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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捉虫) ...
入夜,晚风徐徐,舒爽宜人。
简舍的窗扇半开,借一丝清凉,扰烛火半明,散一散屋内的滞闷。
“想不到我不在这半日,你却是过得热闹!”
尚有安拨了拨灯蕊,言谈间不无调侃之意。
沈嵁歪在床里,面色有些萎顿,勉强撑着又坐起来些。尚有安瞥眼瞧见,便拦着让他还躺下,勿要起身。
“说话方便些!”沈嵁执意靠在床头,吃力地喘了几下,“人都散了,师父想问什么就问吧!”
尚有安莞尔:“你这孩子,对为师的耐心倒不及对豆蔻丫头的一半咧!”
“师父误会了!”
“误会啥?你不是真心为着丫头好?烦她了?”
沈嵁无力摇了下头:“没有,豆蔻很好!若凌当主果然有心,有这样一个女当家,凌家的未来或许也将是不同的,好坏皆可期!”
尚有安笑容有深意:“你也期待一观?”
“我看不看得到不重要,她也不必做给我看。原本,便都是与我无干的。”
“那你还教得勤快?”
沈嵁蹙了蹙眉:“师父在绕徒儿么?”
尚有安两手一摊:“我绕你啥呢嘛?”
沈嵁仰身长舒一口气,宛如叹息:“我并没有刻意教授什么,就像豆蔻自己说的,她来问过,我知道些便告诉她,仅此而已。我不觉得自己是她的师长,充其量就是一个她不讨厌又用得上的客人罢了。哪天她不再来了,我不会失落,正如她在这里,我也没有什么可烦恼的。观自在,无我,有我,得心自在!师父不是这样教徒儿的吗?”
言语中的情感那样浅淡,似有一柄无形的戒尺丈量着距离,不许人越界半步。沈嵁不过来,其他的人过不去。
尚有安叹奈何,笑也奈何:“豆蔻丫头没有说错。”
“什么?”
“你参佛,憋屈!”
“徒儿驽钝,悟性未够,师父费心了!”
“啧,顶嘴了?”尚有安头一歪,眼一歪,“新鲜嘿!”
意外,沈嵁竟目光回避,只望住一处灯火,讪讪道:“师父要与徒儿说的不是这些吧?”
“噢,不说这个!那你想说啥咧?”
“徒儿不想说,徒儿睡了!”
言罢,沈嵁真的作势要躺下就寝。尚有安不拦他,反而殷勤地替他摆好枕头掖好毯子,完了跟床沿儿上一坐,愉快道:“嗳,这个样子才对咧嘛!你就躺着,不要起来,咱们说说话。说累了你睡着了,为师就走了嘛!闲聊而已,勿要太拘束。”
于是仍旧要说。
沈嵁除了叹,除了听,无力反抗。
可尚有安突然又一言不发。等了片刻,不闻声响,沈嵁疑惑着将遮目的手放下,关切地看向尚有安。老人依旧坐在床沿,两眼怔怔地望向前方,显得冷清极了。
“师父?”沈嵁唤他。
“越之啊,还记得那年你问过师父的话吗?”
沈嵁想了想:“哪一年?”
尚有安还在看前方不明的标的物:“第三年,初秋。”
沈嵁呼吸莫名一窒,便沉默了。
“那年,你才十八岁!一个人跑来看弟弟,又一个人来约定的花圃见我。借口身子不爽不与我习武了,就想坐在一起说说话。真是说了好多呀!”尚有安很是慨然,低头认真地看着沈嵁,“分别的时候,你突然叫住我。”
沈嵁记得,自己叫住了尚有安,压抑的难舍和依恋都只作一声:“师父!”
尚有安站下,回过身来:“还有何事?”
沈嵁启唇欲语还休,顿了顿,终究是摇头:“没有,徒儿就想再叫您一声。毕竟一别,又是一年。师父,保重!”
尚有安注视了他一会儿,还自和蔼地笑焉:“为师好得很!痴儿,好好活,来年再聚首。”
——“可我转身才走开,你就扑倒在地晕厥过去。我带你回自己的草舍,醒来后你问的什么,可还记得?”
如何会忘记?
从日渐疏离的家庭中走出来,到这座北方小镇寻一个无缘无故的亲人,说无谓的琐事,讲无稽的笑谈,最终不过是想知道:“师父,有一天徒儿无处可去了,您会要我吗?”
尚有安一丝讶异都无,仿佛早料到了这样的祈问,也早已在心中放下了答案。
“痴儿啊,我是你师父!一日,便是终生。”
沈嵁手覆在眼上,一线泪痕自指缝间溢出来,滑向眼角。当时如此,现在也如此。
而当时的尚有安什么都不再说,现在的尚有安却要握一握徒儿的手背,肃颜问他:“难道如今不是你说的‘有一天’?难道,你冒雨出走,却又走到当年的草舍,不是傻傻的徒儿孤苦伶仃了回来找师父?痴儿啊,师父的家,缘何你便成了客人?或者,我竟已当不起你叫一声师父了?!”
沈嵁摇头,眼泪还在手掌下流淌,不曾断绝。
“那换为师的问一问,徒儿,若有一日你觉得无处可去,可愿陪伴师父左右?虚名过往都不顾,只念着一个千灯?”
沈嵁低低啜泣,没有回答。
尚有安沉沉一叹,拍拍沈嵁的手,站起身来。
蓦然闻听沙哑的一声:“师父!”
尚有安垂眸,久久地凝视,忽笑了,如先前一般慈祥柔和。
“乖!”
室内的光影摇曳不稳,倏地,灯熄了!
星月交辉,夜短昼长,当歇不肯歇,未眠人岂止二三?
当主定居的卧薪斋偏室灯火葳蕤,凌煦曈与冉云不拘礼盘腿坐于席垫之上,相谈无酒,凉茶沁喉,神色都显得凝重。
笃、笃——
凌煦曈手中的折扇叩着身前的地板,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二哥是否在猜,老当主的那把剑?”
冉云适时说出自己的怀疑,正与凌煦曈不谋而合。
“当年我一直有不解。爷爷诈死几十年,除了五叔,恐怕世上再无第二个人知晓他所踪。更遑论江湖向来不念旧,一辈辈新秀拔萃又没落,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当年叱咤一时的凌家二代当主凌觉?爷爷已不问世事,怎的突然就回来?且是在我们与若叶堂大战之际。那天若非‘一将功成’重现江湖,震慑四野,四叔和五叔的吉凶当真难以预料,总宅或已岌岌可危。真是太巧了,也太好了!”
“的确!”冉云点点头,“但獠犽崽凌觉的苍珩剑却未得现世,老当主临终都不曾交代。也是事出突然,大家太过悲痛,就连爹都想不到去问一问。唉,又如何敢问?”
凌煦曈苦笑:“我第一次见爷爷,竟也是最后一面了。哼,那时候,哪个还会惦念一把冷冰冰的武器?大家只想留住一个人,奈何,却留不住!”
冉云也神情黯然:“全是为了救爹!我……”心头情感纷杂,理不出头绪,终究只得一句,“抱歉,没能让二哥同老当主多聚聚!”
凌煦曈提扇轻轻敲了记兄弟的头,啐他:“道歉个屁!五叔的命也是命,未必我还能对他见死不救?爷爷舍身续给五叔半年余命,是他自己的选择,当孙子的感佩,敬重!再说这些混话,可对不起他老人家一片心意了!”
冉云重重点头,心头仍不免沉甸甸的,一时不得释怀。
见他思旧事人惶然,凌煦曈也被带得伤感起来,话题便进行不下去了。他坐了坐,忽双手搓搓脸,霍然起身到门边,左右将格栅推到头。门户大敞,晚风肆无忌惮地涌进来,好不快意!
“多好啊!”
冉云举目眺望,神色茫然。
“这风,这景色,多好!”凌煦曈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回头笑容爽朗,“有命活着,才能享受这样子的风月无边。祖辈们拼下了我们的好日子,我们再去替小的们拼一拼,传承的意义不就是这样吗?”
冉云明白兄长言下之意,想笑,却始终带了丝丝涩然。
“嗳嗳,这可不像当年敢想敢言更敢死的海夜叉了!反而——”
凌煦曈故意拿堂不将话说完。冉云知他不得好话,无非一笑解愁,便配合着询问:“反而如何?”
凌煦曈挑眉桀笑:“吓,扭扭捏捏像个小媳妇儿!”
冉云眼一瞪:“揍你!”
凌煦曈挽袖:“来呀,打一场!”
冉云蹭地窜起来:“输了的找越之寻剑去!”
“成,说定了!来!”
“照打!”
噼噼啪啪一通拳脚,真就在檐下斗起来了。
可惜一回合都不得走完,但闻一声压低的咆哮:“干什么呐?”
二人忙住手,尴尬地笑望来人。
“大晚上的穷闹腾,自己不睡觉也不叫别人睡啦?”
乌于秋端得是泼悍,叉腰瞪眼,比母老虎还凶煞。
凌煦曈出了名惧内,心虚讪笑:“嘿嘿,坐久了,活动活动呗!这不离豆蔻她们那屋还远着呢么?吵不到的!”
乌于秋过来拧他腰上的肉,咬牙切齿:“等吵醒就晚了!这么大人了,还不知轻重,动不动就打架,你打架。还有你!”她一指边上闷笑看好戏的冉云,“小年方才发梦从床上滚下来,额头磕个包呢!你管不管?”
一听儿子受伤,冉云当即慌了神:“怎么就滚下来了?”说着便要走,又被乌于秋一把拦住:“去什么去?都睡下了。再去,再给吵醒了,你且消停会儿吧!”
冉云急死了:“不是,怎么就……这孩子睡觉一向老实,做什么梦了能从床上翻下来?”
“什么梦?哼哼,”乌于秋一脸哭笑不得,“全武行呗!好家伙,热火朝天!还喊呢,‘妖怪看剑’、‘披荆斩棘’,一脚踹东东鼻子上,结果把自己从床上踹下去了。能耐不?”
冉云狠狠捂住眼睛:“白天顽儿过瘾了!”
“嗳,倒真不是顽儿!”凌煦曈完全不同意冉云的说法,“小年这孩子随你,记招式特别快,看一遍就会。我们豆蔻可说了,她只舞了一遍将军行,小年居然把招式全背下来了。当然上手还没那么快,不过假以时日,难保不能跟豆蔻相抗衡。你呀,回头自己好好教教吧!这孩子出息大着呢!”
冉云眯起眼:“我怎么听着这话有股味儿呢?”
凌煦曈撇嘴坏笑:“什么味儿?”
“黄鼠狼的骚味儿!”
“你说我没安好心?”
“你安了吗?我儿子出息了,怎么着?回头来个总宅大会,推他上去继任当主,好让二哥你领着老婆孩子安安心心归隐田园,对不?”
凌煦曈一拍冉云肩头,十分欣慰:“知我者,冉海默是也!好兄弟!”
冉云往边上移了一步,垂睑乜斜:“想都不要想!”
“这你说了可不算!”
“二哥说了也不算。事不到临头,结局难料。我看好鸢儿丫头!”
乌于秋忙表态:“我觉得东东和茂茂也挺好的!”
凌煦曈揽住妻子,惺惺相惜:“媳妇儿英明!”
冉云抱臂看着这对奸相毕露的夫妻,突然萌生出了离家出走的想法。
嗳,今天出了一节了,嚯嚯~~
天好冷,三天直降20度,南方的冬天总是这样骤去骤来,鼻子塞,宝宝心好桑,心好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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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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