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琴师》毓苍山

25、离开

　　走在路上，分不清时辰，察觉不到饥饿和口渴，也不觉得有多疲惫，我怀疑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马路上去，观察了一下大致方向，又顺着马路继续走。几日后，途径一个村口时，看到村民们背着包裹推着推车陆陆续续地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孩子，竟是一副要远离家乡的形容。

　　我走上前去，问追上走在最前面的老妇人：“这位大婶，你们是要去走访远亲吗？”

　　老妇人抬眼看看我，摇摇头：“不是的，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我疑惑道：“为什么？”

　　“姑娘你不知道呀，”旁边一老大爷凑过来一脸愤恨地说：“听说最近出了很厉害的山匪，前些日子几里外有个村子被洗劫一空了呀！附近几个村子都人心惶惶，于是村长让我们整个村都搬离这里。”

　　我大惊：“什么！”

　　“那……”

　　老大爷又道：“姑娘你是别的村里的人吧，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那些山匪要杀人的呀，逃命要紧啊！”说完便拉过老妇人一起走了。

　　我望着这一行人，男男女女，拖老携幼，人人脸上都挂着一副担忧的神情。

　　承业郡的统辖范围里几时出了这么强悍的山匪？竟让人害怕到要抛弃一个村落？承业郡的郡守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等等！”我快步追上去，叫住刚才的老妇人和老大爷。

　　他们看着我，我抿抿唇，编道：“其实我是个孤儿，无家可归的，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走？”

　　两个老人对望一眼，老妇人应道：“好啊，但我们没有多余的干粮，姑娘你……”

　　我急忙说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就和你们同行，不吃你们的东西。”

　　两个老人答应下来。

　　一行人走了十几里路，找到路边一个空地歇下，小孩子们早就累得不行了，或靠在父亲怀里或靠在母亲背上，一放下来就吵着要喝水。我自己找到一块光滑的石头坐下了，刚喘上一口气，面前出现了一个水袋。我怔然望着面前的老大爷，还没开口，大爷说：“姑娘喝一口吧，走那么远的路不喝水不行的。”

　　我摇头：“这是你们的水，我喝了你们不够的。”

　　大爷坚持要我喝一口，我执意推辞，再三告诉老大爷我不需要，老大爷拗不过我只得作罢。老大爷拿着水袋回去，朝老妇人摇了摇头，老妇人好像说了什么，二人开始你一小口我一小口地喝起来。我别过头看向无人处，略有些局促，看看草地看看树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休息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一行人再度启程。这一路一直走到承业郡南边的明福郡地界，他们的目的地就到了，我向他们询问去往永平的路，老夫妻告诉我，明福郡是一座成东西方向延伸的狭长郡城，进入城中直接穿过往南，很快就可以到达永平城。我向他们道了谢，迈步走进了明福郡。

　　明福郡城郊外也淌过一条河，不知道是不是连着承业郡那一条。我走到河岸边照出自己的影子，看到久违的自己的面孔，愣愣地出了神。没想到，时过境迁，我还能找回自己。

　　粗黑的眉，圆圆的眼，肤色算不上白，但是匀净，带着健康的血色。

　　因为风尘仆仆地赶路，脸都花了，我捧了一把水将脸洗干净，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抓过自己的发梢，看着水里的影子......大学毕业后我就把头发剪短了，只长及锁骨处，烫了些些的卷，现在看起来还比较自然，我在旁边小树上折下一截细细的枝桠，拿袖子擦了擦，本来想用它在头上简单地绾了一个发髻，可头发还欠了些长度。临走时还是趴到河边喝了一些水。

　　走进城里时我开始庆幸自己穿着干净的衣服，脸也洗干净了，走在城里我至少不会被当做是叫花子。虽然我想我的表情不太自然，但我到底能抬头挺胸地行走在街上。我不想在明福郡停留，我的目的是永平，我想到那边若能安顿下来，便找份工作生活下去吧。

　　穿过明福郡踏上南下的路，走了一段后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此去永平不知道有多远的路程，中途有没有歇脚的地方，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在晚上遇到了狼怎么办？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加紧往前走，只求自己运气好，能找到个破庙什么的也好。

　　天快黑时，倒真是找到一间庙子，还一点也不破败，就是小，里面供奉的菩萨也小。我想着这已经不赖了，还能挡风挡雨，不过我身上连个火折子都没有，不知道没有火光防不防得了野兽。人孤单的时候就会本能地想起与自己亲近的人，我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了，我又不想记起他，连往昔里的他说过的那些话也想一并忘个干净。

　　我到底不是流水。

　　一整日在脑海中自问自答让我有些疲惫，我躲在菩萨像后面蜷着睡了，后半夜时却听到异样的动静，我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天还没亮。听起来好像有一大帮的人涌进来，喘气声很重，交错的低语透露出他们是男人的事实，我听了半天只听懂一个词——“塔拉”，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是异族的商人吗？我睁了一会儿眼睛打算继续睡，恰此时，一声低微而清晰的脆响传到我耳朵里，我唯恐是自己听错了，屏住呼吸等了一会，衣料摩擦声渐渐逼近，“叮当”一声如雷贯耳。

　　我惊吓得不能言语，“噌”地一下坐起来，背部紧贴着菩萨像底座，捂住口鼻。

　　什什什什......什么！

　　是那个男人吗？他叫塔拉？我记得那个时候琴音不是伤了他吗？他的伤好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究竟要做什么？

　　我抱紧身躯，不敢大力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