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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我去上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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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仍是黑不溜啾的,黄作边走边瞅着天上的星和月想要看出个子丑寅来。
奈何他只认得小的是星星,大的是月亮,于是祈祷着不会迟到,紧赶慢赶地往宫里走。
这时后边又有打马的声音跑来,远远就突然冲他来上那么一嗓子说:“知光。”
天天在院里听老太爷叫自个光光,黄作对于自己的字早就熟记于心,于是停了步子下来。
难得这路上总算有个人翻身下了马来与他作伴。
“是……。”黄作想了想才又说:“是景治啊。”
许少康见这回黄作清醒了些才敢牵着马往前走了两步,与黄作并肩同行:“有你一同上朝真是太好了。”
黄作也不知道好在哪里,只管点了点头:“是。”
自吃了几次亏之后,黄作觉得身上的脖子,膝盖都软了许多,该点头就点头,该屈膝就屈膝。
不然总得吃大亏。
许少康接着又说:“毕竟朝堂往上都是五品大员,向来都不理会我们一干言官,前阵你没来,我一个人冷清得很。”
不是还有其它同事吗?黄作有些纳闷,难道自己一个部门里只有两个官?
不应该呀。
他觉得问出来会显蠢于是再度连连点头,这些派头他都是对着镜子里按着往时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学来的。
只需要微微嗯一声,顺着再点一下头,便老成许多。
许少康再怎么说也是黄作多年的好友,见黄作这副深沉的模样不禁有些内罕。
按理说,黄作应该双手一甩,气哼哼地说,食俸之人,各司其职,不分贵贱……此等长篇云云。
不过再又一转念,如今的黄作,与先前的黄作早就判若两人了,不能比。
于是许少康也变得拘谨起来,往旁边挪了挪,隔开好些距离。
黄作心里倒是高兴得很,至少有个能说得上话人,一会进了该往哪里走,进了殿怎么站,怎么跪怎么拜,他只管学着许少康就可以的。
于是揣着一颗放下了三分的心,黄作与许少康进了宫。
在宫门口点卯时,周边有太临宫人持灯立于旁侧,照得人影重重,许多服色相同的官员站作一堆,见了黄作都相互推肩来看。
有人低声评断说:“这黄大人身体看着似乎确实好了些。”
“那是,腰杆子直了。”
“汰,直什么呀,那是黄大人以前都喜欢低头垂前走路,以示对宫廷的敬重。”
大家再看黄作,果然是不似原先那般谦恭,走路腰直背正,立时便与时下的青年男子差不多身段。
若非这么一琢磨,大家都总觉得黄作是个三四十岁的老官员似的。
毕竟他平素说话也是像个絮絮叨叨的,跟前朝遗老的脾性一般无二。
黄作混然不知后边一纵官员的议题,他走到专门放着名册的桌子前,学着许少康的样子,先恭敬地把玉笏放在旁边,然后就从案上提了笔。
下笔前一刻,他仍是忍不住提了提,定了定心神才又重新往笔上去画。
这一笔下去倒也是没歪。
横竖撇直捺再横再竖勾转折……
负责点卯的公公先是往前跟了一跟,再又凑前眨了眨眼睛,再又是睁大了眼睛,又再看一眼黄作。
许少康在旁边也是有些暗自叹息,果然是变了个人似的,字都变了。
这倒也算了,后边匆匆赶来的官员挤开黄作,提笔就要签名,再一看纸上,瞪时就咦呀呀:“胡闹!”
方才那太监立时就说:“司马大人就先在下边添一添,字小些也是没得关系的。”
此人正是刑部尚书司马文良。
由于时间关系,其他人都已然开始陆续往国政殿里走去,他气归气,也不得不把自己的名字缩小了写在两个大大的‘黄作’二字下。
太监也是有些不满:“这黄作平时行文倒是谨慎,字在朝里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漂亮,今儿不知道为何写成这般,难道是和大人有什么过节?”
司马文良一听,混身一冷,赶紧转眼去看台梯上的人,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个平时喜欢弯腰弓背走路的人影,于是只好问眼前的太监:“今儿监察院的人没穿绯服吧?”
绯服就是言官专用的大事朝谏服,太监忙摇头:“那倒是没有,司马大人赶紧去吧,皇上不一会就要来啦。”
黄作一直紧紧跟着许少康进了正殿。
正殿中央平铺着鲜红作底,飞彩神绘燎人眼目,就是阿拉伯那个专门做出口手工毯的人家晨铺的也不过如此。
黄作本想上前踩一踩,结果就看到许少康不往前,往向退移了移扶着玉笏缩到了队伍的末端。
他只好也跟着并在许少康旁边。
再一底头,看到原来侧边还放着圆圆的薄团,旁边还摆着个小案,他估摸着应该是放点心瓜果之类的。
这么一想,黄作心里不由得暗喜,看来也不是全程站着的了。
再微是抬眼,黄作就看到前边几个人穿的官服颜色和自己的差不多,就是比他的薄衬鲜亮些而已。
这般对比下来,黄作忽就觉得有些热,尤其本身进宫前就一路大步往前走,现在停了下来,额上就有些渗汗了。
刚挽着厚重的袖子拭了把汗便听得顶头上一声:“皇上驾到。”
于是赶紧就把袖儿铺平,拱手而立,与众人一同拜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幸好那些电视剧虽然看着没什么意思,到底也还是受家里一众女人的渲染,有所过目,此时做得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元泫帝对于这样的朝会,已经习以为常,此时精神抖擞,伸手轻摆:“众爱卿平身。”
众臣起身。
一声开朝之后,站在前头几个紫袍大官都上前说了几件正事,黄作饶是紧竖着耳朵听,也只听见这些当官的,一件事情,总也要说好些形容词,到最后他竟没听明白半件事。
直到忽有一人高亢出声,一下子头磕在毯上说:“公仪九方,狼子野心,虽平乱有功,也不得不防。”
这句黄作倒是听得明白了。
只是他想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这么多人,少他一个人抱着无事退朝的来上班,期间不说话应该也是没事的。
于是朝上吵吵归吵吵,他只是权且听着,觉得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这种事情,他就不掺和了。
哪里诚想,站在他前边一大堆人忽然就都齐齐扑倒在地,都一个个轰地把脑袋往地板上砸也跟着说:“公仪九方,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一个猝不及防,跪得这么快,黄作没跟得上大部队,于是就与他右手边大多数官员一样挺站着。
汗这便慢慢地淌着汗往下流。
不仅右边那些站着的官,就是连皇帝小儿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一道光也直直地插向他面门上。
黄作腿一下子软了,赶紧也跪下来,他记忆里算是不错的,赶紧学着添上一句:“公仪九方,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这气势不够啊,元泫帝微是嗯句,然后就专点名来问说:“黄爱卿好些日子没上朝,似乎对朝事颇为上心,你倒是说说这个中原由,也好让朕心里明白些,就是要防也得有个名头或者法子不是。”
黄作突然就有种小学时候上课被老师点名的惶恐感。
憋了好一会他不知道说什么,他连公仪九方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不过由于这几日一直盯着本本儿上的规矩看,他这会倒是想来想去,被旁边杜少康轻轻一指外边空着的御道恍然想起来回话得到中间回。
于是手脚并用,踉跄地爬到御道上,头又低了下去,只是微微这么一动,几颗斗大的汗就又滴落在眼前。
“下官……下官以为。”以为个什么东西啊,黄作这时候特别恨自己从前都没陪老妈多看几集宫斗剧,再不济陪家里老头子看看历史剧也好啊。
最后他只好说:“臣以为,此事需谨慎处置,从长计议,不可着急。”
满朝哗然。
这时跪着的人堆里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大概是非常不服气,冷哼一声:“我记得黄大人曾经因着这事参了丞相一本,说遇事则应当机立断,免误国之大体,从长所议,不过多费时日而已。“
于是立即又有人从左侧跪着爬出来,屁股正对着黄作,头微是仰看着元泫帝,大声说:“黄作近日以来,行径多有不轨,正又公仪九方私下有动之时,臣以为黄作或有变通之疑。”
黄作愣了愣,这变通之疑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就会看见前者的拱着的屁股,低头虽然看不见——可总也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他干脆跪直了身子说:“臣冤枉。”
反正有嫌疑喊冤枉总是没有错的。
他这一句倒也是没喊错,人家说他有变心通敌的可能性,当然可以说冤枉啦。
只是他一说完,元泫帝又跟个老师似地追问啦:“你如何冤了?”
这还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