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106、十四

　　林姜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包里拿毛笔，结果摸来摸去硬是没有摸到。
　　糟了！林姜隐约记得昨天为了找钥匙而把整个包里的东西全拿出来了，结果自己丢三落四，忘记把毛笔给放回包里了。
　　林姜快速地观察了一下周围，除了自己脚下一条狭窄的黄土路以外，目光所及之处都被一片浓而白的雾气所笼罩，压根看不清底下的情况。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林姜只觉得背后凉风阵阵，而他面前一直站着不动的黑袍人正轻飘飘地向他靠近。
　　等黑袍人靠的近了，林姜才发现这黑袍人并不是走路过来的，他周身像是有无数烟雾尘埃聚拢而成，此时正被感受不到的风轻轻吹向林姜。

　　黑袍人在林姜面前停了下来，林姜与他相隔一臂距离，正好是伸手打不到的位置。
　　他头部位置带着一个硕大的昆仑奴面具，面具上原本应该是两个眼睛的位置上，黑漆漆的一片，或许是因为这个黑袍人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就连普通人的眼白到了他身上，都变成了眼黑，又或许是因为昆仑奴面具的五官位置和这个黑袍人的五官部队称，所以眼睛并没有露出来。
　　那他是怎么看路的呢？
　　林姜来不及想出这个答案，因为黑袍人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给你。”
　　他听到黑袍人以一种低沉沙哑的声音和他说，这个声音如同指甲刮擦在玻璃上时发出的摩擦声一般，难听、刺耳，让人起鸡皮疙瘩。
　　林姜感觉到额头痒得厉害，那是因为他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他着魔似地看着黑袍人伸出来的那只手，这只手像是带着黑色的手套，除了大拇指以外，其余的四根手指并在一起，只能勉强分辨出五根粗大的手指的形状。
　　而黑色的掌心上面，赫然躺着两根红色的绳子，每一根上面还套了四个类似于玉髓的宝石，泛着诱人的光泽。

　　“给你。”见林姜迟迟不接过，黑袍人又说了一句，手往前递。
　　本应该是刺耳的声音，可此时却充满了诱惑力，林姜愣愣地看着那两串红绳，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
　　“你喜欢了一个人，对不对？”黑袍人用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慢慢说道：“但是你心里有了困惑，你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喜欢你。你想和他在一起，但是又不敢冒险，担心冒冒失失的告白，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对不对？”
　　林姜潜藏在内心最深处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被黑袍人直白地说了出来，他只觉得面红耳赤，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钻进洞里，再也不出来才好。

　　是的，他喜欢陈祁南，喜欢得不得了。
　　可是，师兄怎么会喜欢他呢？师兄对所有人都那么好，不管是天师协会的魏云开，还是小妖怪雪绒，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和蔼得不得了。
　　在师兄眼中，自己和那些人还有妖怪有什么区别呢？
　　一想到这个，林姜只觉得委屈，他那么喜欢陈祁南，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守着学弟的身份死皮赖脸跟在对方身边，每次陷入险境还要靠师兄来救，一点用都没有。

　　黑袍人微微抬起手：“那去吧，给他戴上这个，你就能够永远拥有他了，而他，也会永远只看着你一个人。”
　　林姜双眼神采奕奕地看着那两串红绳，仿佛这是他最后的救赎。他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将这两串红绳收入囊中。
　　黑袍人收回了手，虽然因为昆仑奴面具的原因，看不见他的脸，但他沙哑刺耳的声音明显透露出点滴难以抑制的愉悦与开心。
　　“先把你的戴上，然后再给他戴上，你们两个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林姜迟疑地看着手中的红绳，最终，他僵硬地将其中一个先放进口袋里，再将剩下的一串在手中绕了一圈。
　　接下来只剩下将红绳拉紧，彻底套牢在林姜的手腕上。

　　就在此刻，林姜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黑袍人，迟疑地问道：“这个真的可以帮我么？”
　　黑袍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催促道：“当然了，只要你戴上，他也戴上，你们就能永远地在一起了。”
　　林姜下意识地咬了一下下唇，最终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腕，嘴巴咬住红绳的一端，另一只手拉住红绳的另一端。
　　就在他轻轻一拉，稍稍用力，红绳就能彻底挂在他手腕上时，包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
　　这铃声如同一滴清水，滴进了浑浊恶臭的死水当中，死水的表层泛起一层层的涟漪，不停向外扩展，很快传遍了整一片死水。
　　林姜被蛊惑的双眼突然闪过一道光芒，他回过神来，迷茫地看着手腕上的红绳，再抬头去看面前的黑袍人，却发现这黑袍人已经不知何时摘下了他的昆仑奴面具，脸上只有一张硕大的嘴巴，应该是鼻子的位置有两个浅浅的凹陷。
　　黑袍人张大了一张嘴，从嘴里伸出一截黑色的舌头，舌尖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截短短的舌根。

　　林姜回过神来，背后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
　　要不是这通电话，他恐怕已经被黑袍人蛊惑，戴上了这串红绳！
　　铃声依旧在响，声音改过了黑袍人的吼叫，黑袍人吐着他短短的舌头，整个人漂浮到了空中，双脚缓缓抬起，缓缓漂浮到了林姜头顶。
　　黑袍人张开的大嘴对准了林姜的头，短短的断舌不停地吞吐着，他的嘴巴越张越大。很快，鼻孔被挤到了一边，而嘴巴已经蔓延到了头顶。

　　“什么东西！”林姜喊了一声，转身就跑，黑袍人嘶吼一声，整个人如同一团雾气，迅速地在林姜身后追赶。
　　用来遮挡丑陋脸孔的昆仑奴面具已经被扔在了一边，黑袍人对准了林姜穷追不舍，他的双手开始迅速变细、拉长，试图去抓住林姜的肩膀。
　　眼看着黑袍人就要追上林姜了，后者甚至能感觉到黑袍人的舌头触碰到自己后背上的衣服时那种粘稠加重的感觉。

　　就在此时，包里的手机铃声停了，空白三秒后，熟悉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这次，不需要林姜按下接听键，电话自然就通了。
　　明明是放在包里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像是从头顶传来一样：“林姜，你在干嘛！居然敢不接我的电话！”
　　“胡九墨！”林姜立刻听出了电话另一头是谁，他又惊又喜，一边狼狈地往前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回话，“你、你快来救我！”
　　“什么！”电话那头的胡九墨听见林姜的求救，又问道，“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来！”
　　“我、我也不知道！”林姜转头看了一眼，那黑袍人依旧在身后穷追不舍，“我被一个穿着黑袍，带着昆仑奴面具，脸上只有嘴巴和鼻子的怪物追！”
　　手机那头安静了数秒，就在林姜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胡九墨根本没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他听到胡九墨的怒吼：“阎蕊！如果你敢伤害他，我这次拼了命也要把你弄到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出来兴风作浪！”
　　胡九墨的恐吓起了效果，黑袍人有一瞬间的迟疑与停顿，林姜趁机往前多跑了几步，突然看见面前飞来一片白乎乎的雾气，他来不及收住脚步，直直都撞了上去，眼睛不由自主地合上。
　　再张开时，林姜发现自己就在寝室楼底下的一条僻静的小道上，这条小道因为修建地不好，好好的鹅卵石铺就的路早已变得坑坑洼洼了，所以鲜有人愿意从这边走。
　　林姜急切地打开包，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通话已经结束了。
　　他抹了把脸，又匆匆打开通话记录，看到最上头那条最新的通话记录，上面来电人的名字赫然写着“胡九墨”三个大字。
　　林姜眼角的余光瞥见手腕上松松垮垮带着的红绳，他慌忙把红绳扯下来，塞进兜里，结果摸到了另一条红绳。

　　整件事情回响起来，自己就像是中了邪一样，根本没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个叫阎蕊的黑袍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林姜连续三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把红绳放进包里的一个小格子里，随后打通了胡九墨的电话。

　　“林姜，你没事吧？”胡九墨那边有猛烈的风声，将他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
　　林姜勉强听清了，回答道：“我没事，你在那？”
　　胡九墨十分高兴：“没事就好，我和阿宸在华山呢。”
　　林姜由衷替胡九墨开心：“你和老祖宗见面了啊。”
　　“对啊！他找到我了！”胡九墨的声音虽然幽远，但满满的甜蜜却顺着信号传到了林姜的耳朵里，“本来想多玩一会儿的，不过既然阎蕊找到你了，我们今天就过来。”
　　林姜一听说胡九墨和林泽宸要过来，高兴地不得了：“你们坐火车还是飞机？”
　　“切，”胡九墨不屑地说，“当然是飞过来了。”

　　因为胡九墨的手机很快就没电了，林姜只好结束了与胡九墨的电话，随后拨通了陈祁南的电话。
　　林姜想到自己那些小心思，脸色微微发红，索性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这才开口问：“师兄，你现在有空么？”
　　陈祁南的声音因为手机电子流的原因，与往常相比要陌生一些，也更加微弱一些，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有的，怎么了？”
　　林姜按住自己的包：“我这边有红绳，你要看么？”
　　陈祁南那头有重物落地时的巨响传来，他随后很快说道：“你在哪？不要碰那些红绳，我现在就过来！”
　　“我在寝室楼底下，我们去餐厅说吧。”
　　“好，”陈祁南似乎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绝对不要碰那些红绳，知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