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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江南童谣 ...

  •   昭昱看了着他,他兴致勃勃捧着糖,耳朵微微的红了,眼角也泛起飞红,脸颊像抹了胭脂一样。
      小侯爷很是得意,“她除了我给的糖,谁给的都也不吃。”
      昭昱果断伸手。
      小侯爷的玻璃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怒气冲冲地上前,抢了荷包。
      百骨悲不悦,“拿你一袋子糖也这样小气。”转头笑眯眯的看着昭昱,“明个儿我给你带十盒八盒不同的点心,气死他。”
      昭昱似乎听懂了,咧嘴对着百骨悲一乐。
      彭骞更气了,把荷包塞怀里,去捏长公主的脸颊,“我好喝好吃地伺候你,这么些天没一次对着我笑过,他俩来了,你咧着腮帮子挺乐呵啊。”
      “哎呦。”
      长公主的牙齿磕在他手上,细皮嫩肉的小侯爷吃不得一点疼,“好啊你,还知道咬人了,和谁学的。”
      百骨悲从荷包掏出一把花生,攥在手里,慢慢地拨开,送进嘴里。瞧着彭骞在昭昱身旁胡搅蛮缠,像是回到了那时候,妹妹们都还在,大家在一起弹琴奏乐消磨着日光。
      树影打在他身上,铜钱般大小的光斑在他身上跳跃,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和彭骞玩三仙归洞猜糖游戏的昭昱,空气里似乎也散发着橘子糖甜丝丝的气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倚在柱子上,按着骨哨吹了起来。
      “长沙落尽皆白骨,一寸笛音一寸灰。”
      有着魔音之称的骨哨居然也能吹出像春日一般活泼且生机勃勃的音乐来,动情处,恰如百鸟争鸣,万花齐放,所思所想所观所感,皆在春日,消融了一季的冰雪,在阳光下舒展着身躯,温暖而自由。
      “绿暗红稀,人家翠微。杜鹃啼月,紫燕衔泥。莫春者,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本是儒家闲戏剧,刚言漏泄祖师机。是不是,非不非,老倒乳峰那得知。松根憨睡足,闲把瘦藤戏,侍者无事相随。”
      彭骞拿着刚刚和昭昱玩三仙归洞的碗,碗下扣着一颗金黄色的橘子糖,他用一根银箸,敲着碗高声吟唱起来。
      他声线温柔,平日里拿着嗓子说话又娇又甜,现在清凌凌地干净,像是被泉水冲刷过一遍,清澈无比,一字一句,全唱进了人的心里。
      军师和温先生走到另一个院子,正要打开房门时,突然听见这笛音歌声,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细细听了起来。
      “想不到游少阁主的声音这般出色动听,魔音也未尝不动人,”军师心里蓦地飘过几个字,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温先生眉目温和,“不错。”
      他由军师引着近了房间,关门前看向那边的院子,沉思了须臾才将门关上。
      昭昱盯着倒扣在桌子上的瓷碗,这里面藏着一颗橘子糖,她猜中了,却没办法拿出了,银箸起起落落,如同蝴蝶上下翩飞。
      漠北风间少有蝴蝶,少有笛音,少有鸟雀,少有百花。
      阿娘曾跟她说过,江南春日,是世间最好的风光,她在那里长大,在那里与阿爹相识相知。
      可阿娘说的不对,漠北风间才是世上最好的风光,在那,她拥有全世界,她有阿爹阿娘,有全城独一无二的三只乌龟干亲。
      至此之后,大漠江南,再无一处是家。
      昭昱呜咽地哭了一声,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她在两个人好奇地目光下,终于开了口,她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嗓子干涩地像是塞满了干稻草,稍稍揉擦便能着火,声音悲切几乎将嗓子扯破,“阿爹......阿娘......”
      爹娘死的那天,她没敢哭,所有的声音都压在了肚子里。
      彭骞抿抿唇,将姑娘拥进怀里,慢慢抚摸着她的脊背。他看向百骨悲,眸光沉了沉,终于当做没有这个人,低低吟唱起来,“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百骨悲却惊悚起来,他怀里的花生壳撒了一地,像是看见了恶鬼一样不可置信,修长白皙的手捏住骨笛,青筋不断颤抖。
      要不是昭昱还在彭骞怀里,他都要怀疑,彭骞早被薛雪墙的人杀了,这人定是个假的。
      那个面甜心苦的小侯爷,对着自己的至亲都能下手,丝毫不留余地的人,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面,就算是演戏给长公主卖好,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听温先生说昭昱恢复后记忆有碍,能不能记得这一出还难说。
      如果不是卖好,就更令他恐惧了,这个疯子,无论是律法礼教还是生死病痛都不能束缚的疯子,居然......
      是故意的么。
      是故意暴露出来的么。
      百骨悲的目光扫过天青色的天空,落到了阳光照射不到的边角处,阴暗潮湿的地方,滋生着令人作呕的虫蚁鼠兽。
      昭昱睡着了,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彭骞动了动胳膊,让人倚在他的胸膛,睡得更加舒服。
      做完这一切,他看见了百骨悲的表情,露出了一个笑。
      这是百骨悲十分熟悉的笑,游子意那张无害可亲的脸被他运用到极致,明明是一张假皮,却那样让人信服。可无论彭骞再怎么笑,他的眼底,是冷的,毫无温度。
      “宛城三江之地,母亲总会唱些诗词哄孩子入睡,我娘以前也给我唱过这曲,你生在临越,长在临越,竟也会唱这江南小调。”
      彭骞笑了笑,他靠着栏杆,一条腿曲起,昭昱的大部分重量压在上面。他细心地替睡熟的姑娘理着鬓角的碎发。
      “我特地学的。”
      百骨悲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这么大的时候,我去见她,她不理我,我拿糖勾她,拿玩意给她,说笑话逗她,什么招都出过了,她还是不理我。我想了好久好久,也没想出主意,直到有一天,听到乳娘用歌声哄孩子入睡,才想到,对于一个失了双亲入了宫的孤女来说,没什么比乡音更动人了。”
      “我每日去,后来有一日,略迟了些,她居然在那等我,我知道,没白费功夫。”
      “我拿什么,她吃什么,她也会拿东西给我,发了霉的糕点,放凉了的茶水,破了脚的叶子蟋蟀。全是些污糟玩意儿,她也只能拿出那些了。”
      “阿言,是公主啊。”百骨悲自小寄人篱下,他阿娘带着他嫁到郑家,从来不得郑家人喜欢,可也没在吃食住上面克扣他,郑家子弟有的,他也会有一份。
      “圣人接她入宫,托贵妃娘娘照看。我母亲,趁机派人去她身边,她小,又得了呆病,太医说是受地刺激太大,要细心养着,或许能养回来。那两年没说过话,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几乎死了,病好后,人还闷着,却也开口了。”
      “你娘......朝阳长公主,为何要磋磨一个小姑娘。”
      “啊哈。”小侯爷噗嗤一笑,指腹摩挲着姑娘的发根,琥珀色瞳孔像是沉谧的酒液,竟让百骨悲有种天地旋转的晕眩感。
      “她呀,她与安国公我父亲一同长大,原来属意安国公,后来逼的圣人要赐婚,结果这时候,安国公带回一个民间女子。她气得不行,使了个小手段,没坑到别人,反而自己栽了进去,和我父亲成了亲。”
      百骨悲一听,就知道是大宅子里惯有的肮脏事。
      “居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是啊,两个孩子都不放过。”小侯爷笑着应道。
      两个孩子?百骨悲还没有细想,彭骞换了一只手,把昭昱抱在怀里,准备起身,谁知道他被压了太久,腿脚都麻了,还没站起来,就摔了,两个人一起滚在地上。
      “哈哈哈。”百骨悲不客气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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