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寤寐 ...
-
秦以默跳下床榻,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床上躺着坐着太久了,只觉浑身软绵绵的不太有力。
他举起手臂左右做了个伸展,一边转着腰,一边走到餐桌前。
“胡管家,有什么我可帮忙的?”
胡管家一怔,回过头来惊异地看着他,“什么帮忙?秦公子,你是客人,坐着等等就好,其他事情,交给我们这些下人就行了。”
“好吧。”秦以默又问,“那请问......最近茅房在哪儿?”
此前他倒是问过侍卫,知道东宫的一处茅房,之前也一直去的那里。但那个地方还得出了西苑再穿过花园,现在看来,委实是有些远了......
秦公子两个问题跨度区间着实太大,胡管家一下子没听懂:“什么?”
“呃。”秦以默觉得这种问题叫他重复两遍似乎有些难为情,“就是,那个,人有三急,则需茅房......”
胡管家这才听明白了,连连笑道:“哦哦哦!秦公子说的是厕轩吧?茅房是民间才有的说法,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在我们这儿宫中,都是用厕轩这种......”
秦以默不但心里急,生理更急。他本就在床上躺了一连两天,刚刚还有一大碗药水下肚......现在他可真是,干着急。
胡老管家叻,你能不能少点废话,直接给我指明地方?
他刚想出言打断已经扯到宫里宫外习俗文化不同的胡管家,笛音忽的开了口。
“出这门右转,有条竹林小道,顺着走到正房后院,就是了。”
胡管家这才发现自己耽搁了时间,立刻止住话头,连连一边点头道歉一边给秦以默指明了方向。
秦以默苦笑一声,刚踏出房门,竟听笛音在身后轻飘飘地送来一句。
“快去快回,别掉茅坑,菜凉了有损口味儿。”
秦以默边跑边琢磨着“别掉茅坑”四个字,百思不得其解。
我就去解急解个小的,也用不了一会儿,怎么个“掉茅坑”法?
不过这话他大概是问不出口了,笛音大概也不会想起来专门告诉他——曾经还真有一个人,占着茅坑不拉屎,问他:“你掉茅坑了?”
那人一本正经地回道,“是的,掉茅坑了,你再等等。”
秦以默回来时,胡管家与仆从们已经退了出去,各色五香俱全的菜肴满满摆上了大圆木桌,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一股子肉香味儿扑鼻而来,秦以默仿佛听到了自己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
笛音倚在餐桌旁,正低着头,拿着一块方巾擦拭竹箫。
闻声,他抬起头,见秦以默正直愣愣盯着桌上的菜肴,他勾了勾嘴角,问道:“想听什么?”
秦以默回神,轻咳了两声,边走边道:“都可以的,反正你怎么吹都好听。”
笛音挑眉看他:“这样啊,那就还是《思美人》吧?”
“啊?不是吧?还是思......呃,我的意思是,《思美人》自然是好听,可我也想尝试点新口味儿......”
秦以默打真心觉得,让他一边吃饭一边感受着笛音思念他的意中人,想想都觉得可怕。
笛音:“行,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曲。”
秦以默慢吞吞地坐了下来,“我真的什么曲子都通吃的,随便笛音你呀,看你想吹啥。”
笛音沉默了半晌,道:“那就随便了吧。”
秦以默没反应过来:“啥?”
笛音一本正经道:“的确是有首曲子名为《随便》的。”
秦以默:“......行吧”
结果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两人面对面沉默都没再说话。一人坐在满色佳肴前,却望着自己的空碗发着呆。另一人低头及其缓慢微妙地擦拭着他手中的竹箫。
半晌,两人忽的异口同声。
“你为什么还不吹箫?”
“你为什么还不吃饭?”
秦以默:“......”
笛音:“......”
两人对望了一眼,皆是没忍住地笑了起来。
秦以默笑得喘不过气,捧着小腹,边笑边喘道:“哈哈哈,那个,哈哈我是觉得......我先吃饭会影响你哈哈哈......影响你的开始......”
“......无妨。”笛音的唇角翘得老高,道:“你吃便是,不必管我。”
“哦......”秦以默也缓过神来,又道:“可是你当真不吃点吗?这么多菜......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完?”
笛音挑眉道:“谁要你吃完了?能吃多少吃多少。”
秦以默嘀咕了一声:“那多浪费啊......”
笛音有些无语,道:“头天怎不见你考虑的如此周到?”
秦以默:“我那天是一下子太兴奋......就忘了。”
笛音叹了口气,道:“得了,你吃不吃或吃多少,他们都做了这么多,太子偌大东宫,上百人口,不缺你这点口粮,放心,你也吃不穷他们。”
秦以默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爹爹曾说过,谁知盘中餐,粒粒皆......”
笛音敲了敲桌子,打断他道:“你到底可以开始吃了吗?”
“哦!”秦以默收住话头,默默拿起了筷子,“我吃。”
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废话再多一些,对面那人能毫不客气地举起竹箫朝他脑袋敲来......
悠悠箫乐入耳,这回依旧是一首平缓悠扬的曲子。
秦以默听着乐音,心里渐渐变得尤为平静,连带着吃东西都不自觉地细嚼慢咽起来。
怎么吃着吃着有点想睡觉?
......吃了就想睡,你是猪吗秦以默!
笛音大侠,你就不能吹点欢快的曲子吗?
当真有这么悠长凄美的调子名为《随便》?
秦以默有些不爽的抬起眼眸,眼前那人靠在窗沿边,自顾自地闭了眼睛吹着箫。
要不是笛音的手指在动,秦以默都快以为他是一尊天神雕像,静止的艺术品,尤为赏心悦目。
完全闭了眼睛?吹箫都不需要看箫孔的吗?大侠你是在炫技还是什么?
你刚刚不是还说想边吹箫边看我吃饭吗?
秦以默叹了口气又低下头,默默夹起碗里的红烧肉往嘴里塞,小心翼翼地嚼起来。
他实在是做不到打断笛音吹箫,他连吃饭都不敢发出声音。
仿佛破坏眼前这个画面以及耳畔的乐曲,自己就成了罪人。
这个同时做两件事......简直是自作孽,既不能好好吃饭又不能安心听赏。
罢了,不管欢快的还是伤感的曲子,高手在吹,好听就成。
他甚至开始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是箫这种乐器,就只能吹奏忧伤曲调呢?怕是要笛子,才能吹欢快调子?
等等......
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来着?
在他回到这屋之前,都一直提醒自己有一个问题要问。可看到这满桌菜肴的一瞬间,他就忽然忘了自己想问什么。
之后又有的没的瞎掰了几句,还真就彻彻底底将问题给忘了个干净。
这种明知有问题,却又想不起来问不出来的感觉,着实烧心。
耳畔间婉转凄清的调子源源不断地灌入耳道,秦以默莫名觉得浑身上下都松松垮垮的没什么劲力。
说直白点,此刻他就是特别想睡觉。
可心里愣是有根弦绷着,不想起那个问题,打死不睡觉......
......
笛音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趴在桌上正睡得安熟的秦以默,一双筷子还夹在他的手指间,戳着盘里的鸡腿,画面有些好笑。
笛音深吸两口气,立在原地歇了一会儿。
他委实是有些吹累了,刚刚那首《寤寐》是首安眠曲,得让人听睡着了才能停下来,否则不起作用。
寻常人不设防地听,也就不过一炷香就会完全睡着,谁知秦以默是怎么回事,听了快四炷香的时间,近半个时辰,这才渐渐睡过去。
“啧。”笛音慢慢走了过去,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不能小看你这家伙。”
他刚刚为了除去《寤寐》中的有些损伤精神的音律效用,耗了不少的灵力,或许同时也将安眠效用给降低了吧?才导致他不得不连续吹个四首曲子的时长。
“能让我吹首曲子都身心俱疲的,除了你秦以默,也没谁了。”
笛音刚靠近秦以默的身旁,想将他抱到床上去睡,谁知他还没碰到秦以默的衣裳,趴在桌上这人居然突然说话了。
“你说......我们......”
笛音的手停在空中,心头一怔,怎么可能?没睡着?
秦以默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地继续嚅嗫道:“我们......我们有......什么同样的?”
笛音缓了两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是在说梦话呢。
也不是第一次了,这家伙还真藏不住事,有事都在梦里说呢?
他埋首贴近秦以默的唇边,想要听清他的梦话在说什么。
半晌,他听明白了,原来秦以默记着了刚刚他随口提的一句:“你和他,有同样的......”
只不过话到一半被门外过来传膳的胡管家给打断了。
笛音无奈地笑了笑,他还以为他根本没听到或者听到了也不在意呢。
笛音贴近秦以默的耳边,仿佛咬着耳朵似的嬉笑道:“你和他呀,有同样的......皮肤。”
“都同样的白皙透亮又光洁。”
只不过睡着的人似乎根本听不到。
笛音笑了一声,他也根本不在意他听到与否。
他起身搂住了秦以默的一只胳膊,两只手一抬,轻飘飘地一把就将秦以默给捞了起来。
什么“你挺重的,少吃点。”,眼下看来,似乎根本不存在这档子事儿。
他将秦以默缓缓放在床榻上,给他搭上了被子,临走前又忍不住转身再看了一眼。
笛音的话音很轻,仿佛在哄睡似的声腔轻声道:“抱歉呢,今晚我还有些事情得处理,你就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再来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