼神微暗,“可这些人现在却不知去向。”
出乎意料的,邬峤反问他:“你认为他们会去哪儿。”
林归道:“谁知道呢,大概凶多吉少。”
邬峤难得赞同:“想也是如此。”
见状,林归揉了揉眉骨处,倒吸了口凉气。
邬峤道:“伤了?”
林归感慨万千:“没,只不过难得见殿下对我如此心平气和,未免有些感动。”
邬峤沉默两秒,打算重操旧业,不理会他突然蹦出来的奇怪话语。
“你可有看到何莲玉的傀儡。”邬峤面不改色地进入正题。
“傀儡?”林归颔首,“看到了,虽然行动不顺畅,但力大无穷。”
何莲玉并不在意这些傀儡是否会被邬峤拆散毁坏,只顾着对付他,丝毫不让傀儡躲避,但正因如此,这些傀儡的力气被发挥到极致。
即便最后被邬峤毁得八九不离十。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些傀儡生前是活人。”邬峤食指轻点膝盖,“当今会制傀儡的人极少,会将活人制成傀儡的傀儡师更少,何莲玉虽然是门外汉,但他师从的那人一定不简单。”
林归给面子地说:“听起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看来我得早日带着妹妹归隐山林。”
邬峤注视着他的神情,低声道:“归隐山林......大抵无用。”
“为何?”
“你不清楚吗。”邬峤没有直面他的问题。
林归诧异:“我?该清楚什么?”
邬峤伸长了腿,这个动作使背部拉扯,痛意更甚,但他连没眉都没皱,单单看面色看上去竟然有丝游刃有余。
“何莲玉启动机关想将我困住,被我追上时,正在往地上泼油,被废去所有傀儡后,不仅没有逃走,反而想着点火。”
林归道:“他想毁了地下洞穴,以免被你查到什么。”
邬峤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微微摇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林归眉尖微微仰了仰,不语。
“可他最后选择了同归于尽,如果不是被逼到极致,恐怕他并不想用那几桶火|药。”邬峤语出惊人,“就好像在极力掩盖些什么。”
林归笑意不减,眼底幽深。
邬峤转过头与他视线相对,问道:“他想掩盖什么?”
林归移开视线:“我不知道。”
“你我逃出来的那间屋子。”邬峤突然道,“是何莲玉最先将火折子扔进去的地方,火烧得越旺,越没有人敢进去,可最后你将我带了进去。”
林归:“所以?”
邬峤紧紧盯着他:“我看到了屋子角落里躺着一个傀儡。”
“是吗。”林归说,“看来那屋子就是何莲玉练邪术的地方。”
邬峤眼中清明见底:“他长着你的脸,倪小蝶。”
那傀儡长着你的脸,那个雨天,李老二没有看错。
你和这些人是什么关系?
这话一落,林归不知该笑还是该怒,他冷静地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打量着邬峤,企图从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中探究出些什么。
可惜邬峤半点弱势都不肯露。
邬峤又说:“他长着你的脸,何莲玉却想毁了他不让别人发现,你猜他的目的是什么。而你竟然知道屋子里的墙可以撞倒,毫不犹豫地从最危险的地方逃走......”
林归这才笑了:“我当时想着怎么救你,穿越火海将自己弄的一身伤,你却在想这个?”
邬峤默了。
林归安静了一会,不咸不淡道:“你看错了,屋子里没什么傀儡,我没看见。”
这就有点无赖了。
虽然地下目前不知是什么状态,或许真的炸得什么都没有了。
“你会武功,那天晚上去找李石的人是你。”邬峤直言不讳,“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找过,不知道。”
林归似乎有点生气,尽管从语气神态上并不能看出什么,但是眉宇间方才那股平淡的劲消失了。
“倪小蝶。”邬峤喊他。
林归不语。
“倪小蝶。”
“......”
邬峤在他回答前问:“你是花家人?”
林归蓦得睁大眼,扭过脖子看向坐在一侧的邬桥,眼眸中是未知的情绪。
林归略加思索便明了:“因为脚背上的纹路?”
邬峤没有否认。
“邬峤。”林归感慨,“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我沐浴的时候出现。”
邬峤脸色苍白得要命,原本严肃到凝固的神情突然溃散了些,耳尖控制不住地泛红。
林归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要是我没穿衣服,你真得娶我了。”
邬峤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事实上,邬峤还想问他很多事情,但是大概率上林归不会承认。
譬如,为什么要等到何莲玉点燃火药才动手,尽管林归掩盖得很好,可邬峤知道他早就在那地方待了许久,一动不动、冷眼旁观。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何莲玉想毁去什么?
想毁去什么呢?那张有着他的脸的傀儡?
如果是这样,既不想让邬峤看到那具傀儡,那么借由何莲玉的手将其毁去再合适不过。
人一死,火一烧,那具傀儡再也不会重见天日——如果林归没有情急之下带着邬峤从那间屋子逃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