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髮》南方果然

2、第 2 章

　　「來，我向妳介紹一個從中國來的新朋友，呃…，蛋、糕。」莫里斯始終忙得沒時間學好中文，吃力地唸出這個名字，江雯尋思著：蛋糕？沒聽過有人姓蛋，或許是姓譚吧？那男人似乎聽不懂英文，但察言觀色也知道他們說的是自己，他懷疑地打量眼前這個聲調穿著都像美國人的東方女子，細聲糾正莫里斯：「高丹，我叫高丹。」剛剛他在另一個東方男人身上試驗過了，沒反應，看樣子是不懂中文的。現在才進門的這個女人雖是黃皮膚黑眼珠，但是骨架子和那個獅子頭美國女人差不多，同樣一身嗆鼻的香水味，看來未必能聽得懂他說什麼….然而她卻恍然大悟的張開塗了牛血似的嘴唇，隨即微笑伸出手來，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原來是高先生，歡迎。」

　　高丹本能地抱住包裹向後一躲，江雯只得縮回手，轉頭問莫里斯：「這位高登先生剛到美國不久吧？」當下就替高丹取了個洋名，好方便這一屋子的美國人記清他的姓名，就像她寧願他們叫她溫妮而不是囫圇地把她的名姓倒唸成「運將」。

　　「這故事長得很呢，我們正等著妳來替我問問高登先生。各位，來點果汁還是香檳？」

　　江雯啜了口香檳，卻見高丹很稀奇地迎著窗前的夕陽研究手上的高腳玻璃杯，一手仍然緊攛住懷裡的寶貝，看來是剛從大陸內地出來的鄉下人。江雯便走過去搭訕：「高先生是哪裡人？什麼時候到美國來的？」

　　這句話像個火苗，高丹就像倏然被點亮的燈籠，晦暗的臉上放著欣喜的光，哇啦哇啦地比手劃腳講個不停，濃厚的鄉音，缺洞的黃板牙，江雯只約略聽得懂他說自己打新疆來，怎麼的花了三個月時間走路搭便車乘船從廣州來到美國，她猜想他是個僥倖成功的偷渡客，看上去總有四十歲了，這段遙遠的旅程她很難想像，也懶得多問。重點是，一向往來無白丁的莫里斯，怎麼會把這個連句英文也不會說的鄉巴佬邀回家來奉若上賓？

　　只聽得莫里斯在那頭向眾人描述，他前天到紐約去演講，夜裡回旅館的途中，忽然想浪漫地來個街頭夜遊，於是在布魯克林下了計程車，改搭地鐵，卻遇見這個中國人一身破爛，站在路邊乞討，走近一看，赫然發現他手上拿的可不是普通的討飯缽。

　　「那是什麼呢？」所有人都被引發起強烈的好奇心，莫里斯卻故作神秘的一笑，向江雯抬抬下巴：「喏，這就要看溫妮的本事了。我花了好多工夫才把高登先生請回家裡，現在就看她能不能讓高登先生向我們展示的手上的寶貝了。」

　　能得到莫里斯這樣鄭重的看待，可見那個西爾斯包裹裡裝的必定不是等閒之物了。江雯做夢也沒想到，今晚竟能有這樣大好的表現機會，連費德一雙總是四處漂泊的灰綠眼珠這時也牢牢地盯住她，她在幾次國際性的考古會議上發表過論文，也在土耳其的遺跡開挖過程中發現過羅馬帝國時期的完整陶壼，但心臟從沒比此刻跳得更厲害過。

　　「高先生，能讓我們看看你手上的東西嗎？」她試著和顏悅色地說，然而高丹機警地環視周圍虎視耽耽的眼睛，最後不信任地看著江雯，重新把懷裡的包裹抱住，搖搖頭。以冷靜優雅出了名的莫里斯忽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

　　「不！老天！那可是石器時代的木乃伊頭骨啊！別把它給壓壞了！」

　　高丹被噤得不敢動彈，江雯連忙軟語安撫：「沒事的，高先生，他們這些老外在跟你開玩笑呢。來，我們先坐下來吃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