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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丧母之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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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眼前白绸高悬,烛火摇曳的灵堂,无忧竟感觉像是在梦里一样。
窦玉与李渊道别后,便离世了。
明明之前病情都有所好转,前夕还见窦玉面色红润,以为她的病快要好了,没想到却是如遭雷击。
她走得很安详,像是沉睡过去了一样,只是任由李渊如何呼喊,都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们在窦玉的房中待了很久,尤其是李渊,他一直紧握着窦玉的手,丝毫不肯松开,直到李建成的一番劝说过后,李渊才终于有所醒悟。
无忧的目光停留在灵堂里跪在棺木前的那位少年身上,他穿着素色孝服,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跪在那里望着棺木一动不动。
面对妻子的离世,李渊自然是伤心欲绝,食不知味。殊不知,除了他以外,承受丧母之痛的李世民亦是情凄意切。无忧挪动脚步慢慢走进灵堂,来到李世民旁边的蒲团跪下,面对这一口玄木棺材,她也是心中哀痛沉闷。
李世民依然没有动静,目光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整个灵堂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夜色中,满堂的烛光异常明亮,映在李世民俊朗的面容上,沉寂得没有任何表情。无忧轻叹了口气,昔日父亲去世时,她也是悲痛欲绝,可想而知,最为疼爱李世民的母亲逝世,他会有多难接受。
“夫君。”
他仍不为所动,无忧侧目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像极了失了灵魂的人。他越是这样沉寂,无忧就越于心不忍。
这个样子的他,该让她怎么办才好?
“夫君……”
无忧挪动身体靠近他,抓着他广袖的衣袂轻轻扯了扯,见他没有反应,她娇小的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加重点力道摇晃,摇得他身体都微微有些晃动,“夫君,你别这样好不好……”
他终是有了反应,缓缓侧目看向她,“观音婢,我没有母亲了……”
无忧美眸一惊,手里的动作顿时愣住了,平时总是泛着淡淡光泽的桃花眼,此时却毫无色彩,那份隐含着的悲凉凄婉震慑人心。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黯然伤神的样子,无忧的心不禁有一丝抽痛,她紧紧握着他的手,望着他眸光坚定真挚。
她给不了像窦玉那样伟大无私的母爱,但她可以给他坚贞不渝的情爱。
“夫君不要如此伤心难过,母亲会在天上看着呢,她肯定是希望你幸福快乐的。母亲这么疼爱夫君,要是知道你因她的离去而悲痛欲绝,她也会不开心的。”
无忧知道旁人的劝慰起不到作用,但她还是想尽力一试,她不想看到他这般痛心疾首。
她忽然被他伸手揽入怀中,耳畔是他悲痛的话语,“我只有你了……”
父亲不是他一个人的父亲,父亲还有很多儿女,兄弟姐妹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唯有无忧是他一个人的妻子。曾经,母亲对他百般疼爱,他曾把母亲当做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可是如今母亲也走了,他的身边就只有无忧了。
他紧紧抱着她,力度有多大就证明他心里有多痛,他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悲伤彷徨的样子在她面前尽显而出,“观音婢,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不要像母亲一样离他而去……
他的语气竟带着些哽咽和沙哑,他这是哭了吗?
无忧瞳孔放大不敢置信。
窦玉离世的那一刻,即使是历经世事沧桑的李渊,也是泣不成声悲不自胜,因为那是他深爱的妻子。
与无忧年纪一般大小的李玄霸和李元吉两人亦是声泪俱下,只有年纪稍长、沉稳的李建成与李世民没有流眼泪。无忧心里知道,伤心不一定会哭泣,李世民只是在隐忍,或者是不习惯流眼泪。
但是这一刻,他却在她面前哭了,若不是他特别看重的人,又怎会展露出自己脆弱的样子。
她心弦颤动,明眸皓齿,开口字字清晰坚定,“观音婢永远都不会离开夫君的,天涯海角皆随夫君去。”
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仿佛要将她柔入骨髓。
无忧亦回拥他,两颗心贴得很近,气息相连,她的心志在这一刻更加坚不可摧,今生她都将跟随他,不离不弃。
几日的光阴一晃而过,月色下,她坐在瑶琴前,望着旁边的他展颜一笑,“夫君听我弹奏一曲可好?”
“好。”他轻声应下。
无忧纤指在琴弦上波动,琴声幽柔婉转,如珠落玉盘,高山流水。
这悠扬的琴音渐渐融入李世民的心间,将这几日的悲痛忧郁淡去,他望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眸,忽觉心神舒缓了很多。她一曲弹奏完毕,身旁响起了他温润的声音,“观音婢果然琴艺高超绝妙,辅机兄说的一点都没错,不愧是我的夫人。”
她低眉浅笑,“夫君谬赞了。”
李世民没有接话,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只玉笛,无忧侧目一看,这正是他最为喜爱的笛子,平时总带在身边。不知道他意欲何为,无忧疑惑的目光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将玉笛拿在手中,眸光映着月色尽显清亮,“观音婢,不如你我二人合奏一曲,如何?”
他还真想见识见识长孙无忌所说的,他们二人合奏而出的天籁之音。
无忧愣了片刻,随即点头答应,“好啊。”
悠扬的笛音伴随着委婉的琴声,在这深沉的夜色中袅袅萦绕。他和她配合默契,合奏一曲如空谷幽兰,宛如玄音,灵动九天,将心中的烦闷尽数散去。
耳边,心际,只有这婉转连绵悠扬动听的音律。
窦玉的丧事办完以后,李建成将窦玉的棺木带回大兴城安葬,李世民和无忧随李建成一起赶回大兴城。
李府的人得知窦玉去世以后,有人悲伤有人欢喜。
万歆然是李渊除了窦玉以外,最为看重的女人,李建成将窦玉的棺木带回去时,万歆然也是悲痛不已,在窦玉下葬之时,她真诚的祭拜离世的窦玉。而除万歆然之外,其他人则相反,不是暗自窃喜的就是若无其事的,现在李家失去了女主人,李渊的那些侍妾就开始渐露锋芒。
回到大兴城不久后,曾与李渊作对的政敌杨玄感叛变,反叛朝廷。
与杨玄感交好的兵部侍郎斛斯政也参与了叛变,事情败露后,逃往了高丽。当朝皇帝杨广大为震怒,将与斛斯政有过交往的高俭贬为朱鸢县主薄。
朱鸢县在岭南,可是岭南地区瘴疠严重,高俭再三思量下,决定将一家老小留在大兴城,他一人只身前往。高俭将大住宅卖掉了,买来了小住宅安顿他的母亲和妻儿,还有无忧的母亲高寒香,并将剩下的钱分给了他的母亲和高寒香。
无忧听闻此事后,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慑到了她的心神。
好不容易从窦玉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现在仿佛又掉入了另一个深渊。无忧随高家人一起送高俭到了城门口,高俭的儿女都很是舍不得父亲远走,特别是已经年迈的母亲,望着高俭老泪纵横,连声说要他多加保重。
“兄长,此去岭南路途遥远,兄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妹妹和母亲在家中等兄长回来。”
高寒香面色悲恸,却在极力隐忍。
高俭重重的点了点头,“为兄一定会早日归来,小妹,你也要多加保重,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的话尽管来信与为兄说,为兄一定尽力帮你。”
“大人……”
张净一把投入高俭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分外伤情,“大人带妾身一起去吧,只要能跟着大人,妾身任何苦都不怕!”
“净儿……”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高俭有些不忍拒绝。
见高俭目光疼惜地望着张净,对于张净的请求犹豫不决,鲜于纯神色极为严肃,她的目光悄然划过一丝狠厉,对高俭说道:“大人,岭南地区路途实在太遥远,妹妹身娇肉贵,带着她实在是委屈了妹妹,就让妹妹与妾身留在大兴城,一起照顾年幼的履行吧。”
张净猛然摇头,“不!妾身要跟着大人,没有大人在,妾身活不下去。”
张净自然是明白鲜于纯的用意,高俭这一走,就只剩下年迈不管事的老母亲,当家做主的人就是鲜于纯了。平时鲜于纯就处处针对她,若高俭不在,张净不知道该怎么生存下去,她是一定要跟着高俭走的,哪怕岭南地区瘴疠再严重她都不怕。
长孙无忌见此情形,心中也明白张净的苦楚,遂开口劝道:“舅父,张姨娘与您情深意重,自然是不愿与你各居一方,不如舅父就带着张姨娘一道去吧。”
“好吧,那净儿就带着履行随我一起启程吧。”高俭终是应下,说到底他也是舍不得张净的。
张净向长孙无忌投来感激的目光,长孙无忌一笑而过。
“舅舅。”
一直沉默不语的无忧终于开口唤了一句高俭,声音忧柔凄凉,高俭怔了怔,低眉看向无忧,“无忧,你现在也已为人妻,要好好孝敬唐公,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
“这些无忧都知道。”她轻轻拽住高俭的衣角,明眸闪动,心中悲切,“舅父这一去何时回来?”
无忧知道岭南地区离大兴城有着千里之遥,若皇帝不召他回来,他可能此生都不能再回大兴城。高俭犹如无忧的再生父亲,此番被贬至岭南,不知何年才能再相见,这对无忧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高俭的目光变得悠远,“无忧放心,舅舅很快便会回来的。”
无忧目中泛起了苦涩,很明显,高俭这只是在安慰她,她又怎会不懂。但为了不让高俭忧心,无忧渐渐露出了纯真的笑颜,“好,那无忧便在大兴城等着舅舅回来,舅舅可要说话算数。”
“自当如此。”
高俭应下无忧,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叹息道:“我该启程上路了,你们一定要多加保重。”
“母亲,你好好在家等我回来。”高俭的目光在年迈的老母亲身上驻留了片刻,便掠过鲜于纯,将目光落在长孙无忌身上,“辅机,你要照顾你的母亲,别让你的母亲受苦。”
一身素白的长孙无忌郑重地点点头,“舅父放心,辅机定当不负舅父所托。”
告别完以后,高俭带着张净,以及年幼的高履行一同登上马车,离开了大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