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107、十五

　　陈祁南很快就来到约好的地方，他看到林姜时，突然就松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因为还不是吃饭的点，餐厅里并没有太多人，但陈祁南为了安全起见，依旧压低了声音问林姜。
　　林姜把自己回寝室路上遭遇的一切都说了，随后又拿出那两根红绳来，递给陈祁南。
　　陈祁南接过，将红绳来回翻弄审视了一番，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他在诱惑你，让你戴上红绳，然后再给别人戴上？那么，那个别人是谁？”
　　林姜整个人一僵，摇摇头：“他只说了给别人戴上，但是我还没有想好给谁。”
　　陈祁南没想到林姜居然会欺骗他，自然而然顺着林姜所说的一路分析下去：“现在能断定的是，红绳就是那个黑袍人选中人选后，将对方拉入自己营造的空间里，以声音为饵，催眠了对方，让对方按照他所说的行动。只是这人选到底是怎么挑出来的？”
　　林姜见陈祁南认真的模样，心中有愧，他几次张嘴想要说出真相，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陈祁南并没有发现林姜的异样，他又重新拿起红绳仔细检查，指尖轻轻压在其中一枚玉髓上，刻下一道淡淡的划痕。
　　林姜好奇地探头过去，陈祁南却合上手掌，将红绳牢牢握在手心里：“小姜，我要去天师协会的办事处一趟，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林姜怎么会不答应？他想都不想就问：“什么事？”
　　“替我去市一医院一趟，去放射科找一个叫王华的护士，她是天师协会的名誉成员，你告诉她，是我让你去的。”
　　林姜心中存疑：“为什么要我去说？打个电话不好么？”
　　陈祁南摸了摸鼻子：“电话里说不清楚，那护士脾气比较急，而且上班时间也不好乱接电话。你过去之后，告诉她，让她找一下那几个因为红绳昏迷的受害者的共同点。”
　　林姜郑重地点点头，只觉得内心的愧疚更大了。

　　王华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女人，她听林姜说是陈祁南让他过来的，先是问了一句：“你就是林姜？”
　　林姜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听陈天师说过，”王华示意林姜跟着自己，来到一个僻静的窗台前，“陈天师让你来找我，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虽然不知道王华为什么会下此判断，但自己的确是有要紧事才来找的，当下就把陈祁南要王华做的事说了。
　　王华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此时苍白得吓人，她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相互摩擦着，犹豫了片刻，说道：“一开始我善做主张已经去调查过了，这些人的身份背景完全不一样，平日里没有任何交集，如果找共同点的话，很难发现。”
　　林姜另有隐情，不好明说，只能慢慢带着王华往自己的猜测上带：“这些红绳是模仿红线编制而成的，虽然身份背景、社会地位不一样，但只要是人，总是会有感情的烦恼。”
　　王华略微思索，慢慢说道：“我听说其中一对因为家里人不同意，女的在家又哭又闹，还说要跳楼自杀，男的干脆不去工作，也不出门，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后来双方的家长实在是没办法，总算松口了，小两口高高兴兴地准备装修新房，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去登记，双双昏迷过去。”
　　林姜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又问：“那其他的呢？”
　　王华摇摇头：“其他就不清楚了，送到我们这边来的总共有三对，我担心有人会留意到都是情侣一起昏迷，所以想办法让其中两对都转院了，以免我们还没查清楚事情真相，就引起慌乱。”
　　林姜又问：“转到哪里去了？能查出来情感状况么？”
　　王华略微思索了一番，回答道：“我想办法。”

　　另一边，陈祁南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天师协会H市办事处的一个房间里，他面前摆了一个脸盆，黑漆漆的，一看就是常年被火烧的那种。
　　陈祁南从旁边的袋子里捧出一把纸钱，放进脸盆里，随后利索地划亮火柴，扔进脸盆当中。
　　此时已经天黑，外头突然阴风阵阵，狂风从唯一开着的一扇窗户里吹进来，脸盆中的火一下子窜到空中！
　　火光照在陈祁南的脸上，忽长忽短，忽明忽暗，把他的脸照得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就好像是谁轻轻地敲了敲窗户。
　　陈祁南精神为之一振，他站起身，恭敬地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说道：“无常大人既然来了，不如进屋一叙。”
　　窗帘被风吹起，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从窗户外穿墙而来，他带着一顶乌黑的唐巾，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大氅，眉清目秀，立在陈祁南面前，中间隔着一个火盆。
　　他抬起右手，手心上翻，一堆纸钱形状的金银出现在了上面。
　　他将这些金银收拢在衣袖中隐藏的口袋里，淡淡地说：“找我有什么事？”
　　陈祁南开门见山地问：“前辈最近有收到过不一样的魂么？”
　　无常顶着他，反问：“有多不一样？”
　　陈祁南正面迎接他的目光：“当然是和正常的魂魄不一样的了。”
　　无常冷笑一声：“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你偷偷招我前来，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知晓。我既然应你的邀请而来，还收了你的孝敬，只要不碰到我的底线，我当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祁南拱手道：“是我多虑了，那么，请问无常大人，H市如今残缺不全的魂魄总共有多少？”
　　无常掐指一算，回答道：“共有十七个。”
　　陈祁南心中一算，又问：“近一个月才出现的残缺不全的魂魄总共有多少？”
　　无常又掐指一算，回答道：“共有十一个。”

　　十一个？
　　陈祁南一愣，按照道理来说，凡是戴上那个红绳的情侣，先后昏迷的时间相隔不会超过一天，如今总共十一个单数，是少了一个，还是多了一个？
　　无常看他迟迟不说话，催促道：“还有问题么？如果没问题了，我可就要走了。”
　　陈祁南连忙拦住他：“无常大人，那些残缺不全的魂魄，你尝试收过么？”
　　无常皱起眉头：“不全的魂魄不收，这是规矩。如果没别的问题，我就走了。”
　　说到最后，无常的声音已经暗含着怒气，陈祁南知道这是他说的话已经触及到了无常的底线——他在质疑无常。
　　但无常收了孝敬，哪怕不愿意说，也会直接言明，他是绝对不会撒谎的。既然无常这么回答了，那就说明他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陈祁南收拢心神，拱手道：“我没有问题了，这次有劳无常大人了。”
　　无常脸色这才好一些，他颠了颠袖子口袋里的金银重量，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残缺不全的魂魄碰不得，如今H市一个月就出现了那么多支离破碎的魂魄，必定是有人或有妖怪刻意为之。要割离魂魄与身体需要很强的法力支撑，对方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天师协会这是拿你当挡箭牌。你实力不错，也不一定非要巴望着天师协会，不如考虑当我的入室弟子，我这一身拘魂困魄的本事也算是有了传人。”
　　陈祁南却毫不犹豫地谢绝了：“人鬼殊途，虽然无常大人本领高墙，但我已有师父，实在是愧对无常大人的厚爱了。”
　　无常又是一声冷笑：“什么人鬼殊途，将来你死了，你的魂魄可别落到我的手上，要不然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恨不得再死一遍！”
　　陈祁南只是笑笑：“看来我将来一定不能让我的魂魄落到无常大人的手上了。”

　　一人一鬼不欢而散，等无常离开，陈祁南熄灭火盆当中的火，将灰烬全部倒进一旁的袋子里，随后把火盆放回桌子下面。
　　他抬起头，就看见墙上照出来一个硕大的人影。
　　陈祁南背对着来人，闭上眼睛，艰难地说：“请再耐心等待一下。”
　　人影很快就退去了。

　　陈祁南右手捏成拳，重重地往墙上锤了一下，有些许的鲜血顺着指缝留下。
　　他很快调整好状态，手掌拂过那一片墙壁，墙壁上原本沾着的血液全都随着他的动作而消失。

　　林姜告别了王华，乘坐公交独自一人来到左一白开在南山路上的酒吧。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正好是酒吧开张营业的好时机，但林姜的目的显然不是这个。
　　他无视了酒吧门口包场的公告，推门而入，一股子酒臭味伴随着阵阵妖气迎面而来。
　　里头妖声鼎沸，就连一向对酒精敬而远之的雪绒都拿着酒杯，跟着大家一起灌了一杯又一杯，他原本白皙的脸变得通红，就连脖子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而酒吧中央的桌子上面，正站着这次聚会的主角之一。
　　胡九墨看见妖群外面的林姜，兴奋地朝着他招手：“林姜！快过来！”
　　林姜应了一声，屁颠屁颠从妖群主动让开的一条路挤到最里头，下一秒就被从桌子上跳下来的胡九墨一把抱住。
　　雪绒也兴奋得不得了，他跟着上前，努力张开双手抱住胡九墨和林姜：“师父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