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何去何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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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何去何从
去不去？
艾若这样问自己。昨天给那个张婶这么一闹，今天的她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去见铎哥哥，然后一起念书吗？
她承认她不是一个好的演员。
从家里走到先生的书屋，没有多少路，大家本就是一个村的嘛。可是来来回回，这样走着，艾若仿佛要把这条路踩出坑来。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优柔了？这样的走来又走去，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只怕走到太阳落山她依旧在这条路上徘徊犹疑。
问自己最后一次，去还是不去？
去，就去。不去，就回。本身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变得那么复杂？
去，她想去的。
这是结果，她怎么百转千折，都不重要，关键的是她已经作出了决定，干脆利落。
艾若轻轻推开书屋的门，探进了脑袋，铎哥哥照例已经在那里了，可是一向敏捷的他居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只是坐在书桌前把玩着一张红色的卡纸——颠过来，再倒过去。
艾若不耐的伸出手在戴铎面前晃了晃，可眼前的人丝毫没有反映，还真的修炼到了视而不见的境界啊。被无视了的艾若不禁有点好气，什么东西值得这样老僧入定般的旁若无人？好奇的她蹑手蹑脚的跑到戴铎的身后，伸手用力一抽。
戴铎本能的一缩手，把东西放在一旁。
“若儿，怎么了？”平淡无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虽然一瞬间之前他还在失神的梦游状态之下。
还问怎么了。简直是欲盖弥彰。艾若摊开手心，伸到戴铎眼前，“东西”
“给——我——”艾若嘟囔着嘴，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不容他有一丝回避。
等了很久，她依旧没有等到铎哥哥的回答。等来的只有他眼色中若有若无的为难，还有他目光的躲闪——一幅打算望穿书架的样子。
“我不能看，是不是？”艾若她苦苦一笑，冷冷的声音中夹着浓浓的鼻音，还有……，连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有点生气，“你既然不愿意，我有何必勉强呢？”呵呵，她今天做的什么破决定，或许她就不该来吧。老古话说得一点都不错：自作孽不可活，自己长着腿自己跑来的，果然是自作自受。想着，艾若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些惨淡。
“不要逼我，若儿。”戴铎暗道，算我求你若儿，不要这样的笑，也不要这样的看着我。他陡然之间发现，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线在她眼中淡淡氤氲之前竟然那样的不堪一击。他可以坦然面对悚然的权术阴谋，也可以静静剖析残酷的王朝更替，但是他却见不得她的失落，她的隐忍，更见不得她的故作坚强。
可眼前是多少危险的境地，一招不慎，不去说什么满盘皆输，只怕就这样白白的成了炮灰。
何焯，他怎么可能不是不知道这位学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授业恩师——名满江南的大学士李光地呢？这么样大肆网罗江南的读书人，不敢明言却打着切磋共进的幌子，究竟意欲何为？
白骨堆积的党争那么赤裸裸，这叫他如何启齿呢？
可是就在刚才，他差点便脱口而出了。
艾若，她到现在还能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留在这里呢？只能自嘲的对自己弯弯嘴角。或许，转身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她还可以昂起头走出去，不用很卑微的等人赶……
窗口洒进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淡淡的光晕笼罩着，仿佛就像是天上的仙子，带着一丝可望而不可及的神秘，令人隐隐觉得不可置信这会是真正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戴铎看着她转过身，推开门，走出去……
一切都是那样静静的，淡淡的，冷冷的，缓缓的，好似两人之间从未有过波澜，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一阵风起，就被吹散的无影无踪。那一刻戴铎突然觉得一起长大的若儿，那个他熟悉的若儿，离他竟是那样的遥远。
无声的飘远，没落的独行，微扬的嘴角，强颜的欢笑。
“若儿”戴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艾若头也没回，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走，真是的谁理他啊。
啊，艾若不禁叫出了声来。只见戴铎一把拽过了她，一张红色的拜贴递到了她眼前。
“谁要看啊，”艾若一手打掉那张讨厌的东西，“不看就不看，我还不稀罕呢。”
“真的不要？”戴铎戏谑的看着眼前那个刚还狠狠瞥了他一眼的人儿。
“不要”艾若拒绝的干脆利落，是你的我才想看的，要是别人的，出钱让我看，我可是还要好好考虑一下呢。
“放不放啊？”艾若气鼓鼓瞪着他，咬着牙说，“再不放，我咬你哦。”
戴铎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相反却拽得更紧，无言的说着“不放”两字。
艾若低下头，朝着他的手背狠狠咬了下去，那一口仿佛用尽了她的力气，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莫名都发泄出来。
戴铎吃痛一缩手，红红的齿印清晰的留在他的虎口上。艾若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心里有一点过意不去，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此时此刻除了欲言又止，她还能做什么呢。
戴铎捡起地上的拜贴，想了想对艾若说：“你不知道也好，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没有什么大不了？”艾若的火又噌噌噌的冒了上来，这不是争着眼睛说瞎话吗？没有什么你会有这样大的反应？没有什么你要这样的瞒着我？艾若甩了个信你有鬼的表情给他。
戴铎站在那儿，“若儿，相信我，你不知道比较好。”半天他才挤出这些个字来。
“我也不想知道。”艾若不耐得打断了他的话头，迈开步子就向前走。或许今天她走这一遭，本身就是个错误吧，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铎哥哥，我们什么时候需要开始这样说话了？”艾若幽幽的说。
是啊，原本亲密无间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说话呢？有话不能直说吗？
红色的请柬那么艳丽的在那里盛放，但是却红的那么像血色残阳，看得人心惊肉跳……以她的聪慧一定能猜到那张请柬后面的不寻常，不能坦诚，如此的待她，他自有不得已的隐衷。她的失落，她的幽愁，戴铎看的一阵心疼，他忍不住，他想坦言，他……可是为什么他的保护在她的眼中都是自以为是呢？
不告诉她是为她好，就算是一时间的误会也无妨，他决不能让她和这种鸿门宴的事情沾上一点边，说了不过让她白白担心而已，也于事无补。
戴铎抬起头，那个人已经走远了。而她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齿印，现在看来已经很淡了。拇指轻轻抚过隐隐的齿痕，他的心头居然有了一丝暖意。
艾若默默的数着步子，一路数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悻悻坐到了一边，抽出前天没有看完的书，打算继续念下去。
讨厌，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塞牙缝，可不，现在连那些个字都跑来捣蛋，一个劲的晃阿晃阿，都不安份不肯乖乖的排好队。《西湖梦寻》二十三页的第一列，她自己数不清看了多少遍，可是讲了什么呢，就这几个字，却看也看不明白。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了如坐针毡的意思，就是像这样：站着不好，坐着不好，躺着不好，睡着不好……
哎。
谁能够救救她，难道她的日子就要在这样的无所事事中度过？
“小姐，该吃饭了。”琴姑姑的话拯救了可怜的艾若。吃饭，不错的一件事情，关键是她终于可以有一件正常的事情可以做了，而不是一个人锁在屋里不知所措。
夹菜，塞嘴里，扒饭，塞嘴里……
“啪”的一声，娘重重的把筷子敲在了桌子上。艾若这才回过了神，端着碗的左手，夹着菜的右手在傻傻的荡在空中，抬头看着娘目光直直的射向她。
又是一阵责难。
“早上你去哪儿混了，我已经不想问了，但是你自己看看自己，这像什么样子？”娘厉声呵斥道。
艾若低下头看了看早已空空如也的碗，还扒饭呢？扒碗呢吧。她像一个偷吃糖的小孩被逮个正着，不由得把头低得更下了。在娘的目光下，她发现她总是那么容易被看破了心事，仿佛就是那观世音菩萨眼中那无所遁形的妖精。
抱琴姑姑见情势不妙，忙出来打圆场，“夫人，您保重身体要紧啊。你看，小姐也知道错了，若您身子不好，小姐会要多着急啊。”她边说着边递过眼色示意艾若认个错了事。
“娘，”艾若刚想开口，可是她该认什么错啊。
娘缓了缓语气，“若儿，……”她摆了摆手，呵斥有什么用，若真的有用，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罢了，抱琴扶着她，坐到了一旁的茶几边。
娘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撑着脑袋。“若儿，你还是你吗？娘本不想说你的，你也大了，可是不说怎么行呢，她是我的女儿，娘不会害你，只是娘不希望有一天你走到娘这一步，你懂不懂？……”
话到一半，怎么没有了声音？艾若正奇怪着，难不成娘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吗？艾若抬头一看，娘真的已经闭上了双眼。
艾若正奇怪着，看向一旁的抱琴。而琴姑姑却示意她出去说话，以免吵着正在休息的夫人。
“小姐，你看是不是要找个法师寻寻魂啊？听说隐圣寺的师傅很灵的啊，镇上的李夫人也这么说，人人都说是‘活菩萨’呢！”抱琴附在艾若的耳边悄悄说道。
“啊？”法师？寻魂？
见艾若一脸的不可置信，抱琴继续绘声绘色的说道，“小姐不知道，夫人经常这样，是因为魂魄有所牵绊，游离俗世，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叫大法师来寻魂，抱琴听人老人讲过的，要不是这样会有祸事的啊，轻则小命不保，重则，……”
“慢，什么叫经常？”艾若狐疑的看着抱琴姑姑，“那为什么不早说？”
“夫人说，说我胡说，就，就没让我再提起。”抱琴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艾若用这样严厉的口吻质问，话说得也有点颤抖。
“小姐，要不要请阿？”抱琴拿眼角撇着艾若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真是的，怪力乱神的事情怎么能信呢？”艾若说得有一点激动，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个八度。
“可是小姐，抱琴知道这个不可全信，但是也不可不信啊。”说着，抱琴立马就直刷刷的跪了下来，继续苦口婆心，“夫人和小姐待抱琴恩重如山，抱琴知道这话不妥，但是不得不说啊，小姐，请吧，求你了，琴姑姑从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次就算琴姑姑求你了，好不好？请个师傅来看看没什么坏处，心诚则灵，咱们一起求菩萨保佑，没准这魂魄就自个儿回来了……”抱琴说道动情之处，可小姐却嗤之以鼻，急得她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就差没有磕头了。
简直是冒名奇妙，菩萨能干吗啊？这不是《西游记》啊，什么菩萨法力无边的。真真令人哭笑不得。没听说过吗，《国际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虽然她自己也是因着着神佛之事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她还不至于糊涂到万事求鬼神的地步。
艾若深深吸了口气，抱琴怎么可能听说过呢？算了，她也是一片好意，虽然说的理儿不通，但是也是护主心切，艾若也不忍心再责怪什么了。
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抱琴姑姑，慢慢宽慰了她几句。“琴姑姑，听着，要请的咱们一定请，不过是请大夫。”艾若的话声音虽说不响，却掷地有声，不容更改。
“是，小姐。”抱琴姑姑迟疑了一下，“但是这招魂……”
艾若斜睨着眼看着抱琴姑姑，生生的让她把后面还没有来得及说的话给吞了下去。
其实她也不愿这样用命令的口吻同别人说话的，更何况这个别人还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抱琴姑姑，但是这道理三言两语说不通阿，只能……
对不起，琴姑姑。
“不要……”弱弱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娘醒了？
艾若忙急急得跑进屋里，“娘，你怎么不早说，吓死若儿了。”
“没事的，不过累了有点头晕，就歇一会罢了，倒是你自个儿的事情，多上上心，娘说的话你要听进去啊。”
“娘，”艾若撅起嘴，一脸不快，显然不愿纠结于以上的话题，“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你个傻孩子，娘没事请什么大夫啊？”娘好笑的看着蹲在一旁的女儿。
“不要嘛，请个大夫来看看好让若儿放心啊。”艾若撒娇的说着，“娘，你想要急死若儿啊？”艾若抬起头，娘似乎有被说动的痕迹。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眼泪，眼泪一下，保证娘什么都应了。可是眼泪呢？天知道艾若的眼泪怎么会比这久旱的甘霖还要金贵？把魔爪伸向自己打大腿，狠狠扭了一下，好痛，眼泪，可惜还是没有。
怎么办，艾若只能出此下策——先斩后奏，她冲着一旁的抱琴喊道，“琴姑姑，还不去请大夫？”
琴姑姑会意，马上跑了出去，在艾若的纵容下，把夫人的“回来”两字抛置于脑后。
哎，艾若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叹气了。大夫说，娘只是忧思过度，劳神伤心，所以精神头不济，身子疲软。只需放宽心思，吃上几贴药好好调理，无甚大碍。一席话说得艾若悬着许久的心这才安心放下。忙了好一阵，抱琴姑姑照着方子取药，熬了好几个时辰，看着娘喝了睡下，艾若这才回了房。
忧思过度，艾若思忖着，娘究竟在想什么，在烦些什么，怕还是在操心她的事情吧。这事说来都是那个张婶不好，没事提什么亲啊，现在娘都盯上她和铎哥哥了，一起念书还要考虑人言可畏。呵呵，她还真想那个敲敲自己的脑袋瓜子，没事找事想这个做什么。哎，果然是都长大了，铎哥哥以前是从来不会瞒她的阿，为什么这几天总是这样奇奇怪怪的呢？他还是熟悉的铎哥哥吗？他们之间究竟怎么了，是谁错了？难道也玩起这种欲言又止的把戏了吗？她不知道怎样评说，这些意味不明的变化……
纠纠结结，缠缠绕绕，这样的夜晚怎一个乱字了得。
同一轮月，照耀着古今多少人心。迎来送往，它自这样起落有序，就算再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寄托愁思与感怀，它还是一样的平静，一样的起，一样的落。望月怀远，不是张九龄的专利，只是那样一种心境自然而然滋生出那样的慨叹罢了。
真真可惜了这样一个月色正浓的夜，那么美的月光白白洒落着，有人还不领情。艾若宁可要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冷夜，也不要这个夜如此的温柔多情，搅得她难得安宁。而此刻的戴铎倒是岿然不动，任月光洒遍书桌的每个角落。
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前几日传说的祭拜先师和何焯相邀，必不出自同一伙人之手，行事手法一个低沉，一个高调，截然相反。但这之间却又有着枝枝节节剪不断的牵连，或者……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件事情。这样的念头已不是第一次凭空冒出来。
是静观其变，还是深入虎穴？隐隐之间他有了主意。
这都不难，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难的是，护她周全远离这争斗时还能尽释前嫌和好如初？转身那一刻，她没落的身影，隐忍的失望，生疏而坚强的笑容，……一幕幕不断的闪过他的眼前，让他心生一种冲动，索性竹筒倒豆子，说的一干二净。好过看到她写满失望的双眼，心里一阵阵纠结着的痛。
可是他不能。
这是他的事情，一个男人的事情。
桌前的烛光忽的闪了一下。
戴铎猛然警醒，抬头一看，可世界仿佛又一下子静了下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柔情之中往往透着无情。
就像这样的月夜，安宁背后或许隐藏着种种难平吧。
本章完
看旁边，懒人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