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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杨秋露远远不知道丈夫已经开着曾经到娘家接她的银白色小轿车走了,她在院子里拣着扁豆,平跪在厚厚的滑腻的尘土中间,脸上已经变成了黑色。天已经黑了,她根本就没有做饭的打算,因为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开着轿车“远走他乡”的人。灰色头巾半包在头上,簸箕里扇出的尘埃向四处漂浮着,老汉的烟丝没有本色,只不过缓慢的在如此干燥的空气里不断地散发着。她在不停地向路口张望,手工活不再显得多么重要。我亲爱的人,你的露露在等着你,快点回来吧。不要出差了好吗?没有你的日子里你不知道我有多累。请你回来吧,陪我一晚上,咱们拉拉话呀!
      在这个时候,杨秋露才感觉到丈夫对她是多么的重要。可她根本不知道丈夫是怎么走的。场子的倒闭已经让她得了一种心病,但还是能够体谅丈夫的艰辛与不易。说实话她是一个好婆娘,一个来自远方的好女子嫁给了穷的打锅卖铁的男人,不过这只不过是让她理解为下意识的本能。不论发生什么,不管再怎么大的场子或者说公司倒闭,她都不会去说丝毫丈夫的不是。因为对于她来说,丈夫的存在就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另一半。
      自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眼镜仍然没有音讯。这并不代表他的绝情,而是生活这把大砂轮将他打磨的够厉害。看着泛着麦浪的田野,他似乎已经黯然失色。是的,万物对于他来说无疑就是柳绿花红,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对于一个之前闯荡过大世界的人来讲,在这种场合下他根本感觉不到一点点的难受与被安慰的想法。他坐在那里呆立不动,没有人可以懂他,更没有人来到这里陪他叙旧。天空排着队的鸟雀放出一股子悲惨的鸣叫声。云彩已经没有了光泽,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无疑,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讲这些都已经够了。不,他不是一个刚学会觅食的乳鸽。对于这方面,他已经有了丰富的血战经验。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失去了这个方向。
      秋露还在家里不断地等着他,对于一个时常在家里守着阿公阿婆的她来讲,这些似乎都很陌生。已经到傍晚了,她仍然没有做饭,这些个举动对于当时的社会来讲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但以她的性格,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已经豁出去了,不再是以往的拘束,不再是平日里的操持家务。在丈夫还没有回来之前,她是绝对不去做饭的。夜幕已经降临,存在于这个村子的万物已经早早的入睡,这样的夜竟然会没有月光。如果说在如此寂静的夜里你仔细的去听。放羊老汉的吆喝声与时深时浅的犬吠声在别村约会,不,这不是偶然,绝对的不是,对于他来说,对于婆娘秋露来说,还是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欣慰。
      更让人惊讶的是已经入伏的天气竟会如此的哇凉。风儿吹得柳条手舞足蹈,好像有今晚的聚会。远处的蛙声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他们竟然一点点的印象都没有。
      在这个夜里,他坐在这个草滩上想了很多,从之前的揽工到现在成为一个真正的场子老板,这之间所经历的一切对他来说已经够了。在这个时候他知道他不敢再出任何的差错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场子破产。这类似的问题在他脑海中不断地回旋着。毫无疑问,对于一个初次创业的青年来讲肯定缺少经验。这是没有选择的后果,真的是别无选择。他唯一的一根精神支柱已经被抽掉了。他似乎不敢想这些。但事实就摆在了他面前,他不得不去面对发生的一切。他终于知道:生活这个砂轮在不断地将他打磨,一次……又一次。在这里,自己比谁都清楚,他已经走向了一条不归路,当然仅局限于别人的眼光。生活的砂轮是多么的无情呀。从之前的无比富有到一无所有。很显然他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了。这是宿命,一个注定在他身上的宿命。
      他永远的不知道,他的婆娘已经把家里的一切操持的像模像样。但已经晚了,因为这些个对他来说都毫无兴趣。而在他脑子中浮现的问题已经远远超过一个正常人的负荷。这不是他想要的,绝对不是!
      天色依旧,埋藏于他眼里的还有许多,只是下意识反应让他得不到此刻的安全感。别说是他,就是任何一个人遇上这样的事情要比这还严重。
      他蹲在一摞发黄的草垛旁,指缝里夹着一寸多长已经不冒一丝丝青烟的烟棒子,似乎已经睡着了。对于之前生活对他的折磨,让他睡上一觉也不是不可以。他明确地知道,他不适合干这一行,因为对于一个知识分子来讲,当农民这个职业并不是说所有人都可以。但他不一样,曾经的他给自己下过军令状:考不上北京大学就要当农民,因为命运给他的路只有两条。当然对于他的决定是有点绝对化。但他已经把自己该干啥,不该干啥已经规划的差不多了。因为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讲,这样的事情是难以接受的。
      是的,人呀,在生活当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眼看这一家已经走投无路了,唯一能够在精神上得到安慰的就是他的婆娘。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顾及不到这么多了。他恨不得将自己逃离这里。但杨书记仍然眉开眼笑,就连额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他要找的场子快要倒闭了,为什么却如此乐观呢?这是一个至今还没有解开的谜,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已经快到黄昏了,陌生的鸟儿已经归巢,云翳泛起的点点涟漪不断地在碧空间徘徊。在他体内所消耗的能量似乎已经冷却,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农民,一个没有名字的农民!说都不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露露,赶紧的,眼镜那娃娃走哪里了?联系了没有呀?”老汉十分焦急的问着儿媳。
      她没有做声,在院子里操持着在昨晚没有弄完的粮食,因为对于一个庄稼人来讲,这就是自己的命根子,在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这更重要,甚至于胜过他们的生命。
      “你能不能听一句话?你看谁有你这样的女娃子?”老汉的话语激起了杨秋露已经埋藏很久的漩涡,要不是眼镜,她根本没有在这里呆下去的理由。
      “好,这是你说的,但我要问你的是我在你家这么多年到底有什么?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忘不了这个烂包的家。他完全有能力养活自己,这次的离家出走,就是这样的压力让他无法接受,你要是觉得别人家的女娃好,为什么不把别人家的女娃娶回来当你的儿媳?”她的话绝对是出自于下意识的反应。因为她已经够了,丈夫的没有归来让她万分的焦急,再加上阿公的不断破烦,让她无地自容。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农村好婆娘的象征,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的爱情,对于明智的人来讲,这样的爱情还不如不要。
      快到傍晚了,但离夜幕的降临还杳杳确然。
      她勒(方言,指把头巾绑在头上,妇女们出门都要戴上自己的头巾,这是规矩。)上自己的白色头巾走出门外,说是要给猪拌料。天色的炙热是没有响应的,对于一个农村妇女来讲,这样的经历还不算是艰难,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少时,她提着食桶路过门口,脸上一股子的得劲样。来到猪圈旁,他跳下坑去,白色猪身但在整个体表沾满粪尿,在整个村子,猪圈的建设都是有顶子的,光景好一点的,砖墙瓦顶,一般般的,用杨柳条一蓬,上面只用烂泥巴一裹便成了猪圈的顶子,唯有家里烂包的一些,直接从地面挖一个坑,将新购来的猪娃子放进去就可以了,并且到了年底,这些在坑里面养的个体远远不如前两者的膘厚。眼镜虽然说自己办起了场子,但对于家里的一切他都视而不见。她爬了上来,蹲在上面看着脏兮兮并且吃的特别有劲的猪,这让她露出了别致的微笑,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但在这个时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因为丈夫在过年的时候有猪肉吃了,暗淡的天边一星半点的余晖出现了,时间是多么的仓促呀,这不是命运的裁决,这是她心里应有的障碍。久久不能够回屋的她将猪吃食的相却看得津津有味。并且露出一点点的微笑。这是没有人可以做到得的。很显然心里的痛苦已经被她的微笑掩饰,或许只有这样才会缓冲自己的痛不被不明物夸大。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一切,其实她恨自己,她根本没有忘记,这只不过是一种情绪上的凌乱无法整理。
      对面的村子响起了鞭炮声,七零八乱。震耳欲聋却又显得非常遥远,似乎是隔着的沟壑间所留下的余韵,这不是旁白,是进一步的切换,就像在拍一部戏一样。
      老汉在屋子里喊着她的名字,她并没有理睬,她永远的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她眼前的异类已经享用完了晚餐,没有人可以懂得这里面的原因。见鬼去吧,我的生活!我亲爱的人,回来吧,你的露露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没有过不去的砍,有我在呢!显然她的呼吁是没有作用的。时间呀,请慢一点走,让这位已经失去精神的人儿弥补她之前的过错吧!
      昏黑的夜晚变得没有了声色,就在村子的一个角落里拂过丝丝凉风,揭起她的头巾已经被猪圈这特殊的味道覆盖,这不是习惯,更不是一个农村女人的习惯,而是她的愧疚无法免回。
      庄前庄后的树木失去绿色的光泽,唦唦的树叶摩擦声不知从什么地方涌来,天已经黑了。在这个时候,就连猫头鹰的惨叫声都不复存在。月光已经没有了光线,无色的黯淡,就是闷热的空气让她进一步的感到难过。
      在这个时候,她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飘来一种莫名的湿润,瞬间让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是没有尽头,因为她了解丈夫的性格,这样的项目在没有任何的着落他是绝对不会回家的。她在不断的安慰着自己,之前的冷落已经转换为能过就过。她终于起身了,伸了个懒腰回顾了一下四周,四面都是黑腾腾的乌云,就连刚才探出头的月光都没有了影子,这样的夜晚,确实让人感到可怕。
      她提着食桶回到厨房,冷冰冰的锅灶失去本色,空气潮湿的厉害。房顶角落里残留的土串子更多了。没有人知道这家的婆娘已经“好些天”没上灶了。
      她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消瘦起来,因为她永远不知道丈夫怎么样了,在这个世上没有?这一系列的问题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旋。
      她打开开关,橘灯非常的暗淡,回头望顾了一下床铺,绿色的床单有了皱褶,虽然没有人在这里躺卧过,被子是拉开着的。她在习惯中将自己的伸进去,里面似乎有婴儿刚尿过床似的。“大姐,如果在这个时候你使劲的往出来捏,会不会挤出水分?”
      她走过去又将灯关了,脸色的憔悴视而不见,走出来紧紧地扣住了门关,台阶上面的尘土足有一公分厚,蓬头垢面的面貌没有人可以否认她是一个病人。
      天色已经很晚了,老汉开始打起了呼噜,在很远处就可以听得到,当然仅局限于这个院子。在这个空间你里头,狭窄的让人转不过身来。夜静的怕人,唯一能够听得见的就是门外的白杨树叶随着风的怂恿打闹起来。这不是例外,这是她的宿命,一个常人无法接受的宿命。
      第二天,她起身了,没有人知道她要干啥,但至少她明确自己的位置。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成为了孤家寡人。虽说有阿公的陪伴,但这样的局面让她得不到半点的安慰。
      她清楚的知道,又要干农活了。地里的干麦子已经火爆的快要“凋零”,在她眼里,这些个并不是她想要的,尽管麦子丢与他这样的庄稼人来说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但是她已经放弃啦。之所以在今天她要往麦田里赶,就是为了完成丈夫今年来还没有完成的任务。她知道老汉无能为力。在这个时候,整个家里的一切都是她的,脸色比以前更加的难看。影影绰绰的皱纹在额角边泛起了微漪。
      “亲爱的人儿,你老多了!”
      在麦畔上,顺着午光的导流,黄白色的麦秆垂头丧气的弯着腰。她拿出自己的纱巾裹住头部,就连灰黄色的脸蛋都看不清,就算是眼镜来了,他也认不出这是她的婆娘。镰刀已经在强光下闪闪发光,似乎要将这里的一切全部宰杀。让这里的人儿罪大恶极。
      随着刀刃与地皮的摩擦声,秋露挪动着步子。她弯着腰,看起来已经对这样的环境习惯了。这并不是她的本性,而是一种别样的味道将她掩埋。
      汗珠不断地滴打在地面,顷刻间蒸发。她偶尔会直起身子向四周张望。假如在这个时候你已经确定为她在伸懒腰,那么你就是大错特错。因为对于半辈子在农村呆过的人来讲,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但她在看什么,没有人可以知晓。或许是在期待一场雷电的袭击吧。
      山道旁开始涌起了黑压压的铅云,刮起的凉风携着云截面在不规则的做运动,这样的景象让人觉得可怕,看来即将就要面临一场暴风雨的涮洗。
      埂边的草而开始舞蹈,因为对于它们来讲,这绝对是一场很好看的戏,如果说在这个时候换个角度来讲,她已经颓废了。从一个笑盈盈的女子变成一个皱巴巴的妇女,而在这期间,你永远不知道这里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随着太阳光渐渐的远去,存在于她额头上的汗珠也变得稀疏起来。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开始在她脸上勾勒出不一样的图案,有斑点的点缀,有线条的分布,规则的,不规则的,看起来真的很可爱。可她是绝对看不到的。
      麦田旁边的荒地上停留下的山鸡并没有鸣叫,而是一撮一撮的寻找食物,因为他们即将就要归巢,为自己明日的飞翔能力储存充足的能量。或许我的猜测太过于绝对化,其实,不然,它们也要哺育下一代,这是老天赐予它们的使命。
      很显然她已经累了,但并没有坐下来休息的欲望,地面是火辣辣的烫。偶尔会有云的影子倒映在地面,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好受些。
      一直以来都是她的等待,但却依然没有希望,这样的等待是否合理,她永远的不知道。她明确自己的地位,只不过是一个泥腿子的农村妇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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