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仅只执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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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仅只执黑
昨日的旭日从地平线上探出了脑袋，却照耀着这今日的大地，那是全新的世界。每一份俯视都是不同寻常的体验，难怪它每天起起落落，升升降降，几千万年来从无厌倦之意。
它在天上笑得正欢，可是地上，有人笑着，却也有人哭。
这就是真实。
就像白昼的热情，相对着自然不会缺少黑夜的冷峻。
都说小隐隐于市，客栈里人来人往的，可的确是隐身的好地方。有谁能想到堂堂的四阿哥，十三阿哥竟然在这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儿落脚呢。胤禛站在屋内，顺着窗口看下去，眼前的一切不禁让他皱了下眉。
那楼下虽不说人声鼎沸，但也算的上是嘈杂了。孔夫子所说的“食不言，寝不语”，在这里根本是放屁——全然没人理会。大堂里吆喝的吆喝，划圈的划圈，想起来他从小用餐都是这些个规矩，是丝毫都不能出了差错的，更不要说这大声喧哗。可是怎么看起来宫里精致的饭菜还不及这这楼下的粗糠有滋味呢。瞧着，他们肆意妄为但是随性自在。
为生计奔波，可也忙并快乐着。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
锦衣玉食的他，从出生那一刻便注定远离了平凡。
半部《论语》治天下，果然，只能是半部。胤禛暗暗想着，若是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能这样的活着，有没有规矩又怎样。
人人饭饱衣暖，余愿足矣。
只是这一切，任重而道远。
“四爷”刘问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早膳已经准备妥当。”
“不，叫上十三弟，去楼下大堂。” 胤禛说着抬眼看了眼窗下。
不是吧，他刘问没有听错，四爷说要去楼下大堂用早餐，是这样说的吗？刘问惊的连下巴都快脱臼了。爷这样的身份居然会和那些鱼龙混杂的人一起用餐？这是……
存着大大的疑问，但是依旧服从，执行。
“是，四爷。”刘问大声应对着，赶忙退了出去。
楼下已经人满为患。好不容易胤禛胤祥一行才找到了一张空的桌子，依着主次坐下。其实未坐下之前，刘问早已用衣袖将这椅子细细的又擦了一遍。
“今儿都坐下吧，” 胤禛发话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率先坐下。谁敢阿，和主子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本身就是大逆不道，尊卑不分，更何况四爷府上规矩甚大，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能得主子重用已是感激涕零，和主子同桌，难不成是活腻味了吗？
“嗯？”胤禛冷冷的瞥了一眼。难道聋了不成，他的话都没有听见吗？
“是，四爷。”一行人中有一个男子在众人的一脸惶恐不安中率先走了出来，说着便在四爷下手处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胤禛抬起头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却说那人是谁？此人名叫乔放，是四爷府上的护卫。康熙三十年四爷开府时便跟了来了，也能算是府上的老人了吧。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他不是四爷正红旗下的人，也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旗人。
下人们虽知不妥，但也不敢违背四爷的命令，再说又有了这出头鸟，便也跟着坐了下来，不再推托什么。
“几位客官来点什么？”小二忙不迭的跑了上来，拿起肩上搭着白布，殷勤的往桌上抹了抹。
“随便”胤禛随口说起，“那就比照着一般的客人上吧。”
“来啦”小二吆喝了一嗓子，穿梭在大堂里，便退了下去。
“四哥，今儿怎么想到上这里来用饭？”十三笑着问道，难得四哥这么个为人处事丝毫不差的人居然也有破破规矩的一天。
胤禛努了努嘴，“咱们来看看……”似是言犹未尽之意，却没有再启齿。说着便动了筷子，紧接着的是十三爷胤祥。见主子们开了饭，下人们这才稍稍用了点。
相比较旁边几桌用餐的妙趣横生，胤禛胤祥一行人虽然能够不顾主仆身份，同桌用餐已是十分的难得，但是却依旧将这沉默是金的风格发扬到极致。
不是不愿说什么，而是不能说什么，不知道说什么。
是啊，能说什么啊。
看的见的，是可以打破的身份；看不见的，是尊卑等级的无形阻隔。
无奈但是无法。
原以为能体验一番平民滋味，可是现在看来不过了了。胤祥觉着无趣，只是微微动了几口，正吃着，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从他眼前闪过，是他——
胤祥皱了下眉，转头给乔放丢了个眼色。乔放一个点头，顺着十三爷的目光立马起身追了出去。胤祥陷入了沉思，好熟悉阿，他一定在京里见过，具体在哪里，……他细细的回想着。
胤禛顺着乔放远去的背影看去，却未见一人，问道，“是谁？十三弟”
胤祥摇了摇头，“我以前，一定见过。”他脑中一遍遍的回放着客栈外的大街上那一闪即过的身形，可是无奈……
觉着面熟，却记不起来。
胤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所见不多。皇上这次派他出去跟着胤禛，本意也是历练历练，长长见识。那他能见过的人——
都是宫里的人。
想到这里，胤禛刚举起的筷子定格在空中，又轻轻的放了下了来。
事情隐隐透着一份蹊跷。
桌上摆着的几碟小菜像是突然失去了吸引，变得鲜人问津，就这样在一片寂静中渐渐冷去……
体验生活的早餐草草地收场。胤禛胤祥上楼回了屋，一如往常的净了手，漱了口。伺候妥当，下人们便知趣的退了下去。
胤禛盘腿坐在榻上，闭上眼，捻着佛珠，默声念起了《心经》。佛珠一颗颗划过他的手指，一圈又一圈，来了又去了，仿佛生生的诉说着佛家轮回的故事。
胤祥看着他四哥把他一人撂在一旁，自顾自振振有词的念着，“四哥，”胤祥唤了一声，可是眼前人没有反映，连眼睛都未睁开，仿佛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浑然不觉。
胤祥只能静静一人坐在椅子上，抬头随便望去：窗格，桌子，椅子，茶壶，杯子……不过没一会儿功夫，胤祥却觉得像好几个时辰一般漫长。
“四哥”胤祥不由的提高了声音。
胤禛抬眼看了看有点焦躁的胤祥，又垂下眼睑，依旧岿然不动，继续念着。好不容易诵完了《心经》，胤禛这才下了塌，缓缓说道，“十三弟，这事你怎么看？”
“我觉得，”胤祥顿了顿，“有人在暗，四哥”
“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胤祥似是明白，却还是犹豫着，纠出来？还是，听任他？不对啊，四哥居然问他怎么办，噢，他突然明白过来——如何应对怎么难得到四哥呢。胤祥笑了笑，抬头看着胤禛，“四哥觉得怎么办好呢？”
胤禛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这个颇有灵性的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咱哥俩儿杀一盘去。”
胤祥坐定拿起黑子正要落下，一旁的胤禛握住了他的手，“今儿猜子。”
说起以前，虽然胤祥是跟着他的授业师傅法海学的棋，但是他四哥有空也会陪他练习几盘，借着棋局点拨于他。所以胤祥的棋风三分像法海——厚实，三分像胤禛——凌厉，三分像自己——洒脱，还有一分谁说不清道不明。平时胤禛自不会跟胤祥——他这个小弟弟争什么先后，每一次当然都是胤祥执黑。
可是今天，却是猜子定先后，那就意味着眼前的不再是一个哥哥的陪练，而是两个棋手的真正对弈了。
胤祥重重的朝他四哥点了点头。只见胤禛随手握了一把白子在手心，胤祥想了想，拿出了二颗黑子。胤禛随后摊开了掌心，可里面却空空如也。
胤祥猜对了，执黑先行一步，占了右上角的星位。人说“金角银边草肚皮”，从角入手，以小见大，不失为上上之策。
可是胤禛却着手在了天元位上，这岂不是犯了棋手大忌吗？胤祥诧异的看着他四哥那石破天惊的一手，可这惊世骇俗的一手落于棋盘上之时却出奇的沉稳有力，握子的手悠闲而从容。
黑三，白四……
就这样黑棋占了三角，可是白棋却丝毫不管不顾，眼看着黑棋占了角上星位，就只是在星位或上或下一路落子。这是四哥的棋路吗？胤祥越下越觉得震惊，四哥雷厉风行的棋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诡异了？
可是棋到局中，黑子和白子都明显的迟滞了下来，一片混沌的棋局正上演着一出耐看的好戏——是博弈，可同样也是，争斗。
“回四爷十三爷，乔放回来了。”下人的声音适时在外屋响起。
“进来”胤禛说着却仍看着棋盘上的风云，“十三弟，”
乔放躬身请安，说道“四爷十三爷，奴才查了，那个人姓毕，是刚从京城来的，到此地也不过两日，就住在离这儿两条街后面的云来客栈，见过一个叫何焯的读书人。”
何焯，江南的名士，才学卓著。且师承李光地，和学界雅士多有来往。
“给我盯死他们，干了什么，见了谁，说了什么话，有事来报。”胤禛说的波澜不惊，一手却狠狠地将那白子落在了右下三三上，整个屋就只听到这“啪”的一声，令人不禁心头为之一颤。
“嗻”乔放应声退了下去。
“十三弟，这棋你可看明白了？”胤禛挑了挑眉，示意胤祥开口说说看。
胤祥想了想说道：“四哥，你看明明是我们握子猜先，可是却让对方占了先手执黑先行。我们占天元，难道是要听之任之？”
呵呵，一阵低沉的笑声传来。是胤禛，胤禛笑了？胤祥惊异的看着他的四哥，连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是他眼花了吗？
不是。
胤禛敛了敛笑意，“十三弟，长大了阿。”说着便收起了笑容，恢复到平日里的清冷，可是眼中却透出了丝丝欣慰。
“你不读佛经，但是这《心经》里有八个字，四哥还是要送给你，”胤禛接着说，“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胤祥细细的琢磨着八个字，突然有些明白：“四哥可是责怪弟弟刚才的焦躁乱了方寸？”
“慢慢琢磨，总能懂的。” 胤禛不理会胤祥的诠释，自顾自的下了塌。
难道不下了吗？这乱七八糟的棋局就任由他这么放着？
“以后总能下完的。” 胤禛象是看懂了胤祥的疑惑，跟着补了一句。
这边可以不动，可是那边，却不会白白等待，眼看错过这么个绝佳的良机，自然都暗暗的活动开了。
执黑先行一步，那便已是占了先机。
注：
1 关于猜先：
一般先由年长者或是位高者握若干白子暂不示人。对方出示一颗黑子，表示“奇数则己方执黑，反之执白”，出示两颗黑子则表示“偶数则己方执黑，反之执白”。年长者或是位高者公示手握白子之数，先后手自然确定。
PS
再说一句，如果有看文的亲们是懂围棋的，那么下文的大致发展应该能猜得七七八八。
2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出自《心经》。意思是：心中安定，不为外物所牵绊，就不会乱了方寸。
（懒人按照自己的领会解释的，可能与佛经的本意有出入。）
本章完
看旁边，懒人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仅只执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