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者时代》山穴来风

4、第二章(上)

　　夜里的圣城，完完全全像是闹市了。有卖夜市的小吃摊的街区，有彻夜营业的酒吧街茶吧街和咖啡屋街，经常成为朋友聚会的首选地。喜欢安静的人常常会去湖边，那里有连绵的长灯，在湖上，在树上，每当天亮都会自动熄灭。

　　因此特里斯从酒馆里带着一身醉气出来的时候，耳朵里满是嘈杂的声音。

　　他的衣冠不整，应该是睡着的时候觉得太热自己解开了。到现在他身上也都是热汗。没喝完的酒不知不觉就打翻了。更悲惨的是他的钱被人偷了。特里斯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更不知道这些人打算疯玩儿到什么时候。今天是小祷告日，因此昨晚特别安静。现在的情况，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弃民之地的篝火晚会。

　　当然他也浑身酸痛无力，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他希望博莱还没有睡觉，或许他正在彻夜看书。不然他可能就回不了公寓了。钥匙和金币装在一个小袋子里，一并被偷走了。

　　公寓在远离闹市的地方。越是往深处走，光线越是黑暗，到了最后，只能倚靠月光看清脚下的路。

　　然而回头亦能看见远处的街市，在夜空投去微茫，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欢呼声。圣城并不会遭受到盖文教圣骑士团的侵袭，这里的人都活在快乐的梦里。看似是信仰给予了他们永恒的快乐，但那些圣城之外的教徒，当圣骑士团的烽火燃烧了他们的土地，不知何处的神灵却未能伸手一救。

　　不同信仰之间的纷争，说到底也不过是权力的纷争罢了。

　　弃民之地也不过是权力棋局上的牺牲品。

　　街道最深处漆黑一片，然后那就是特里斯的公寓所在。有穿斗篷的少年模样的人在往外走，应该是邻居家的少年想着去加入夜市里狂欢的人了。在后院的练武场上可以看到清楚的月光，但不幸的是那却是在与大门相反的方向。

　　窗户里看不见灯光。博莱应该是睡了。特里斯在门口坐了一小会儿，思前想后决定翻窗户。

　　虽说战争中，特里斯发挥的作用几乎为零，但是他的身手依然敏捷迅猛。如果圣骑士团的入侵只靠肉搏，特里斯还指不定能干翻几个。

　　他刚站起来，有穿长袍的人从巷口往里面走。看他的身形，可以确定不是之前走出去的那个少年。

　　特里斯蹙眉，危机感四伏。

　　“哟，你也回来这么晚啊。”他试图打招呼。

　　那人却没有理会特里斯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最后的无信仰者。特里斯·莫拉诺”

　　“你是谁？”特里斯不清楚这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个声音他从未听过，是陌生人呢。他倒是没有在意“最后的无信仰者”有什么不对，毕竟他昔日所有的伙伴都已经成了培米雷丁元素诸神的伪教徒。

　　那人露出了腰间的匕首，诡笑着。他的笑容在月光小居然异常清楚，让特里斯不得不警觉。特里斯身上没有武器，如果对面要强行攻击，他只能尽可能躲闪。

　　“你知道吗，你们无信仰者的集合军，驻扎在三街区哦。”

　　声音也是出奇的怪。特里斯不知道三街区的具体位置，之前看过几眼圣城的地图，只知道大概在大教堂的附近。方向是真的不明了了。

　　“那又怎样？”特里斯手心冒汗。这个街道很是狭窄，躲闪攻击需要极快的不能失误的操作。

　　“他们，都死在我的魔法下了哦。还有你的好朋友博莱，居然跑去无人的图书馆研究神话。凡人怎么能擅自读懂神的意图呢，所以我也杀了他。”

　　特里斯这才明白“最后的无信仰者”的意义。

　　但是心中的恐惧，却大于了愤怒。

　　“你竟敢......”他握紧了拳头，但也深刻明白抵不过尖锐冰冷的刀刃。何况这个人也说了，他是一个魔法的使用者。

　　“对不起呢，你们有必须死的理由。”

　　“开什么玩笑！我们在弃民之地无忧无虑地生活，没有神灵信仰的我们，却莫名地卷入了宗教之间的战争。什么盖文教培米雷丁教奥斯维德教，跟我们有半块铜币的关系吗！说到必须死的话，那也应该是那些入侵者必须死才对！！”

　　特里斯愤怒地举起拳头，那几乎聚集了他全部的力气。无人的巷子里，他大喝一声，宛如雷霆。

　　那人没有握刀的一只手轻轻接住了特里斯蓄力的一击，往后轻轻一扔，将特里斯从他身前瞬间扔到他身后，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看来连匕首都可以不用呢。”

　　特里斯瞬间觉得世界一片平和，温柔的光辉包围了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击就将他击溃，送他到了天堂。

　　——“开什么玩笑，无信仰者哪儿来的天堂！”

　　他振奋起精神，猛地站起来。看清了面前的局势。

　　时间距离他被猛地摔在地上，应该也过去了几分钟了。

　　穿长袍的人和另一个穿高级教服的人对峙着。那人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手持白色权杖。权杖的中心是一颗璀璨的钻石。明明是夜里，特里斯却能清楚地看见权杖上错综复杂的纹路，和密密麻麻镶嵌其上的宝石颗粒。

　　“你是元素之神的信徒，为什么闯入我和无信仰者之间的战局？”

　　“战局？”穿白袍的人声音浑厚，他是背对着特里斯的，特里斯不知道这人是怎样的一张脸奇怪的是，穿长袍的杀手的脸，却一直被帽子遮住。

　　“有什么不对吗？”

　　“这只是单方面的欺压吧。维兹。”

　　“被认出来了呢。”那人居然自己把帽子掀下去。他的血色是淡紫色，像是修炼魔法的后遗症。年纪看上去和特里斯差不多大。与特里斯不同的是，他看上去有着妖冶的美，放在他身为男子的身上，竟然也没什么不对的。

　　“之前三教会晤的时候你来过吧。盖文教的天才，原是佣兵团们相互争夺的数一数二的魔法师。爱在大陆上四处游历、屠戮魔兽的你，居然也肯加入区区一个宗教吗？”

　　“你还记得我呢。”

　　“我想你也应该记得我。”

　　“是呢。明明修习的光之术，却偏偏持有精灵王的圣晶权杖，拉格泽洛斯的神使，贝亚里德·光鸣。”

　　“既然如此，你还想执意杀了他么？他只是个无信仰者，我不知道这和我们两教之间的纷争有什么关联？”

　　“你以为这只是我们两教的纷争？”

　　那名为贝亚里德的男子，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就把那名无信仰者交出来吧。贝亚里德。还是说，你也想死在我的魔法之下？”

　　“还真是，天真呢...”面对挑衅，贝亚里德却只是莞尔一笑。

　　特里斯却没有束手就擒，听上去这个贝亚里德是要为了自己和那个叫维兹的暗杀者一战。但即便贝亚里德是拉格泽洛斯的神使，他也不知道是否信得过。

　　在王国对培米雷丁教的概念里，神使是异常强大的。他们中有的人，可能权力还比不上大祭司，但是对于元素力量的掌控，却有可能超越了教皇。神使是驱魔团的人，但又是独立的一个分队。神使总共只有七人，分别象征除了主神古尔薇格外七大元素神，他们为各自代表的元素力量的顶端。

　　拉格泽洛斯是光辉与圣经之神，这个元素的人类使用者通常使用古老的魔法书作为武器。他们的力量都限制在所使用的魔法书的内容上。贝亚里德手中的是权杖，特里斯并不清楚精灵王的钻石权杖算哪个级别的，他只知道任何一个元素的人类使用者都能使用权杖，但是权杖却是最适合风元素的武器。能够只通过挥手，来操纵轻盈的风之力。

　　特里斯逃走了。

　　维兹立刻就发现了。在特里斯还没转身完成的时候，维兹就一个迅步飞奔而来。

　　特里斯回头望了一眼，他没有看见维兹，只看见闪耀的光芒吞噬了目及的一切。

　　他一路奔跑，到了有光的地方，沿着路标往第三街区赶去。他想知道有没有幸存者。

　　官方的教徒聚集在第三街区，他们显然是在围观什么。这里的灯光比夜市的区域暗淡很多，莫名充盈了悲伤的气息。灯光是暗红色。像夜里的古祭。追悔莫及又毫不相干的感觉。

　　空气里依稀有血腥味。

　　特里斯放慢了步伐。看见了一些认识的人的尸体。

　　教会的人都安静地念着祷告词，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特里斯的到来。

　　祈祷的话语像是虫儿的歌。

　　“塔尼...朱萨...尤米...”特里斯的声音泣不成声，他从教士的缝隙之间凝视着同伴的尸体，渐渐地，那些人的模样从夺目变得模糊。特里斯的眼里充盈着泪水。

　　昔日的伙伴都已不在，孤身一人开始踌躇是否前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