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于水火》章师意

20、第二十章

　　“然后呢？”小丽拉了拉下滑的被子，以手肘拄着床撑起侧过的半个身子。
　　正要开口时，手机铃声响起，不用去想也知道是谁的来电。
　　“你怎么不接？”小丽问道，顿了顿，她像思索到什么似的接着说，“是你舅舅的吧？”
　　我不作声。这只手机是他硬塞给我的，说为了方便联系，知道号码的自然也只有他了。
　　“还是接吧？”说着她纤长的手横过我身躯去够床头柜上的包，拿出手机来，她对我说，“你不接那我可接了啊。”说完便摁下了接听键。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捂着耳朵。小丽说了什么，方策又说了什么，这一切我是不得而知的。不知多久，小丽拨开我的手，对我说：“你舅舅说他来接你回家。”
　　这一消息如一杯水泼溅到沸腾的油锅般爆裂声久久回荡在耳际。待了悟到这已是既定事实了之后，我索性忽略它，将被子盖过头顶，蒙着脑袋。
　　“小萤，你舅舅要来接你！”小丽催促道，“快起来穿衣服吧。”
　　“不想起。你再打个电话，就说我睡了。”我闷声说道。
　　“唉。好吧。真拿你没办法。”说着，她拨了个电话。先是客气地与方策寒暄招呼，随即说明了意图。
　　“什么？叔叔您已经到了？！”小丽扯下我蒙着头的被子，对我使使眼色，“.......喔，好吧........叔叔再见。”
　　挂断电话，她一把将我自被子中扯出，并将挂在床头货架上我的衣服拿下来递给我，用不留商榷的口吻说道：“快穿衣服吧，你舅舅已经到了。”
　　我仍是没有动作，拉长着脸用凄伤的语气道：“连你也不肯收留我了吗？”
　　一听我的话，小丽立马慌了，她急急地辩驳道：“小萤，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稍平复了语气，接着说道，“那你睡着好了，我出去给你舅舅回话。”
　　小丽披了件外套便出门去了。屋里一片漆黑，只门缝处泄出一线客厅中橘黄色温暖的光。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关上门，便是另一个世界。心神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胸腔中像藏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扑扑”跳个不停。摁亮床头台灯，莹白色的光在实木柜上投下一圈白影，抱着被子怅怅然坐起身。兀自无聊呆坐了一会，下床来到窗前，“唰——”将两面掩得密密的厚重窗帘向两边拉开。窗外的景致显现在眼前。月亮如钩弯弯的一轮，孤独地挂在漆黑的天际，举目望去，没有一星半辰。暑期与方策共处的幕幕此刻走马灯似的不由自主地在脑海轮际闪现，怎么甩也甩不开。
　　门缝里那橘黄色的一线光忽地灭了，随即响起推门声，小丽进来了。
　　她见我站在窗前似乎有点吃惊，问道：“小萤，你怎么起来了？”疑惑过后，她又换了一副欣喜的口吻，“安心睡吧，你舅舅已经走了。”她呼出一口长气，摇头道，“费了我好大功夫呢，真不容易，你家的人都很——唉，小萤！”
　　一下子冲出门去，也不管身上衣着是否单薄。一口气奔到小区口，只排列有序的出租车在那等候着，哪有一丝那辆熟悉车子的影子。怔立在冬末春初的寒风中，内心空空的，有点想哭。眼泪像是感染到我悲伤的情绪般，就这么泻下来了，顺着脸颊滑落下巴大颗大颗地溅到脖颈里，凉风吹来，冷得哆嗦。忽地，肩上一沉，倏忽之间温暖环绕，转头意外地发现方策立于身后。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开司米毛衣，在凉风中笔挺着身躯，丝毫不见因寒冷而起的哆嗦。
　　“怎么出来也不穿好衣服？”他略带责备的口吻，语气却是温和如三月暖阳。边说边略蹲下身来，在替我系搭在我肩上的他大衣扣子的同时，说了句，“最近长高了不少”。事毕，牵过我的手，出了街口，那辆熟悉的车停在一棵苍郁的大榕树下，如一位守疆卫土的战士般威武地立在那等候着我们。
　　打开副驾车门，方策让我进去，替我系好安全带后，才从另一侧上来。接近午夜的街道，路上的车辆很少，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行着，不多时便到达了目的地。蹦跳着下了车，刚走出几步便传来方策惊讶的低呼。我转过身去，见他双目凝在副驾座位上。为探究竟，上前一步，见雪白的坐垫上晕开一朵血色玫瑰，不禁羞红了脸，低下头去，迅速地抽出坐垫，将它折叠起来，遮掩住带血污的一面。
　　方策起先定以为我是哪里受伤了，见我这羞赧的神情再加如此忸怩行举，便也猜出了个大概。他轻咳一声来掩饰此情此境的尴尬，之后说道：“快进去吧，不要吹风受凉了。”
　　“这个怎么办？”我示意手中折叠着的坐垫，“是扔了还是——”还未说完，他便打断我，“扔了吧。”
　　话毕，我便遵从指示走向垃圾桶边，将这一块使我俩都觉局促不安的物件扔到了垃圾桶，之后便像逃命似的一气奔向了五楼。打开房门，跑到浴室里，锁上门，将被血液晕浸透的底裤换下，匆匆忙忙地打肥皂搓洗干净，重新换了一条内裤。待一切都做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着懒腰活动筋骨的过程中不经意地瞥到干净敞亮的镜子中我玫瑰色的脸。我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一下子惊跳了起来。脸皮向来很厚，从来不曾脸红的........
　　我再走近了点，脸几乎要贴着浴室墙壁上的镜子了。端正身子细细凝视镜子中我的脸——两朵玫瑰色的红云不知何时飞上脸颊的。彼时不觉脸皮燥热，此刻定下心来明显觉察整块面皮像是架在火上烧烤般热烫得像是要融化。再仔细凝视，发觉嵌在眼眶中的白眼球也红彤彤的。真是要命——
　　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不绝地响起，俯下身子，双手掬起一捧又一捧的凉水，不住地往自个脸上倾倒。结果是不尽如人意的，冷水非但没有将面皮上的燥热给镇压下去，冷热温差的刺激反倒使得面皮更红了——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更要命的是下腹处竟隐隐作痛。起先还是微弱的间歇性的时隐时现的痛，之后便如汹涌的潮水般一下子席卷将我淹没。痛得捂住肚子，再对上镜子时却见面色惨白如纸，实一步虚一步地踏着不稳的步子颤巍地出门去。
　　刚扶着椅背小心坐下去时，方策开门进来，见我冷汗满额面色惨白的情状不由惊呆了，但下一秒立即镇定下来。他将我打横抱起，以脚踢开房门，将我安置在厚实温暖的棉被中，叮嘱我好好躺着。之后便走出房去，再进来时，手中拿着一只暖水袋，他将它递给我，嘱咐道：“用这个捂住肚子。”
　　疼痛使得我浑身绵软无力，连抓牢一个热水袋的力气也无了。指关节刚想用力，水袋便从我指间滑落下去。见此，方策只好改变计策。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条类似于束腰带的长绒布，用之将热水袋捆缚在我下腹处。即使隔着厚厚的棉裤，但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时，我的皮肤仍止不住地不知因何而兴奋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