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孙皇后》泠泠弦月

22、互相扶持

　　回到李府，无忧还沉浸在与高俭分离的情绪中。

　　这是除父亲去世外，她最难接受的。舅舅明明没有犯错，皇帝却牵连于他，岭南地区环境恶劣，路途又甚是遥远，舅舅此行一去，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复返。无忧虽万般不舍舅舅离开，但却皇命难违。

　　天空中繁星点点，盛夏的燥热在夜幕降临后消散了很多，窗外的蝉鸣声阵阵，在这沉寂的夜色中尤为突出。

　　望着窗前孤寂落寞的人影，李世民俊眸微眯心下不忍，静默了许久，他上前来到她身旁，同她一起望着夜空中的漫天星辰，“观音婢，还在为舅父被贬岭南之事伤心难过？”

　　无忧没有答话，满目映着夜色中的繁星，眼底星光璀璨夺人。

　　“观音婢……”

　　李世民转移视线看向身侧的她，无忧缓缓低眸，眼底的光辉黯淡了下来，“我自幼便没有父亲，被三哥逐出家门，是舅舅收养我们，抚养我与四哥长大，舅舅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如今他离开了大兴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虽然我明白只要舅舅还好好活着，身在何处便没有那么重要，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以后再难见到舅舅，就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伤心。”

　　“舅父虽去了岭南，但他还会回来的。”

　　他俊容微动，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一手轻抚她如墨的长发，“以后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为你遮风挡雨，护你一生。”

　　无忧闭着眼眸靠在他怀里，他身上的清香使她的心舒缓了很多。

　　生命中总有人来有人走，她有了李世民，能够常伴他左右，便要离开母亲与兄长，不能再陪在他们身边。不管何时，身边总会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幼时是父母，而今是丈夫。

　　李渊回来后，因窦玉离世，现又遭皇帝猜忌，终日无节制的饮酒作乐。

　　但尽管如此，他也不忘窦玉临终前的遗愿，就是希望李建成早日续弦。荥阳郑氏是北朝望族，是为当今有名的士族，李渊偶然与光禄大夫郑继伯相逢，得知郑继伯膝下有两个女儿，端庄贤淑，且皆未婚配。

　　李渊与郑继伯说起自己的长子李建成，不曾想郑继伯对李建成颇为赞赏，欣然愿意与李渊共结为秦晋之好。

　　李渊将此事告知李建成，并向他引荐了郑继伯的两位女儿。

　　李建成起初以为窦玉守孝为由，不愿与郑家定亲，但是窦玉生前都有过交代，无需李建成为她守孝。李建成年岁渐长，却还膝下无子，李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听闻郑家的小姐品貌端庄，他便很是中意。

　　郑继伯的嫡长女名为郑观音，年方十六，精通琴棋书画，素有郑氏家族第一美之称。

　　李渊与李建成商议此事，经过他的一番劝说，李建成终于是应下，答应去向郑家长女郑观音提亲。郑继伯欣然收下李家的聘礼，双方将婚期定了下来。

　　“大哥，在想什么呢？”

　　李元吉远远便看见池边李建成的身影，他走上前去，李建成双眸正望着池中绿意繁盛的莲叶，凝神呆滞。

　　李建成身形动了动，收敛了目光，“没想什么。”

　　李元吉侧头好奇地看了看他的面部表情，俊颜虽然没有很大的波动，但总感觉有那么一丝丝沉重的意味。他转眸看向池中的莲叶，将此事暂且抛开，口吻带着欣慰，“大哥，恭喜你与郑家姑娘定亲，那郑家姑娘美名在外，定是不会比二嫂差。”

　　无忧是李府目前唯一的媳妇，李渊对这个儿媳很是喜爱。若是郑观音嫁进来了，李渊定然就不会再如此偏爱无忧。

　　“各有千秋吧。”

　　李建成淡然的口气，显得对此事漠不关心，李元吉心下好奇，望着李建成萦绕着淡淡忧郁的面庞，他略一思索道：“大哥莫不是……不喜欢郑家姑娘？”

　　之前李建成以为母守孝为由拒婚，现在看来当是他自己不情愿。

　　李建成没有回答李元吉，而是望着池中的水波沉默不语。李元吉因此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忽然想起李建成多年前的那次大婚，李元吉试探性问道：“大哥，你还在惦念着你的那位妻子吗？逝者已逝，生者当好好活着，郑家姑娘确实是位不错的女子，否则父亲也不会如此希望你将她娶回李家。”

　　听李元吉提起他的亡妻，李建成并没有多大反应，似是不把此事放于心上，“兰儿是位好姑娘，可惜去世得早，但我不会因此走不出来。”

　　不是因为兰儿，那是因为什么？

　　李元吉不禁凝眸，望着李建成百思不得其解。李建成不喜欢郑观音其实也算正常，毕竟只见过一面，都没怎么接触，哪里来的感情，只是……“你既不喜欢她，为何又要答应父亲呢？”

　　李建成再次沉默了起来，他为何会答应？他也感觉莫名其妙。

　　只是在看到她的眉目与无忧有几分相似后，他忽然心生恍惚，随后便答应了这门亲事。见李建成如此沉默，李元吉便知道他有难言之隐，索性没有再追问下去。

　　“荥阳郑氏？”

　　听到李世民说李建成与荥阳郑氏定亲，无忧稍微有些惊讶，娇柔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

　　李世民看向反应如此大的无忧，他俊眉微挑，缓缓开口道：“怎么，观音婢与荥阳郑氏有过瓜葛？”

　　“有，但又不能算有。”

　　她细白的手抚着下颔，娇俏的容颜上浮起凝思，话语左右纠结。见她这副模样，李世民倒是起了兴致，语气温和含笑，“哦？说来给为夫听听。”

　　“我四哥曾经也与荥阳郑氏有过婚约，对方是郑继伯的次女郑如画，只不过后来我们被长孙家赶出来，郑家就与四哥退了这门亲事。”无忧一边说着一边提起茶壶倒茶，她盈盈一笑将茶盏递给李世民。他听来无忧一番话，若有所思地接过茶盏轻饮，“这不是正好成就了虞家与你四哥的姻缘吗，郑家人如此落井下石，好在辅机兄最终没有娶那郑如画。”

　　无忧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就是不知道她那四哥是怎么想的。

　　郑如画的回心转意，长孙无忌果断拒绝了，没有丝毫犹豫。可他对虞乐仪，也不曾敞开心扉，实在令无忧难以琢磨。

　　“不说这些了，观音婢，为夫带你去一个地方。”

　　李世民挑眉一笑，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他牵起无忧柔嫩的小手，无忧也顺势起身。她的一双明眸闪动着好奇，望着他的面庞询问道：“夫君，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到了你便知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李世民牵着她出了房门，宛若桃花的眼眸中泛起了魅惑般的笑意，他拒绝了欲跟随两人的谷风和云裳，带着无忧来到了李府的马棚前。

　　“观音婢可会骑马？”

　　“不会。”无忧诚恳地摇摇头。

　　“那为夫只好勉为其难，与观音婢共骑一马了。”

　　他眼底泛着浅笑，面上故作无奈的样子，李世民放开无忧的手，进入马棚牵起一匹浑身雪白的宝马走到无忧面前，“走吧。”

　　李世民一手牵着马，转身欲走，怎知无忧却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泛起楚楚可怜的碧光。

　　他顿住动作，眼眸微眯看着她，只是没有开口询问她怎么了。无忧等得久了，目光渐渐软了下来，她低眉故作委屈的模样，“夫君牵着马就不要观音婢了……”

　　她娇柔低语传入他的耳畔，他只感觉心在这一刻柔软至极。

　　李世民素来沉寂的面容难得有所动容，眸中笑意似是宠溺，他的右手牵起无忧的手腕，温润其言，“为夫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可是为夫最为疼惜的妻子了。”

　　无忧欣然一笑，低眉跟随李世民走，眼底是退不去的甜蜜。

　　看着面前高大健壮的白马，无忧不禁犯了难，她的个头还远远不及这匹马的高度，即使有马鞍，她也上不去啊。

　　一旁的李世民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笑着摇摇头，伸手一把抱起无忧，将她放在马背上，动作迅速一气呵成。无忧还没反应过来，李世民也已经上了马，坐在无忧身后，他的胸膛紧紧贴着无忧的后背。

　　李世民双手环着无忧的细腰，牵起缰绳策马离去。

　　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耳畔，强健有力的怀抱将弱小的身躯包围，无忧的面上不禁又泛起了淡淡红晕。每次与他亲密接触，她都是这般心神恍惚，娇羞得浑身不自在，在他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清风拂面，吹起无忧的发丝，含着淡淡芳香，萦绕在他心间。他目视前方的道路，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浅笑迷醉人心。

　　李世民策马出了城门，往城郊小道而去。

　　“到了。”

　　李世民在一处僻若幽谷的地方勒住缰绳停下，无忧扫了一眼四周景物，刹那间满目惊艳。

　　片片桃花漫天飞舞，落在无忧乌黑亮丽的长发上，像是下了一场桃花雨，纷纷扬扬铺满地。这是一片偌大的桃林，棵棵桃树上的桃花艳丽盛开，繁花似锦，美如世外桃源。

　　桃花雨，相思梦。

　　看着这纷飞漫天的桃花，无忧忽然想起了他们大婚之时的飞花艳烈，还有那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夫君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无忧站在树下，满目繁华。

　　“这是我数年前无意间发现的地方，后来得知你喜爱桃花，便心想着等烟花三月时带你来此看桃花。”

　　温润清朗的声音流连于繁花中，他静静望着她的侧颜。

　　无忧回过头来，娇俏着眨了眨眼睛，“那夫君知道我为何喜爱这桃花吗？”

　　“因为，你我初次邂逅之时，便是在繁花似锦的桃林。”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次初见她时的惊艳，清丽纯真的面容，深深印在他的心间，无论如何都抹不去。李世民不曾预料，那年与他邂逅相遇的少女，会成为他如今的妻子。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