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D水仙 / 安于明谭 恕不远送》沙洲铃

25、第二十五章

　　这天其实是明镜的生日。明楼本也没想过要在这日子带曼丽回去，毕竟挑日子上门这事儿还是有点讲究的。他本也就想在一个极平常的日子里做一个自然点的介绍，像什么街头偶遇之类的他就觉得不错，至少不刻意。以大姐的性子，如果提前告知，她定是会弄得极其正经隆重，那场面还真怕跳脱的曼丽扛不住。
　　只是现在这决定，实在是先有和凌远那一番谈话起了心。凌远该是从来都没想到过在庄恕、安迪、和谭宗明这件陈年纠葛中会掺和进一个许乐风，连带他自己也成了半个局中人。你说之后凌远在这事儿上还能半点不带犹豫地全向着庄恕说话么？明楼相信凌远绝对做得到，但是这样地做得到背后又是怎样地一番扒皮动骨。牵连这个词并不局限于在某时某刻，而是会绵延一辈子。只要在一时一瞬起过一分一毫的犹疑和不忍，终究都是被伤到的。血缘，本就因为这种牢不可破才被倍加重视。
　　等再到病房看见对坐的谭宗明和安迪之间的微妙，明楼立时立刻就无比感慨起哪有什么事儿都能安排到万全。等到什么花正好，月正圆，人正好没脾气，街上正好不堵车再来个偶遇呢？捡日子不如撞日子了，好歹今天也算个有名有目的大日子。
　　于曼丽就这样被明楼连哄带拽地给拖到了位于新华路上的明家大宅。

　　其实家里人也不多，就四个。这次是小生日，也没宴客请那些亲戚，也没去酒店，就想着一家子吃个小团圆饭。毕竟平时要凑在一起都难，总是缺一少二的。特别是他们的姐夫王天风，就跟他名字一样，整天像天上的一阵风，不知道刮到哪个东南西北去了。
　　今儿这架势，明镜坐在主位，左手是王天风，再依次是明台和明诚，右手边的位置是留给明楼的。这会儿明台正对着一桌子菜趴桌上拿着筷子敲桌面，明诚拿了手机在拨电话，王天风陪着笑脸在哄马上就要发飙了的老婆……明楼就是这时候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进了饭厅。
　　阿诚听到手机铃音，立刻挂断了电话，回头看向明楼，一边嘴里叫着大哥，一边冲明楼使着眼色。大意就是你不要命啦，这日子都敢迟到。
　　明台也听到了手机铃声，正慢慢吞吞老大不情愿地回身准备抱怨这个害他饿肚子的大哥，眼锋一扫，先看见的竟然不是当先大踏步跨进来的明楼，而是明楼身后小步移进饭厅的于曼丽。要不怎么说这年纪的小子眼睛里只有美色呢！
　　“小姐姐！”
　　明台一声咋呼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打算一个180度旋转加脚下快速漂移去迎接他的小姐姐兼拳脚小师傅。人才折腰起步呢，顿时又在明楼慢悠悠转过来的注视里僵在了原地。傻嘿嘿掩饰地笑看着明楼停下脚步，转身等着于曼丽过来，而他只能冲着他小姐姐吐了吐舌头。
　　这一番动静明镜自然是瞧了个仔细，按她的性格此时应该已经站起来迎上去了，这可是明楼第一次带个女孩子回家。可她身边的王天风却一把按住了她说：“今儿可是个正式场合，你得有明家家主的威严。你听听明台叫的那声和明楼的眼光，先看清楚了再说。”
　　明镜想想也是个理儿，便坐着没动。王天风可乐坏了，他和明楼相识于明镜之前。想当初他追明镜的时候，明楼可是没有少下过绊子看热闹。这风水转的也是快，以为照明楼这个臭德性，还不知道要等上多久才能报仇呢！这真是，啊，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明楼等一步三挪的于曼丽终于挪到他面前了，倒也不急着拉人过去和大姐见面。他往边上跨了一步，身子挡住了背后的众多视线，低头看着身前人：“还说想当刑警的人，就这么点胆子。”
　　“可这要见的是你家人，又不是罪犯，不一样的啦！而且，你家，你家这气势有点吓人。我感觉，感觉像是旧时代门不当户不对的样子。”
　　“你胡说什么呢！”明楼一下虎起了脸，牵起她的手作势又要往外走。
　　“哎，你干什么？都到这里了。都看着呢！”
　　“我不想太勉强你，别扭了就没意思了。”
　　“谁勉强了？！那个，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么不是？”曼丽低着头，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
　　“什么媳妇？我没听清。”
　　明楼弯腰把耳朵凑到她嘴边，非要听个仔细的样子。他这一弯腰，本来被他挡住的那八道视线就全无遮蔽地直射了过来，把曼丽看了个脸烧红。她窘得咬了他耳朵：“你媳妇，你媳妇！别闹啦！”
　　“这是在虐狗啊！公然虐狗！”
　　明台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这儿的动静，这会儿媳妇两字是听得清清楚楚，加之两人的动作神态，他立刻筷子敲着碗边儿嚷嚷了起来。
　　阿诚本来只想做个壁上观，只是这画面实在是太不像他认识的大哥了，遂也跟着起哄：“饿死了，大姐你管不管了！”
　　王天风更好，面前摆了仨小杯，开着一瓶茅台往里一个个斟满。端着个见惯风雨的老学究语气道：“理解一下，理解一下，这是小孩得了棒棒糖、千年铁树开了花，奇景，值得慢慢欣赏。”
　　明楼不理他们，攒紧了曼丽的手往大姐面前带，一边路过圆台时捻了桌上一粒花生，扬手一扔，奇准无比地掷近了一个小杯中，溅了王天风一脸酒。
　　“大姐，我女朋友，于曼丽。”
　　于曼丽甜甜叫了声：“大姐好。我...什么都没准备，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说着乖乖巧巧地鞠了个躬：“我下次补礼物好不好？”
　　明镜这会儿也是瞧明白了，心里头是真跟明镜似的，还乐开了花。自己这亲弟弟这回看来是动真的了。这个就是他在办公室说的，迟早是一家人的姑娘吧。看着娇小，不过这圆眼睛里的精气神倒像是明家的人。她素来是相信明楼的眼光，他这么珍而重之，又愿意为了这女孩回到公司，去挡外面那些懊糟事，自然是相准了的。
　　明镜便也不端着了，欢喜地站了起来：“哎呀，就是一个小生日而已，补什么呀，有什么好补的。你看看明楼，还不是两手空空的来。他就知道，把你带进明家，你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你们俩，打今儿起就算一份了。以后啊，逢年过节的，红包姐姐包两份，这礼只收一份。”
　　“姐！不公平！反了吧！”明台和明诚同时嚷了起来：“应该红包只给小姐姐这一份，礼，大哥得出两份。”
　　明镜笑而不语，白了那两小子一眼，拉着曼丽就坐在了边上本来留给明楼的位置：“你们怎么认识的呀，谈多久了呀？这恋爱不用多谈，谈婚事才是正经事。”
　　一桌子人都在闷笑。王天风朝明楼遥遥举了举杯，插嘴道：“对啊，什么时候办婚事？只有那时候才能大灌明楼三百杯，他还不带掺假的。”
　　明楼又拖了把椅子过来，眼里带着笑意地扫了下众人，边替曼丽回道：“她是凌远捡来的妹妹，她妈原本要撮合她和凌远的，结果被我半路截胡了。”
　　“喂，什么半路截胡！”曼丽不依地叫：“那是我妈的意思，我本来就看中的……”
　　小姑娘嘴快，就差没说出差不多是她倒追的了。那头明台贼兮兮地笑，这大哥和小姐姐之间的进程，他可是狠狠出了一把力的。
　　“大姐，我妈和远哥哥的妈妈以前就认识，是邻居。”
　　“有什么，我大姐一直认为，捡来的是宝贝，抢来的更珍贵。你瞧瞧这俩捡来的弟弟，还有这个，整天不知道在哪抢来抢去的姐夫，在家里一个个都比我横呢！”
　　于曼丽是第一次知道明台他们居然不是亲兄弟，也第一次看有人这么直白就把捡来的挂嘴边上说，也不怕伤了感情。可再看看被说道的明台和明诚俩，一人一边撑着个脑袋，各自摆了个看上去骚气无比的POSE看过来，满脸就写着四个大字：“你！奈！我！何！”
　　“大姐，小姐姐是个警察。上回我受伤，就是小姐姐救我的。”
　　“警察？那岂不是很危险？”
　　明镜皱了皱眉头，明楼已经一胳膊揽了过来。
　　“她就是我现在住的那个小区的片警，一片警，能有什么危险！”
　　“哦！”明镜笑了，拖长了音调手点着明楼：“现管的地方父母官，这可是天生的，有国家规定的，专门管着你了的人。倒也是缘分！曼丽啊，以后他要是有什么不吃饭不休息，只知道加班的事儿，你就把他关你们派出所去！”
　　“啊？”曼丽愣了下，从明楼的胳膊底下钻出来，亲热地靠近明镜的肩膀：“派出所的拘留房里太苦了，看着都心疼。我家是那个小区的一期，就在他们二期的对面。他要是不好好吃饭休息，我就把他绑我家去，让我妈用拿手菜收拾他。”
　　明楼翻了个白眼。
　　明台和阿诚再次阴阳怪气地叫：“咦！秀恩爱，死得快！”

　　这餐饭到后来自然是欢声笑语不绝，有明台耍宝，明诚逗哏，明楼和曼丽哄着明镜，王天风这个惹一下，那个敲一下地掌控全场，可谓是明镜过得最高兴，也是放下了一件大心事的生日。
　　“哎，你说这两个女人都在那儿说什么呢？”
　　王天风到底还是押住了明楼陪他喝那瓶茅台，两个人坐一起说话，背后沙发上是已经看上去很熟很熟的明镜和于曼丽。
　　“你有什么怕她们说的么？”
　　“我行的端坐的正，待明镜那是天下第一好，我有什么怕说的！”
　　明楼嫌弃地看他，一口干完杯中酒：“幼稚不幼稚，还天下第一好。那我和我们家曼丽就该是宇宙第一好了。”
　　“啧啧，小子，正被绑上了，都你们家的了。你们家还不是明家，明家还不是你大姐说了算？！”眼见着明楼要反驳，他立刻指着他嚷：“怎么，还不承认？今儿可是你大姐最大，我得问她……”
　　“行了行了，小孩子啊你。”明楼一把抓住他乱戳的手指：“我什么时候不承认了，明家永远是大姐说了算。”
　　他回身看看沙发上拿着手机翻照片，指指点点笑地欢的两个女人：“这世上难道不是有人惦记着你，有人愿意说你，才是最幸福的事情么。”

　　相比明家的欢笑，病房里相对而坐的谭宗明和安迪则正如明楼所感觉到的，很微妙。这于两个人来说确实是劫后余生，按正常的电视电影的剧本来走，两个相爱的人这时候是应该冰释前嫌、抱头痛哭才对。有什么还能胜过你爱的人还活着，你还能看见你爱的人？
　　她原也以为是这样的，至少当她在急救室里看着庄恕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当她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只要谭宗明平安地活下来，她不在意那一句对不起。千万句对不起都敌不过她还能对他说一句我爱你。
　　然而安迪向来是敏感的，谭宗明醒来后看她的眼神，和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都让她觉得这个剧本错了。这几天，她几乎有些害怕和谭宗明的独处，她怕他说什么，又怕他不再肯对她说什么。
　　再躲避，这句话还是会说出来。
　　谭宗明：“安迪，你不如，回美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