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长乐未央

25、二十四

　　房外天色未明，乔音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在一间红烛高烧、暗香浮动的绣房中，与声名远播的生雷军师相对而坐。
　　她直视着这个嘴上说聊，却只是仔细打量自己的齐渊。按理说，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这样肆无忌惮地注视并不舒服，可是从他的眼中找不到任何猥亵或轻薄的意味，有的只是单纯的查探或估量，所以乔音也没有被侮辱的感觉。
　　“夫人应该有不少的疑问吧？”齐渊终于开口。
　　“侯爷愿意为我解惑吗？”
　　“目前嘛，先一部分。”齐渊眨眼一笑，“你睡了一天一夜；你的侍女没有死，也没有背叛你；大哥现在过得不错；渡霞王已经归天。嗯……就这些了。”
　　乔音先是一愣继而失笑，虽然简短，但他的确说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生雷军师果然名不虚传，但是她也不是傻子。“那么侯爷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赞叹在齐渊眼中一闪，他正正口气，“事到如今，大战难免。夫人想如何自处呢？”
　　“如果你是想问在渡霞与他之间我的选择。我可以告诉你，我的选择从来都是冼佩。”乔音没有羞涩，正大光明地对他宣告。
　　“那是因为你没有更多的选项。现在，我可以将你的双选改为多选。”
　　“什么意思？”
　　“隐遁世外也好，游历千山也罢，我能为夫人圆任何梦想。这个梦想可以没有家国也可以没有大哥。”
　　“你希望我离开他？”乔音坐直身子，“那为什么不杀了我？我想那是更简单的方法。”
　　“这个……”齐渊搔搔头，“我不是没想过。可是夫人毕竟也为我主上的大业做了贡献。大王也是这个意思，希望夫人能安度余生。”
　　“你认为的我的余生与冼佩无关吗？”
　　“现在，即使没有大哥你也可以摆脱过去的束缚，为什么不过你真正想过的生活呢？”
　　乔音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齐渊的眼神很认真，态度也很诚恳，那么他真的是认为她只是把冼佩当作了跳出牢笼的工具了吗？“我过去的事想必侯爷已经很了解。知道了我有过怎样的婚姻，怎样的家人，所有你就可以想当然地认为，我选择他只是因为不堪重负吗？乔音不才，也曾听闻侯爷的事迹，辅助生雷王征战天下、平定四海，杀伐决断很是威风。不过，钧戟侯凭此就自认高人一等，无视他人感情，未免张狂了。听侯爷方才口气，颇有置天下人于股掌之间的意思，但四季更迭、星辰升垂，你不是圣人，世上总有无法掌控之事，而人心就是其中一项。”
　　一向被人捧上天的齐渊没有生气，看着那激愤的秀颜，表情忽然柔和了很多，“夫人爱的是身为冼佩的大哥还是身为恩人的大哥呢？”
　　“迂腐。”乔音没好气地说，“冼佩和恩人有冲突吗？我爱的不是同一个人吗？不管是怎样开始的，重要的是我想和他永远走下去。”
　　齐渊扶着额头，低低笑出了声，竟一发不可收拾。乔音忍不住拍拍他的肩头，“侯爷，你还好吧。”
　　齐渊摆摆手，好不容易抑制住，抬头看她，“以后请叫我齐吧，嫂子。”

　　“小……小侯爷。”乔音看着车窗外一早起来忙碌的店铺，口齿不太清晰地呼唤。
　　“大嫂，叫我齐。”齐渊笑嘻嘻地递上热腾腾的点心，“早餐。”
　　“我们就这样走了？”不敢相信他和魅就这样带着她立即出发了。
　　“不久霞京肯定有大变故，我们当然是溜之大吉。”又奉上热茶。
　　“可是南玖呢？”他特意赶来，就这样被丢下，乔音想起来有些心虚。
　　“他睡得正香，扰人清梦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况且，他来也没有用？护卫，有魅就够了；驾车，没有人能比得上章师傅。对吧!”齐渊对车厢外高呼。
　　“那可不是我老章吹啊……”赶车的老人立刻讲起了自己从六十多年来的丰功伟绩，话说……
　　唉，乔音心中一声长叹，自己是没有发言权了。不过，看着身边的这些人，想到南玖醒来时懊恼的模样，她又忍俊不禁，真的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凭着青蔻的关系，他们毫无阻拦地通过城门、关口，向边界驶去。他们并不急着赶路，一路走走停停。遇上名胜古迹、青山秀水，齐渊总会稍作停歇，几个人结伴而游。乔音终于走到了她向往已久的外面的世界，书中的文字如今鲜活地呈现在了她的眼前。加上有个很称职的向导，不时旁征博引地介绍其中的典故，乔音生平第一的远游超预料的丰富。
　　这一日，他们终于进入了边界。乔音奇怪发觉人烟越渐稀少，她明明记得边界不乏贸易兴盛的城镇，不禁问齐渊。
　　“那是正式的边界关隘。这里位于生雷、落云、渡霞三国交界的中心。附近山势陡峭，多的是不为人知的小路，经常有人从这里暗中往返各国。各国虽想设卡，但是就如何划分一直没有定论，后来盗贼丛生，就成了三不管的地方。”
　　“有盗贼吗？”乔音透过车窗打量着周围的山隘。
　　“对。过了前面的峡谷，向北是生雷，向南是落云。”齐渊指点着，“运气好的话，我们在那能遇见。”
　　“遇见强盗？”
　　“是啊，嫂子没见过吧。”
　　“我想没几个人有幸见过吧。”乔音好笑，心中不由想象出几张狰狞的面孔，但心情很轻松甚至有些期待了。多日融洽的相处使她对这几位新朋友已经有所了解，和旧居深闺的她不同，久经风浪的他们自有一套形式作风。调侃世事的口吻，潇洒人生的态度让她好生羡慕。
　　忽然，章伯停住了车，中气十足地喊，“有打劫的！”
　　这是该用这么兴奋的口气说的话吗？乔音转看车里的两位，齐渊嬉笑也就罢了，而魅早就抬手推开车门，跃跃欲试之情溢于言表。好吧，乔音心道，既来之，则安之。于是也凑了过去，看看传说中的强盗是何嘴脸。
　　没想到，拦路的竟是几个十几岁的少年，且长得眉目清秀，哪有半分盗贼的模样。为首的一个顶多十七八岁，一身劲装打扮，上前几步，一晃手中钢刀，清清嗓子大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下，连乔音都愣住了。那个也太……她指指这几个人，看向齐和魅，两人一个唉声，一个叹气。还是章伯，到底活了一把岁数，一个字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俗！”
　　“岂止是俗！”齐渊一撩衣摆，索性下了车，走到他们面前，教训道，“你们是哪个寨子的？你们头怎么教的？这不是丢人吗！”
　　乔音听得有趣，起身也想下去，魅扶着她一同下了车。两人和章伯一起在旁边看好戏。
　　“创意没有就算了，气势哪里去了！气势！知道什么是气势吗？”齐渊越说越带劲，把几个年少的强盗说的不辨南北，有个男孩想打断，被齐一拍脑袋，委屈地缩了回去，“想当初啊……那才是真正的强盗……”正说着，远处马蹄阵阵，一片黑点由远及近。这几个少年一看就扑了过去，涌向为首的一位。
　　一匹体壮膘肥的黑马停在了齐的面前，乔音定睛一瞧，马上坐着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周身散发着凌人的威严以及阴沉的气质。不是那种堕落的腐败之气，而是从黑暗中孕育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感觉。
　　乔音还在暗暗欣赏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忽然一摆手中的长枪，枪尖直点齐渊鼻子，“留财留命？”没有刻意作出凶狠姿态，平板的声音，简单的四个字就让人觉得冷风嗖嗖。
　　气势——乔音忽然想起了齐刚才强调的强盗必备精神，再看看眼前的男人，真正的强盗——舍他其谁！不过，且慢，他可是敌人。乔音拉拉魅的衣角，提醒她齐渊正被人威胁着呢。哪想到，这位姑娘正猛盯着强盗刚毅的脸，眼中明显地写着两个大字“崇拜”。而被害者，齐渊竟然激动地差点抱住枪尖，两眼放光，感慨道，“万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我刚才还正说到……”
　　“答案？”男人不理会他天花乱坠，把枪尖又晃了几晃。
　　“命！”他立刻回答，毫不犹豫。什么？乔音大跌眼镜，他疯了？留谁的命？
　　“十日之内。”
　　“太紧啦。万兄……”齐渊见他收了枪，凑过去磨蹭。
　　“五日。”
　　“好好，十日就十日。我一定把人送到您寨门口。”齐渊赶紧应下，“那我们可先走啦。”
　　男人点点头，长枪一指，队伍让开一条路。乔音还没明白，就被魅拉着上了车，关上车门。马车晃悠悠地走了一段，齐渊才骑马跟上了来。把马交给章伯，齐弯腰进来。
　　“什么？”魅指指他手中的包袱。
　　“上次托他配的药。”齐看看乔音，“嫂子没吓着吧？”
　　“还好，你们是朋友？”哪里有强盗还送药的？
　　“算是吧。”齐弯嘴笑着，对魅说，“传书回生雷，就说渡霞情况不稳，让尤嘉十日内赶来，暂时担任使官，见机行事。”
　　魅翻眼道，“你这就把尤大人卖了啊？”
　　“他又不会真要他的命。”
　　“怕是比要命还惨吧。”
　　乔音虽不明白其中内情，但莫约可以猜出有人要倒霉了。周围视野愈见宽阔，不多时走出了峡谷，章伯调转马头，稳稳地向南转。
　　“等等，”乔音喊住章伯，“生雷不是在北边吗?”
　　“谁说我们要去生雷了？”齐奇怪地说。
　　“那去哪里？”不好的感觉在乔音心中凝聚起来。
　　“去落云啊。”齐理所当然道，“嫂子还没有去过吧。那里啊……”
　　乔音看看魅，对方无奈地耸耸肩。乔音知道要倒霉的人，是她了。

　　笔者：本来不想让强盗头出场了，可是好几个人问他，就让他正式露个脸吧。加上了预计之外的内容，情节感觉有些拖沓了。争取下一章结束，胜利在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