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71、第七十一章

　　刘青来不及指责反驳，正一脸窘迫地对寒瑰解释起来，激动得简直就要手舞足蹈。寒瑰板着脸一语不发，手倒是抓在了长剑上。刘青瞧见，更是冷汗直流，便向方萧岱投去怨念目光……后者却是笑吟吟只作不见，反而拉起方剑吟，对寒瑰笑道，“寒大侠，如今已是正午，我与师兄便不打扰了……寒大侠还需好好休养才是！”说完待寒瑰点点头，再不瞧满头冷汗的刘青一眼，便扯着方剑吟走了出去。
　　方剑吟微微一笑，却也由着他，两人走出房间，正巧在门外遇到了寒歌。寒歌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有一小盅煎好的药汤，还放着些饭食，见到二人便问道，“你们可是谈完了？不如在一起吃些东西罢……我才从厨房要了些炖牛肉来，尝了味道很是鲜美软烂。”
　　方萧岱嘻嘻笑道，“你们在一起吃吧，还可以边吃边瞧戏，倒是助兴。”
　　“甚么瞧戏？”寒歌瞪大眼睛。
　　“自然是猴戏了。”方萧岱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要与师兄出去逛逛，你们且自便，不必管我们了。”说完也不理一头雾水的寒歌，两人兀自出了客栈。

　　大街之上人流熙攘，来来往往之间很是热闹。方萧岱四处张望，恍惚想起当初二人在西风山庄外市集闲逛，两厢对比，只觉恍如隔世一般。同是明艳阳光之下，纵然已与大师兄两情相悦，心头一解惆怅压抑……但当初那般无忧无虑，便无一分忧伤仇恨的心境，却是再也寻不回了。
　　方萧岱这么想着，竟是呆了。
　　方剑吟正站在他身侧认真地望着他，此刻见他神情怔忪，心头一痛，伸出手握住了他手，温言道，“还是要吃桂花糕么？”
　　方萧岱回神，摇了摇头，一笑道，“大师兄，我们去吃鱼好不好？”
　　方剑吟微笑道，“全随你。”
　　说完二人携手慢行，在喧闹街上漫步，行到一处酒楼前，方萧岱笑道，“大师兄，我们可没有银子罢！不过若能进去瞧瞧，也是好的。”
　　方剑吟下意识答道，“若不是太贵的菜品，便点上一道两道，也不是不可。”语毕想想一年前二人对答，只觉心头柔软，竟是笑了出来。
　　两人目光相对，心中俱是柔情缱绻，纵然世间诸般别离不幸，他二人却是克尽千难万难，仍可携手共食这一尾鱼。
　　夏归酒楼，这名字正是绝佳。昔日春醉，一场大梦。如今夏时已至，游子归家，眷侣相守，一生一世再不离分。
　　两人在楼上选了个靠窗的雅间，方萧岱上来便点了一尾醉鱼，以及数个小菜。待得鱼端上桌，两人便敞开肚子吃了个痛快——或者说方萧岱一人吃得酣畅淋漓，方剑吟在旁为他择刺，倒也算配合默契。
　　这镇子尚算繁华，却是比不上当初西风山庄下市集，而醉鱼虽然做法大略相当，但精细之处并味道等等更是远远不及旧时所食，两人对坐，却觉这般安定喜乐，更胜当初十倍。
　　酒足饭饱之后，方萧岱满足叹了口气，调笑道，“大师兄，你口中无味，实在折了人生一大乐趣，实在可惜可叹！”
　　方剑吟笑笑摇头，心中却道，纵然我口中无味，瞧见你这般饕餮美食，欢喜模样，心中自然滋味甜蜜，不可言说。
　　方萧岱眼珠转了转，忽道，“不知刘青现下怎样了，可有被寒大侠狠狠训斥责罚……真是想想便是开心爽快。”
　　方剑吟道，“说到这里，我正想问你，这刘青真可信任么？如今诸般秘密之事，倒有大半已为他所知……”
　　“大师兄，”方萧岱轻蹙眉头，“当初我半被囚禁西风山庄之内，惶恐无比。忽然冼星河教人捎来口信，问我是否心念转变，更可愿与魔教合作。我当时万念俱灰，便应了下来……那中间联络之人，便是刘青。”
　　方剑吟沉吟不语。
　　“他是后来才去了寒霜门卧底，这中间的数个月，我一直与他里外传递消息，至于后来逃出西风山庄，亦是他在其中帮了个大大的忙……何况他为人开朗不羁，虽然我们时时拌嘴，他倒确是个好人。但……”他话语一转，“自一年之前，望遍天下，我却是再不能信任除了大师兄你之外任何一人……便是这人再好，再体贴，再正直不求回报，我心中却不由反复在想他可有所求？可会背叛于我？可会在毫无防备之时，深深在我背上插上一刀？”他面容平淡，无波无澜，双目极黑极黯，方剑吟却瞧见了他心底那被彻底摧毁的对世间的所有温暖与信任，便是他也不能再重新建立的一些纯真与快乐。这般想着，他只觉心中抽痛，却是毫无办法。
　　“至今魔教仍想与我们合作，先前的口信中道魔教也渐渐察觉了这个暗中显露的神秘组织，然而冰山一角，却是不窥全貌……似乎这组织中有一人正是魔教中叛徒，当年偷走了一件宝物，魔教多年来不惜多次暗中遣人踏足中原，却仍未寻到一星半点蛛丝马迹，如今他们只想夺回宝物，但却难以与其庞大势力抗衡，故而寄望于我们……刘青，便是中间联络之人。”他轻声道，“如今我二人势单力薄，孤身对抗那组织只怕凶多吉少，能得魔教这一助力自然是好的，我便应下了……正可助我们报仇一臂之力，灭门之恨父母之仇，方萧岱从无一日稍忘。”
　　“可大师兄，你若问我刘青是否可信，我是不信的，这天下，我再不信一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在市集里两个人的对话请配合第九章服用~
然后小呆虽然平时没有表现出来，其实受了很大的伤害……哎。
如果有懒得回头翻的……简单摘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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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兄！”小猪蹦蹦跳跳，反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师兄我们去市集逛逛吧！白大哥食言不来……不过他倒是说过山庄下的一个集子很是有些好东西的。”
“市集？”方剑吟一怔，脑子尚有些转不过来。
“没错啊！就是你们刚才说那些什么魔教大战的时候……白大哥告诉我的！”小猪喜滋滋道，“西风山庄占地广博庇护一方，所以附近不少百姓依附，也形成了个不小的市镇，便在山庄一侧，每次有大事的时候，都会有市集召开，就连一些江湖人也会去买卖物事，常常见得很是稀罕的东西咧！”
“可是，”方剑吟宠溺拍拍他们的头，“咱们没银子啊。”
小猪的脸速度地垮下来了，“那，能去瞧瞧也是好的……白大哥说春醉酒楼的贵妃醉鱼很是好吃，还有蜜食斋的雪花酿丸子，十里面铺的春水面……”说完可怜兮兮地看方剑吟，嘴角还有点可疑的水渍。
方剑吟甚觉好笑，连之前惊疑不定的心情都平复了许多，在他人看来自小便是方小呆一直痴粘于他，但之于方剑吟，方小呆又何尝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那个从小小一个缠绵病榻的团子开始，便由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虽说师父师娘对他恩重如山，他亦是尊重爱戴，但小呆……却是不同的。
只是方剑吟尚不能分辨何种不同。
旧时，薛红梅曾戏言调笑尚且年幼的方小呆，跟他说若将来师兄与媳妇儿只能留一人时时伴于身边，却要如何来选？小呆沾着一脸口水，缩在方剑吟怀里反问什么是媳妇儿？薛红梅笑答，便是像爹娘这样，能与小呆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方剑吟心中微微一动，反观小呆立刻一脸严肃，表示要跟他一辈子时时不分离的人定是师兄……他就只要师兄一个，才不要什么媳妇儿！薛红梅哈哈大笑，方剑吟却只觉心中一片柔软温暖，更是紧紧抱住小师弟。
他师门上下师兄弟九个，却没一个……他这一辈子，都没一人像小呆，这般让他惦念，让他疼，让他心爱。
方小呆在一旁呆呆看着师兄莫名沉吟起来，一会皱眉一会微笑，半天终于忍不住扯扯他衣袖，“师兄，集子……我可以不买东西的……”
方剑吟猛然回神，神色温柔至极，“既然这样，咱们便去吧，若不是太贵重的物事，便买得一件两件，也不是不可。”
小猪看他师兄的笑颜，莫名小脸一红，只觉得师兄真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师兄！别人谁也不得，谁也抢不去。
于是两人收整一番，便出得门去。
一路春光明媚，桃花盛开，适人相伴，云淡风轻。
说是市集，在方剑吟向来，便是普通的集市，或许规模大些，所以当二人到达之时，很是吃了一惊。
若以集市而论，不如说是大型的贸易所，目光所及之处，两侧尽是联排商铺小楼，下列各色小贩，乍一看去，一眼望不到尽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方小呆倒是欢快已极，每到一处都要认真看过，见到不识之物定要细细问清，若逢着食摊……则多不得要流连不去，许多摊主看他童稚可爱，反送了他许多吃食，方剑吟微觉尴尬，一路上也买下许多提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