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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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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御书看着宋梓杉发红的眼,想解释给他听,想安抚他别哭,但要说的话还是吞回了腹中。
他对宋梓杉的感情自始至终都不是情爱,最开始是把他当作一个合眼缘的朋友去结交,后来是把他当作亲兄弟般的去照顾,再后来是一见他就有些欢喜,忍不住去逗他开心。
但是,也仅限于如此了。
他既然承诺不了他想要的,再解释起来又有何必要呢。
他渐渐卸了右手的力气,锦缎柔软的触感在手心里转瞬即逝。宋梓杉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垂了下去。
唐御书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宋梓杉身上,又细细将他的长发撩起,搭在外袍上。待一切都替他整理好,才温和笑道:“好,我送你回家。”
宋梓杉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跟着唐御书往回走。
然而二人没走几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风声。
唐御书神色一凛,在转身之际连忙将宋梓杉护于身后。他虽然武功不济,却也能分辨得出这是有人在背后突至。
只见从将军桥的另一头提剑走来个黑衣男子,样貌普通,身形普通,气质普通。若非刚才一瞬所散发出的剑气,唐御书或许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赶路人。
但哪里会这么巧。
此时黑衣人的剑气虽已敛去,但他还是不敢放下心防。
那人兴许是看出唐御书满怀戒备,也不惊扰,堪堪停在了十余米外,便不再靠前。
“你是谁?”唐御书问道。
那人微微俯下身,“小人是宋丞相府中的仆役,来接小少爷回去。”
唐御书的疑虑去了半分,转而看向宋梓杉,没想到宋梓杉的眼中却满是迷茫,分明不认识这人。
唐御书方才稍减的疑虑骤起,右手微动,一边从袖中暗层中摸出一物,一边悠悠开口道:“可我瞧着,你家小少爷觉得你面生得很啊!”
那人也不恼,反而露齿一笑,十分宽厚老实的模样:“宋府上下数百人,加上宋老太爷的旧部,得有近千人。在下人微言轻,位低福薄,又怎敢在小少爷面前留得眼缘。”
唐御书差点被逗乐了,这人看上去说得句句在理,可仔细推敲起来却毫无逻辑。如果此人真是人微言轻,那宋府还会驱遣他来接宋梓杉?
于是道:“宋二公子是我接出来的,现在你说你是宋家的人,要把他接走,他却不认得你。到时候宋家如果没见着人,再来管我要人,我总不能说他是被一个连主人不认得的仆役带走的吧?”
黑衣男人听到唐御书的诘问,面色不改:“唐公子多虑了,其实说来说去,公子也只是想让我证明自己的身份罢了。其实也不难,”说到这他看了眼宋梓杉,“宋家认人的规矩小公子自然是省的,无非是两样。今天我为了方便,就让公子验第一样吧。”
唐御书只见那人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翠绿的翡翠,拇指大小,在手中掂量了两下对他道:“唐公子可要小心接住了,这信物宋家可人手只有一块。”话音刚落便向他抛来。唐御书面色一紧,因右手持物,只得用左手匆匆去接。触及翡翠时只觉得通体冰凉,还捎带着一股劲气,直烙在他掌心上。
“……”
唐御书生生忍了这力道传来的钝痛,暗自腹诽这还真是让人“小心”接着。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将那块翡翠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将左手掩在了袖中,再一副没事人一样递给宋梓杉:“梓杉,你来看看。”
宋梓杉不疑有他,伸手接过那块翡翠。只见那圆柱体的翠绿上不见一丝杂色,打磨得分外光滑,在月色下幽幽泛着冷光。他又将翡翠倒转,在底面果然寻见了一个描着金边的“影”字。
“怎么样?”
宋梓杉对唐御书点头道:“这信物没问题,我信他。”
唐御书听了这话,心中却还是疑虑难消:“梓杉,你确定吗?这也不过是一个物件,被人窃取盗用都有可能。”言下之意即是,要想证明身份,就凭此物还是太过随便。
宋梓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低头摆弄起那块翡翠来。
那黑衣男人见此倒是开腔道:“唐公子,你大概不甚清楚宋家的规矩,宋小公子既然不愿向你解释,那就由在下代劳吧。”
唐御书觉得这番话听起来很是刺耳,眼中的神色也不由沉了下去,却终是没打断那人的话。
“宋家的规矩就是,主子佩戴暖白玉,侍卫携带冷翡翠,物在人在,物殒人亡。世界上独一份的东西,用来证明自己生死的物件,怎么能随随便便交给他人呢?所以,”那人道,“所谓的窃取盗用不可能存在,赠送他人更不可能。唐公子,这道理简单,不用我多说,你说是吧?”
唐御书一时愕然,他知道宋家子侄有戴玉佩的习惯,却不知道这玉佩对他们而言如此重要。他忙回头去看宋梓杉,宋梓杉却还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摩挲着翡翠底部的字迹,不承认也不反驳。
唐御书心想,那看来是真的了。
可是……他无法理解。
宋梓杉赠玉之时,他们之间明明还没多少交情,难不成就因为潇湘馆一次不着调的初遇,还有巫山上一次随手搭救,就能让宋梓杉交心至此?
是他把问题看得太过复杂,还是宋梓杉的想法太过简单?
难不成……真有一见倾心的说法?
唐御书从来都是不惮以最大的自信来衡量自己魅力的,但放在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他却深知自己不值得宋梓杉如此。
黑衣男人见他如此,也不多问,只是催促着让宋二少爷尽早跟他回府。宋梓杉看了他一眼,轻点了下头,便和黑衣人一道朝着桥那头走去了。
唐御书兀自呆立了一会儿,看着原本触手可及的背影渐行渐远,还是没忍住,唤道:“梓杉!”
宋梓杉的身影一顿,站在原处却没转身:“夜深了,唐公子也早些回去吧。”
唐御书的手紧了紧。
他有很多话想和宋梓杉说,也有很多事想和宋梓杉解释。
他不是有意要骗他。
他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他没想到他的情意如此深重。
他不想辜负他。
然而宋梓杉等了半天,唐御书却一个字没说。
“唐公子,”宋梓杉看着远处的灯火,突然笑出了声,“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了。”
“……”
他转过身,朝唐御书走去:“不要给人希望,再把希望摔碎。不要随随便便对别人好,再告诉对方你没有交付过真心。”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
“不用说对不起,”宋梓杉解下了身上的外袍,“你只要日后留心些就好了。我们是在潇湘馆认识的,那里是个什么地方,你自然是清楚的。所以……”他将长袍递还给了唐御书,“真的只要稍微留心些就好了。”
宋梓杉临走前最后道:“谢谢你的生辰礼物,我很喜欢。”
这一夜,唐御书在将军桥上吹了半夜的风。
而另一边,宋梓杉跟着黑衣人顺着将军桥走到河岸,向丛林深处走去。
“是父亲的意思?”宋梓杉问道。
黑衣人垂着眼:“是老爷派我来的。”
“影字卫自然归我父亲管,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是大公子交代这么说的。”
“我哥?他什么意思?”
黑衣人腼腆一笑:“属下不敢妄自揣测主子们的意思。大公子就在前面的马车内等您,小公子还是亲自问他吧。”
宋梓杉往前方望去,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马车。
停的地方离将军桥不远,只不过他们刚才在另一头,再加上夜间林中黑暗,才隐去了行迹。马车前的两匹骏马正不耐得打着响鼻,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唐家的马车重舒适,跑不快。”
宋梓杉面无表情地看着黑衣人:“哦?”
黑衣人无辜地眨眨眼:“嗯。”
宋梓杉挥挥手,黑衣人微微躬身,瞬间隐入了黑暗。
宋家是习武世家,近几十年才入的仕。远的不提,就说宋梓杉的祖父宋启明,年轻时曾被誉为“江湖第一刀”。二十一年前,沈家谋取天下,江湖震荡,很大程度都是靠宋启明一己之力才安抚下来。
宋家的侍卫也多是从那个时候承袭下来。
二十一年过去了,宋启明老了,当年跟随他的那群人也老了,但是其子其孙却依然愿意跟随宋家,宋家也乐于给这群江湖侠士们一处容身之所。
如此而来,倒颇有一些子承父业的意味。
因此,宋家的侍卫都多多少少带些江湖气。而在“效忠”一事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江湖上常言,“士为知己者死”。
在宋家则表现为,只有真正得到“影卫”首肯的人,才算得上是宋家的家主。也只有家主才能调遣“影卫”的行动。诸如宋问一类的子侄,其安全都是由“暗卫”负责的。
显然,宋家家主不会是宋问,所以宋梓杉会以为“影卫”那样说是他父亲的主意。
宋梓杉走到车前,掀开车帘,宋问果不其然坐在马车内等他。见他上了车,也不搭理他,只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然后对车夫道:“回府。”
宋梓杉自知理亏,叫了声“哥”后就安静地窝在一旁。
待马车走了有半柱香后,宋问才慢条斯理道:“哭了。”
“没有。”宋梓杉道。
“你哪里听出来我这是问句的。”
“……”
“总不会是他给你庆生,你高兴得哭了吧?”
宋梓杉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怎么,这回哑巴了?之前逃出家门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
“……我没有。”
“呵,”宋问轻笑出声,“值得这样吗?不就是表白被拒了。”
宋梓杉猛然抬头看向宋问,一脸仓皇:“哥,你说什么……”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宋问好整以暇,看着宋梓杉的脸色从苍白变得惨白,“那么吃惊做什么,我毕竟是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