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者时代》山穴来风

3、第一章(下)

　　他用同样的方法打发了第二个、第三个舞女，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金币居然少了一半。金币在圣城很是值钱，是王国第二面位的钱币。在其之上的是流通量极少的骨币，据说是用异兽的颅骨做的。用金币打发舞女的行为，会被看做暴发户。

　　他也不只点了一杯酒，几杯之后，他也醉了，不再有舞女有兴趣过来搭讪。他坐着喘息，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然后他开始做梦。梦到无数黑压压的猎鹰从森林上方席卷而过，只剩凋零干枯的贫瘠树木；黑鹰又飞过遥远北方的冰川之地，极冰开始融化；黑色的身影掠过海洋，唤醒了沉睡的鲸，海水被巨鲸吞噬；鹰群飞过熔岩之地，火山觉醒，而又归于永恒的平静；它们飞向精灵王的城堡，啃食钻石镶嵌的权杖；而后它们欢呼着飞向晴朗的天空，用阴影遮盖阳光；最后，黑夜降临，所有的鹰都变了模样，它们露出森然的白骨，在四处飞舞，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这个梦恰好十分像培米雷丁教的一个神话：葬神纪。

　　特里斯小时候看过这个神话。讲的是天空诸神与大地诸神为了争夺世界的统治权而展开的大战，最后是天空诸神大获全胜。大地诸神将自身的精魄融进大地上的元素之中，期冀着复苏之日。

　　这也是培米雷丁教所有神话的终焉。

　　另一个人却也在做着这个梦，那就是博莱。同时做同样的梦，倒不像是机缘巧合，更像是神谕。当然这两人却并不清楚对方的梦境。

　　身为学者的博莱并没有简简单单地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这样简单，他思考着其他的问题，并不时把目光投向书架。培米雷丁教会知道博莱是出色的学者，所以特地为他安排了有书架的公寓。同时公寓外也有一块小型的空地，那是为特里斯准备的练武场，两人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去那里晒晒太阳。

　　培米雷丁教似乎是觉得这两人可以休息了，因为盟军一定会击溃盖文教的圣骑士团。

　　“天空诸神明明击败了大地诸神，而且是完胜，却依然没有得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他问自己。

　　当然这种言论是基于天空诸神与大地诸神都曾存在的前提下。

　　博莱之前对这些神话的研究，材料都仅限于世代相传的古老故事，还有图书管里神话类的典籍。然后这些故事依然有限，而且他没办法去查证。因为他曾以为他会世代生活在那个海边之地。

　　然而他昔日的土地虽被毁灭，却见识到了培米雷丁教的繁华。这是王国的国教，信徒数量远超奥斯维德教和冷门的盖文教。

　　天空诸神说的就是盖文教的神祗们，鹰是他们的图腾。

　　大地诸神则是培米雷丁教的神祗，元素是他们的力量：森林暗指森林与弓箭之神克瓦希尔，冰川暗指冰寒与刀刃之神柏戈，海洋暗指波涛与奏乐之神狄伦，熔岩之地暗指火焰与灯杯之神尼克勒斯，精灵王的权杖暗指狂风与权杖之神巴昂，昼暗指光辉与圣经之神拉格泽洛斯，夜暗指晦暗与锁链之神奥拉菲卡。

　　神话里，元素之力皆被猎鹰狩杀。

　　然而如今的培米雷丁教，却一举在人气上超越了盖文教。

　　如果神话是真的，那也应该有培米雷丁教的大地诸神们卷土重来的桥段才对。

　　“难道被写进盖文教的神话里了？”他问自己。

　　博莱从床上爬起来，他只是个学者，比不得特里斯的健壮。因此才睡过一觉，身体特别虚弱。他从窗户瞥见不远处那条被当做菜市的街道上挤满了人，大多是无事的妇女。看来已经下午了，那些人都忙着买食材回家准备佳肴。

　　他坐在书桌前，书桌后就是书架，有些书他坐着伸手就能拿到。

　　培米雷丁教会也清楚博莱擅长的是神学，因此这里大部分的书都有关汉弗莱教的神话，其中有些书甚至是同一本书的不同版本。

　　这些也并不是为了把博莱洗脑成一个信徒，毕竟只有无信仰者才能带着透明的眼镜去研究神学了。

　　博莱纳闷，很多书他都看过。

　　无聊的他把那些神话书按他所知道的时间顺序排列了一遍，从第一卷《云初》，到最后一卷《末之繁华》。

　　没有丝毫的惊喜，博莱嗤之以鼻。

　　但随即他想到了该做的事情：去图书馆。

　　圣城的图书馆离大教堂不远，却也隔了整整三条街。进去需要身份验证，在说明了自己便是教会收纳的无信仰者之一时，那名唠叨的图书管理员大叔倒是热情地放他进去了。

　　这里的图书馆比那个海边的弃民之地的图书馆大太多，也繁华太多。找到神话类并不难，博莱蹭蹭蹭地就上了三楼。楼上和楼下在某些角度可以相互看见，但至少有一半以上是死角。但在博莱的视线范围之类，只有他一个人。

　　图书馆不仅藏了培米雷丁教的神话，对盖文教、奥斯维德教的神话也有所收录。这三教的神话他大多都看过，在王国各地的神话版本中，主干部分也都是一样的，这样就是为什么博莱发现公寓里的书他都了解的原因。

　　博莱在心中盘算：按照现有的神话版本，《末之繁华》也的确是发生最晚的了。

　　在“葬神纪”那个故事中，奥斯维德教的龙神并没有出现，这样就是为什么博莱怀疑奥斯维德教的真实性。

　　不过这里的书明显比博莱看过的要多，他也不介意一本一本查找。反正等参军回来时间多的是。

　　他没想过自己会在战争中死去。

　　虽然大部分无信仰者都选择去相信大地诸神，但他们没有忘记昔日被血洗的弃民之地，和死去的伙伴。他们坚信元素的力量给他们带来新生，他们能够用新的力量让盖文教的猎鹰们见识见识真正的爪子。

　　他先看的是盖文教神话的终点，《伟大征途之后》。讲述的是天空诸神在地狱被封印了一千年归来，带着混沌的力量去迎战昔日击败他们的敌人：大地诸神。

　　故事最后是恶魔们在讨伐之船上欢庆着，黑色的大船从云端缓缓进入大地，无数猎鹰展翅飞出。

　　至于战争的结果却没有了下文，但应该就如“葬神纪”所述。

　　这对博莱想研究的东西，看上去没有什么帮助。

　　他又翻了其他几本书里可能藏有答案的故事，但都一无所获。

　　“神化”讲了在地狱游离的天空诸神之一的创造之神奥利佛在冥火里找到了一把未成形的刃，用它劈开了地狱的空间，使得天空诸神得以返回天庭阿斯拉，他们身上沾染了冥火，与天庭阿斯拉的圣气融合，生成了混沌的力量。

　　“永恒伊始前”讲述的是在天空诸神被关进地狱前，天空诸神与大地诸神又一次的大规模较量。

　　“踏浪前行者”则是讲述了天空诸神那艘巨大黑色军舰“复仇之火”号的造船者的事迹。

　　博莱懒坐在地上，又把一本书放回原处，“这样，根本就不知道‘葬神纪’之后发生了什么嘛！”

　　有脚步声逼近耳畔。

　　“有的书，写到一半，或者写到关键的部分，却不写了。过了十年，百年，你看到的版本依旧是那个未完待续的版本，依然卡在了那个写不下去的地方。为什么？”

　　博莱转过头去，看见了问他问题的人。那人比他高，一米八左右。他的半张脸被衣服的帽子遮住，那衣服也是高级的法术战袍。

　　本以为无人问津的图书馆，就这么无声无息间硬生生地多出个人来。

　　博莱认真地站起来，思索问题的答案。来者不善，一来就是这么尖锐的问题，似乎是要把他的智商分分钟比下去。

　　“因为故事在不该结尾的地方，却已经结尾了，是吗？”

　　那人只是轻轻摇头。

　　博莱继续思考，却被其他的声音扰乱了思绪。楼下那个刚刚不让他进去的图书管理员大叔一边喊着“博莱先生，出大事儿了！”一边努力往上跑。

　　管理员气喘吁吁地到了博莱面前，说：“由加入了汉弗莱教的原无信仰者组成的军队，驻扎在和我们驱魔团不同的地方，他们之前隔了整整一个街区。”

　　那名神秘的男子和博莱都疑惑地看着他，并不明白这一波话的意义何在。

　　“他们都被杀了！”管理员声嘶力竭地吼出了真相，“看样子，是极快的虐杀。”

　　博莱在原地愣着，思绪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亦不知能问出口什么。

　　倒是那名神秘男子，说出了奇怪的话来：“是呢，是我杀的。”

　　这次，连图书管理员也惊呆在原地。

　　博莱还没反应过来下一步该做什么，就突然感觉有把刀子从后颈插进来。那名神秘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瞬移到了他之后。

　　“让我来告诉你吧。原因是写故事的人死了。那场大战之后，谁有精力去记录无法延续的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