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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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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黎明,雨停了,很显然在这场雨过后地面多余了不少水洼,启明星在东方像妙龄少女一样眨着眼睛,云层隐隐呼呼能够看得见,他们的飘逸纯属偶然,山畔间泛出的朝霞像一条红色带子。在密密杂杂的叶子间传出几声晨鸟们的嘲啾。沟壑是潺潺的流水歌唱着天要破晓的的喜讯,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们可以给万物彰显他们的歌声与速度。伙计老王正忙着架蛐蛐罐,橘色灯光下面已经被烟色朦胧,到底分不清这是灯光的淡还是……在这么相对安静的黎明,习惯性的传来他的咳嗽声,混杂在浓郁的茶香味当中,我以为老王起的老早,没想到接着从工地传来铁锨与沙子的摩擦声。……这样的黎明似乎再给我们一个警告:明天这样的日子还会到来!
淡淡的晨光从树梢渐行渐近,枝缝间透射出的屡屡光芒照在了他的肩上,照在了他的领口,照在了他的发间,十分肮脏与陈旧的衣衫彻底改变了他的身份,不过还好,他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再见了,我的伙计们!再见了,要人命的搅拌机!再见了,破烦的闹铃声!再见了,我的骗子工头……
他起身了,用昨晚还没有洗过的手背揉了揉朦胧的眼窝。他上路了,因为对于一个即将就要面临上大学的青年来讲,遇到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他已经习惯了所有,不过这使他第一次碰到,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一次例外,但心里的种种不平衡已经压满了他的心头。但他没有任何的方式与手段来解决,他毕竟是一名学生。在这个时候,他终于知道离开他最亲的人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是有多么的难。他始终在告诫自己,他是一个泥腿子的庄稼人出身,使他不再走前辈们的老路。
眼镜在这个时候也是别无选择,自打来到这里,他原以为这样的事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可能他把一切都看得那么美好,如今他看透了一切,深深地认识到:人的青年时代,假如没有一个火坑跳下去,那么,他就会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
他离开了,今天的离开让他想到了昨晚的朦胧没有一点点的意义,他等的变态工头,他找的没有影子的晚餐。这一切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今天他终于鼓足了勇气背起行囊起航,去找另外的一个或者说比这更有意义的转折点。他比谁都清楚,这里不属于他,他不能够因为这点臭钱而失去大学,这样的做法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的,他不是傻子。在他头顶走过的鸟雀叫声凄惨,这是一只失群的百灵鸟,扑棱着翅膀,蓬松的羽翼有气无力地扇动着,火辣强光的炙烤下变得病恹恹的,似乎属于他的路程已经没有了捷径。这是他最后一次的揽工,没想到事情会落到这种地步,身无分文的他再一次的走向起伏的山峦,没有草场,更没有绿荫,而是遍布在上空的灰尘,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是的,我不懂得人间的温暖,或者说人间没有温暖;我没看见任何一个同类像我一样;我如今的背囊里没有装饰品,这不是我的工作,我需要的还远远的没有到来,这些都还不够;我听见的,只有沟壑的涧溪里潺潺的控告声;背囊的个重呀,我永远的不知道它的分量到底有多少!
他的彳亍不安,他的无可奈何;他朦胧的路程,他恐惧的生活;他的尊严的折磨,他的躯体的揉捏,直到现在,这些已经成为了他卷铺盖滚蛋的充分理由。神经病,绝对的神经病,放着好好地家不待,放着好好地大学不念,非要到这里来受虐,脑子真是被门夹了,直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了生活的路程是漫长的。他也深深地知道:并不是说人人都有一个甘醇的酒樽,但却有天各一方纵有风情的血斑还没有燃烧到尽头!
来到火车站,在沸腾的人群中看不见一个像他这样的“神经病患者”,他掏出的一支烟已经被警方的眼神打落在地,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候他是无比的失落,就连一支烟的控制都没有,他坐了下来,蜷缩在售票厅的一个角落里。在别具一格的眼神当中让他生不如死,之前,人们的喧闹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这个小群的焦点,一个永远挥之不去的焦点。
如果杨书记还在?如果女巫般的阿润还在?如果祁老社长还在?我的生活会不会还是这么个样子?一遍遍的幻想,一遍遍的白日做梦,一遍遍的辗转反侧,一遍遍的……这些都已经够了,他是一个青年,在这个时候,他比谁都清醒,他变得已经是一个垂危的病汉,即将面临生命的唾弃,让他永远的不能够知道在人间还尚存有一点点的欣慰。但他不敢,真的不敢,他明确自己的位置。在耳畔挑衅的喧哗是永远不能够停止的,直到他的离开。
摇曳的白灯依然黯淡,眼睑的视线已变得模糊不清,售票厅里所有的装置似乎就像一间有年成的窑洞,满面的尘埃,谁也不能去擦,因为这些都与他们毫无关系。整个厅里静的可怕,就连他的呼吸声似乎都能够听得见,这不是一个适合他呆的地方,这个地方他永远的不会知道,甚至到现在叫不出它的名字,很显然这是一个过度,火车站,可以说是属于他的一个新起点。然而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正能量迸发了出来。他安然入睡,姿态却像个小丑一般,在不断的演绎着属于他的一个又一个悲剧。可他根本不知道外面下着雨,很大很大的雨滴在狂风的指导下舞蹈,这种舞蹈,是它的身不由己。
……
说到这里,眼镜在不知不觉中掉下了眼泪,那年的夏至与今年差球不多。只不过所扮演的角色不同。他的烟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一股子的焦油味。外面的一切已经被午后的生云笼罩,看起来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杨书记坐在一旁不语,他似乎压根就没有感觉到眼镜在说什么。从吉米的患难到现在眼镜的事业发光,在这里面很显然都有一个不可磨灭的谜语在侥幸中存在。不过也好,对于之前的一切他都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在这里还有一个这样背景的男主人的存在。
羊群的咩叫声愈加强烈,然而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对于这样一个狗屁不懂的饲养员来讲,无疑是对公司的不负责。但眼睛从另一个位置来讲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是一个农民,而且是一个不值得信任。没有道德底线的70后中年。
是呀,一个狗屁不懂的中年怎么会在一个规模化养殖场当饲养员?这是一个很让人惊讶的情景,然而这个情景已经过渡到钙化。
眼镜知道,这里没有一个专门化技术员和饲养员是绝对不行的。但由于交通的闭塞和封建的头脑导致一个外地人也不能够来这里立足。这是一个目前很严峻的问题。村里领导杨书记又来这里找工作,这不知是进一步深化的考察还是没有工作来这里讨口饭吃?在这之前,他只不过是头脑的一次冲动而做出这样的选择。认为有钱就可以是一切事物顺利的施展下去,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的复杂。在彩钢房内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在铺有红砖地面不断地徘徊着,外面的微风偶尔会走进来妩媚的掠过他黝黑的脊背,傻笑着又回到以前,这是对于一个正常人无法接受的。
这个村庄,没有树木的丘陵,没有羊群的草场,没有鱼虾螃蟹的小溪,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在星光下潇洒的疾驰。而存在于这里的,只有沟壑比比皆是,洪水走过的路所留下见头尾而不见躯体的迷宫道,他们嬉戏出的成绩是对人类造成毁灭性的踪迹,没有桥面,往日里支撑桥的榆木檩在污水的流淌之中缓缓行动,这是泅渡?还是一种特殊性的训练?
眼镜被囚禁在这里根本不知道村里所发生的一切,杨书记和祁老社长就要“落榜”,祁老社长以往的爱说话多管闲事现在却变得沉默寡言,杨书记的拐角已经走到头了,没人可以否定这是一个绝对的事实。但就在这件事情面前已经出现了差错。外面的风依然未停。只是遮住了仅有的一点点炎热。这样的日子让杨书记的确有一点点张显以往个性的约束。
山岔河畔布满了茵草,牛蛙的鸣叫声依然没有停止,这是很正常的。但对于这里的一些“过眼烟云”来讲,似乎就是下一界“怪兽”的降临,他们的灾难到了。祁老社长没什么事干,带着一个板凳依然在一块草摊的老椿树旁度日,夕阳是没有色彩的,淡淡的红就像是一色单调的带子悬挂在咫尺的房顶,像妇女们的线裤一样,让人害臊!
眼镜在这个时候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他的场子经理,他的厂长都在互相看着对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似乎从未有过的事实已经摆在他面前,让他从这片荆棘的荒地迷路。眼看场子的羊群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他计算了一下这个月以来羊群的死亡率,流产的流产,病死的病死,难产死亡的也不计其数。然而病因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判断出来。在这以来,他似乎快要崩溃了,他不敢想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然而他做出的选择更让人无法理解。教书?还是继续开他的这个场子?村民们的封建?还是自己得到头脑不够清楚?似乎这些个都是他要考虑的问题。屋内已经被烟雾笼罩的呛人。无论采取任何的手段都不能够驱除。他分析出的原因根本就是空谈,或者说是从未有过的滑稽。因为在这以前他根本就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灾难的突发。对于他来讲,这是无法接受的,因为带来的经济损失不仅仅是个人的,还会带动村民们的生活问题。面对这一系列的问题,让他不能够立足。
是的,面对这样的问题的确难度很大。村民们的纠缠,老爹的埋怨,即将就要“落榜”的杨书记与祁老社长的批评,这些都无所谓,然而就在这里头已经捅开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缺口。
“怎么回事?当初让你别弄这样的把戏你不听话,你看现在折腾出啥样子的把戏嘛?”祁老汉在一旁卷着旱烟不停地絮叨着,前面就是一块空地,但他并没有起心思,因为这样的领域对他来说实在是可望而不可的距离,似乎在这之前是一片辽阔的草场。他只能当客人,而客人和主人的距离还是有误差的。并不是他不敢做,而是之前的事情给了他一个教训,他不敢在盲目了,失去的不仅仅是金钱,更重要的是他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了。不顾尊严的去办厂子,这绝对不是他的性格,因为对他来讲尊严比什么都重要,另外一个场子他完全可以不办。顶多吧,就是让原来的场地得到进一步扩建,可现在,他连厂子里的羊群都不能够得到标准化的治疗,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难过去的坎。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对重建场地动了心思。重建?扩建?扩建?重建?他就在这两条路子的岔道口不停的徘徊着。在这间屋子他不停的转悠,坐立不安,烟头东倒西歪的满地都是,整个房间已经布满了烟雾。外面的温度稍微降低了一点,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确,气温开始降温低。
“娃,那你说现在怎么办?”面对老爹不停地逼问,让他有一种快要崩溃的感觉,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接受的局面,因为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把事情干到了这种地步。老汉的烟嘴似乎被儿子所吐出的烟雾整个侵蚀。他以往的坦白,他以往的直率,他以往别具一格的个性,在今天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外面依然如此,比一个时辰前更加的炎热。
“你到底要干出什么?你到底能干些什么?你这样折腾会要了你的命,你知不知道?我只想安安稳稳的把这烂包的日子过好。你不要在这样下去了,好好地和秋儿(眼镜的婆娘杨秋露)把日子过好能行?”老汉不停的唠叨让眼镜失去了理智,在这里他似乎一点也不想呆了,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丝毫的平凡,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平凡与平庸这两条直线永远不会相交!更不可能等价!
他点燃最后一支烟,拿起草帽出去了,背靠着他那辆银白色的轿车们,用帽子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对于一个男人,这样的举动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他不成熟,一点都不成熟。一个青年,一个曾经煞气十足非北大不走的青年,现在却落到这种地步。毫无疑问,世间路的出现总有第一个人来完成,却为了踏出这一条路而让自己遍体鳞伤。
杨秋露并不支持他这样做,从之前的招工到现在破产,并且负债累累,刚起步就让他成为行尸走肉,这让他很难接受。因为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讲,已经到无地可容的时候了。在这个时候的哭泣,没有人可以听到,更得不到任何人的安慰。随后他用一双颤微的手打开车门,很吃力。从车尾排出的黑烟滚进所有员工的鼻孔,不管是在的还是不在的,都是如此。就这样,在房内坐下来休息的杨书记发出了别样的咳嗽声。
他走了,随着轿车嗡嗡的响声开出场子大门。车子开到离这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就是生满长满葱郁草丛的山岔河畔。他下车以后,手里拿着一盒纸烟,这无疑是对情绪的进一步缓冲。他蹲在涧溪与土丘之间,大口大口的抽起了烟,这种现象很可能会成为他精神从不愉快升华到愉快的充分条件。
牛蛙开始了鸣叫,那叫声凄惨,有那么几只会跳上岸来。迅速的钻进草丛。雄蛙鼓起嗓门,鸣叫声没打算要停止。他们的氛围没有任何一个同类能够替代,或者说压根就没有一个存在于它们立场上来解决这一问题的同类。
这就是一个谎言。当然站在他角度上来讲。
眼镜已经崩溃到了极点,他原以为在这个时候蛙声能够缓解他的心情,没想到他连听这种声音的空间都没有。
是的,他的不听话已经过渡到了事业,并且是毁灭性的。从一个私人学校的教导主任到场子老板,而现在,他连进这个学校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知道,现在的身份不是一个有权有势的教导主任,更不是一个所谓老板,而是一个根本就不起眼的普通老百姓罢了。
这不仅仅是他第一次的徘徊,因为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讲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但他不一样。至于他的不一样处就在这里,他知道,现在已经不能够在这里立足了,或许这只不过是一个想法而已。
不久,杨书记从大门口抽着烟走了出来。一顶草帽非常显眼的出现在所有员工的眼角里。对场子工作的人来讲,他是鹤立鸡群的。在这之前,杨书记的风范已经在整个村内形成了一种习惯,只要他在的地方,都会有一群乌合之众跟随他拍马屁,有说有笑,只要他一开口,没有任何人能够反驳。可现在不一样了,唯一与之前相同的就是他的那股子领导劲目前还没有消失。
他开起车门,随着一阵阵的炎热天色向这一条灰色土径起航,很显然这只不过是最后一次的归家。但他还远远的不知道这只不过是一次对他默契的考察。他的眼睛再一次的朦胧了,一双麻木的手握住方向盘。在这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立在他前面的会是什么情景,或者说是一个呆立不动的人。洼路两旁闪耀的大片大片的碧绿。十米,还是碧绿,再过十米,还是碧绿。道路两旁的碧绿让他看得都眼花,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这里会是一望无际一马平川的麦田。随着昏晕的“微笑”,在这片绿原上偶尔会出现一点点的绯红或者金黄----那是前边农户家庭的养殖大棚和麦田里头长出的野油菜花还未收割,恐怕已经早都落籽了。就在这个时候,或许能给眼镜一次精神上的欣慰吧。
随着轿车的疾驰,他已经穿过了柏油马路,道路两旁的野槐花还未开尽,它们像站岗的哨兵一样立在那里,眼镜脑子里一片的空白,因为他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但他又不能够不来这里。眼下快到羊只出栏的时候了,在场的所有员工已经开始了罢工,因为在这之前的一切让所有员工已经有了诚信之间的隔阂,他们怕了。
杨书记看见这里的一切,似乎没有一点点的紧张度,在办这个场子之前他就有了一股子的“跟风”现象,现在倒好,场子快要倒闭了,他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他最盼望的,就是各回各家。
无疑,这件事情所发生的原因还不是为了眼镜开厂子而屡遭他的阻拦,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却躲在一角不露脸。
他将车开到一块没有人家的空地,又一次的跨出车门,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将他否定,因为枯竭的草丛不可能认识他的模样,蓬乱的发型已经将他决定了,似乎他非要走这一条路不可,但是,却在今天,就在这个没有一点点余晖的黄昏的夏天,他失业了,别说是以往的老师,他现在连进这个校门的资格都没有。根本没有!
他的可怜已经过渡到所谓开了车的流浪汉,这是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
他再一次的坐在草滩上,手里拿着黑烟望着对面放着浪子的麦田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