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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与君同骑 ...

  •   五月初五,端午节的最后一日。一想到这几天连吃带玩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孩子们都有些恋恋不舍。不过这最后一日仍然足以让大家兴奋,因为今日他们不但可以出门踏青,而且还有一年一度的马球比赛和射柳大会。

      当小杜晏跨上那头马房孙师傅特意为他挑选的五花马时,敏锐地感到了一道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他循着那视线望去,果然是他七师妹殷夕菱。目光交汇的一瞬,他感觉她飞快地冲自己笑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别处。他当然知道七师妹的心意,不论什么事,她总是最好胜的。

      这杜家端阳节例行的马球比赛,可不同于寻常贵族子弟的假日消遣。说是孩子们的游戏,其实人人都知道这是师父借游戏考校弟子们的功夫。在这里,用来打球的是诸弟子们最称手的兵刃,当然啦,如果争球争不过别人,便用武功把对手们都打下马去,那也是使得的。在这里要紧的不是球技,而是马术和临敌经验的较量。

      小杜晏一纵马缰,便轻轻巧巧地跃到了赛场中央,不禁暗暗赞道,果然是一匹好马。再一看周围,今日与他同场竞技的还有他堂哥杜成、六师弟杨双环和四师姐陶栀。此时杜成正端坐在他心爱的大白马上,闲庭信步,好似胸有成竹。坐在黑马上绕着赛场一溜小跑的自然是杨双环。而红发女郎陶栀则并不急着上马,现下她正拍着马头,似乎在与马儿说着什么,反正用的绝不是中原的语言。

      殷夕菱紧紧盯着场上的四名骑士,心里不断盘算:“今日杜晏他和四师姐一组,桃花眼和杨大哥一组,以先中十球者为胜。嗯……桃花眼是名将之子,自小弓马娴熟,杨大哥的家乡也是民风剽悍,这俩人默契又好,在马上可是大大占了便宜。但若论杜家的祖传武功,仍是小杜晏为高,加上四师姐喜欢剑走偏锋,比拼武艺的话他们俩又更有胜算些……嗯,总之……”正想得出神,突然觉得身边似乎有人正瞧着她,连忙回望过去,原来却是大师兄元琅。

      “瞧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哎呀,真可惜了一副好相貌哟。”不知为什么,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大师兄似乎总爱说些挑拨她的话,却还装出一脸胸怀坦荡的表情,“很想赢吗?为什么不自己上去试试?”

      殷夕菱吃了一惊,难道自己的心思有那么明显吗?但直觉告诉她,在这位师兄面前最好实话实说。于是她轻轻一笑,回道:“我马骑得不行,不敢上去现眼。”

      “啊,对了,你是南方人……”元琅也笑了,“南船北马,你不习惯骑马,这也难怪。只是,你老这么盯着我若扬师弟,别人看着不说是师兄弟间自己较量,倒以为是要送夫君、上战场呢。”

      殷夕菱心里冷哼一声,要比油嘴滑舌,你可还差得远,当下神色如常,盈盈笑道:“啊哟,这可不敢当。不过送夫君是古来常有的事,还算师出有名,可不知道师兄你来送的谁,难不成是花木兰么?”今日场上只得陶栀一名女子,殷夕菱又早看出元琅与她关系暧昧,是以如此反唇相讥。

      “啊,你是说栀妹?这个自然,她迟早是要做我娘子的嘛。”没想到元琅毫不害臊,大大方方便将这事说了出来,神色中还大是得意。

      这下殷夕菱可是结结实实唬了一跳。虽说她早知道元师兄和陶师姐年貌相当,从小也在杜家一处长大,正如同今日的她和杜晏一般,可杜家门规谨严,这私定终身之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这般大模大样地告诉给人吧?再说,陶栀姐的娘亲是四川唐门的大小姐,与杜夫人是金兰姐妹,若与元师兄订亲,多少有点儿悬殊了吧……?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借来一副大得可以撑破天的胆子啊!

      正吃惊中,师父杜锋已向这边扫了一眼:“琅儿,环儿,你们还杵在那儿干什么呢?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如就下场子去指点指点师弟师妹吧。马都给你们备好了。”

      元琅听了便笑嘻嘻地扭头对陆环说:“喂,别愣着了,师父叫你呢!上去给师弟师妹露一手吧!”

      殷夕菱有一个瞬间觉得她看到陆环在心里冲元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事实上他只是向杜锋行了一礼,又有些无奈地对元琅道:“场上现今已是二对二了。你不上,我一个人上去,难不成要当个门柱子?”

      “不妨,你上你的。”元琅貌似豪情万丈地大手一挥,“不是说先中十球的才算赢?陆环你就放马上去,先赢他个七八球再说!”

      这一次,殷夕菱是真的看见二师兄陆环翻了一个实打实的白眼。

      杜晏一手提着马缰,一手拿着短剑,在场子中松松快快地左右穿梭。这一场赢得着实容易。

      原本他和陶栀姐商量好,陶栀姐负责抢球、投球,只消她的长藤鞭轻轻一卷,控制球势直如探囊取物一般;而他则专注于扰敌,以一柄短剑护住陶栀姐周身,保证她在抢球时不受杨大哥那对诡秘而霸道的子母环的打扰。虽然计划得周全,可他们也丝毫不敢大意,杜成哥哥在马上可是有如神助,腾挪之间,倒不像是人在骑马,而是他自己生生地多出了四条腿来一般,稍不留神便要被他晃了过去。

      可是没想到,二师兄陆环突然加入己方,场上顿时从势均力敌变成了三对二、一边倒。

      杜晏迎着陶栀稳稳当当传来的球,双掌平推,以一个八卦小云手的架势让球在空中改变轨道,然后直飞球门。球又进了。

      不远处杨双环着急地挥出子母环来阻挡,却见一点寒光闪过,他那精钢打造的双环又被毫无悬念的磕飞了。磕飞他的只是陆环手上的一柄小小的匕首。趁着这个空挡,杜成驾着白马,一闪身突破了陆环的拦截,可没奔出多远,□□白马便忽的一阵惊嘶,而且还百年难遇的错了步子,被陆环骑马赶上,从侧面一掌劈在肋下,可怜杜成当时便痛得险些从马上载倒下来。虽然最后还是凭他精湛的骑术稳住了身子,但杜晏的那个球却已经毫无悬念地进了。

      杜成面含严霜,只是不动声色,可场边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已失声叫了出来:“尾巴!白马的尾巴!”杜成回头一瞧,只见那大白马的尾巴竟然被陆环用匕首割断了一大半,不禁气得骂道:“陆环!你为什么伤我马儿!”那下手歹毒的家伙却在马上回过身来,怪不好意思似的,可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只淡淡地道:“杜成哥,大师兄一定要我赢你们七八个球,我便少赢一个也不成。”

      杜成被他的态度气得话也说不出来。陆环是他自幼便认识的,虽然名义上陆环是二师兄,可年纪上倒还比他小个一两岁。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小时候整日在一处厮混,他自然知道陆环天性里腼腆又老实,心还软得要死,净知道傻练功夫。小时候他最爱欺负陆环了。可谁曾想陆环跟着大师兄拜到那铁瑞铁大人门下几年,就成了这个样子,老实倒还是老实的,可过起招来竟狠辣到如此地步,简直有些不择手段了。

      他心疼白马,正要发难,赛场边的师父杜锋却已经发了话:“成儿,我门下早有规矩,自己家子弟们打马球,就如真个上场厮杀一般,什么招数都可以使。你不知道么?还不接着打球,你们已输了七个了!”

      “师父!他们是三个人!不公平啊!”杨双环当即直着嗓子叫了起来。

      杜锋仍是如刚才一样随口说来,可声音却柔和而洪亮,整个场子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也是三个人,你大师兄就是你们那边的。只是,你们的人不肯上场,这须怨不得人家。”

      这下全场多少双眼睛齐刷刷盯向场边像没事人一样袖手站立着的元琅,杜成和杨双环两人的怒火更是腾腾地烧个不住。

      殷夕菱见状,笑问她身边的元琅:“大师兄,您也差不多该千呼万唤始出来啦。”

      元琅却不理会,仍是大喇喇地对正望向他的陆环说道:“愣着干什么,你赢了几个了,我可都数着呢!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家兄弟过招就可以手下留情,只削断几根马毛,你当你是来这儿当马夫的吗?”

      这话对那心高气傲的桃花眼简直是个灾难性的打击啊,殷夕菱在心中想道,不由得暗爽了一把。

      果然那杜成铁青着脸,二话不说地回马又向场中杀去,一番新的争夺又要开始了。陆环也继续拉开架势,默默地忍受着各种愤怒、怀疑的目光,只是杜晏在二师兄擦身而过的时候听见他恨恨地咕哝了一句:“怎么得瑟不死你!”

      马球场上烽烟又起,元琅在场边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他甚至不看场上众人争球,只好整以暇地问殷夕菱道:“依你看,他们几个功夫如何啊?”

      殷夕菱略一沉吟,将几个师兄师姐的优缺点一一道来:“若论本门功夫,自然三师兄是第一。可他毕竟身量未足,短剑在这马上也不容易施展。陶栀师姐年纪最长,经验最丰,只可惜她生性潇洒飞动,于本门正宗讲究虚静之道的心法不合,因此进境终究有限,可是她专工旁门左道,奇招迭出,且不说这场球,以后在江湖上和人动起手来,也难缠得很。”

      元琅见这小女孩子果然是有些见识的,便想自己所料不错,颇感满意,当即嘴角一勾:“嗯,不错,接着说下去。”

      “六师兄也和陶栀姐一样。他是西南人士,打斗起来悍勇难当,可一味求狠求快,不给对方留下丝毫余地,这也不是杜家温厚仁爱的武学。桃……五师兄呢,他本来于武学一事不大在意,只爱学兵法和箭术,将来是准备领兵打仗的,若是单打独斗,他自然更要吃亏了。”殷夕菱一气儿说了许多,停下来想了想又道,“因此二师兄用匕首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格挡功夫,令他抢攻不得,再像棉花糖似的贴身缠着,饶是六师兄的子母环如何发狠,也施展不开了。而五师兄马术精湛,本来很难拦他得住,然而他武功比二师兄差得太远,只消下狠手攻他要害,他就必输无疑了。”

      元琅的笑容更深了些:“这么说,你是在多谢我们陆环手下留情啦?”

      殷夕菱沉吟一下,坦率地说:“正是多亏了陆师兄手下留情。若是真的以命相拼,他刚才那一匕首早就送入五师兄的背心,或是一掌将他的肋骨劈断几根了。五师兄若受了重伤,再对付六师兄一个,那就更容易了。唉,别说现在是三对二,便是当真只有陆师兄和四师姐,陆师兄以一敌二,加上四师姐的长鞭,照样想中几个球便中几个球的。”

      “哈哈,”元琅拊掌大笑,“瞧你都把我们陆环夸上天去了!不过,你这几句话多少还算说着了,等回头你告诉他们几个去,叫他们以后练功的时候都留心着些。”

      殷夕菱愣了一下,才开口道:“这么说,大师兄你今天这是,特意点拨大家的武艺来了?”

      “呵呵,不敢,”元琅说着摸了摸鼻子,“调皮的徒儿一离家就是五六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若不给师弟师妹们做个榜样,岂不要给师父打死了?”

      殷夕菱望着他那并不俊朗的侧脸,突然觉得那脸上刀劈斧刻般的线条也莫名地柔软了些。

      说话间,陶栀用鞭梢儿把球一带,又干脆利落地进了一球。殷夕菱回头望着场上,却不防身边的元琅已经悄然站了起来。等她注意到时,元琅正翻身骑在一匹马上,并对她伸出了一只手:“七师妹,一起上来吧。”

      殷夕菱一惊,正要推辞,元琅已从马上一个探身下来,伸出长臂抱住她的纤腰,用力往上一提,便将这个豆芽菜一般的小姑娘拉到自己马上,又在她肩上轻拍一下,嘱咐她在他身前坐好。

      殷夕菱忽然觉得心脏似被一只铁爪子抓住一般,忙焦急地叫道自己不会骑马。可元琅听了这话,越发将马缰都塞到了她手里,俯下头在她耳边道:“抓牢了,你来控缰,当心别摔着了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与君同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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