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帝登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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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隆五年六月初一那日，云高天青，日丽风和。
寅时坠儿撩开帷帐想唤步珏起身时她正团坐在床榻上，乌云般的发散落在背后，遮得一张脸只剩了双点漆似的眸子。
“小姐何时醒的，坐了多久了？司寝女官竟没听见声响，不知是怎么当的值。”
步珏仍是怔怔坐着，半晌才回神道：“是我睡不着，叫她到外面候着。”
坠儿拉起明黄的帷帐挂在金钩上，讶然问道：“小姐可是一夜没睡？那还了得，您身子本就没好周全还这么熬一夜，今儿又是这样大的日子，身子可吃得消？”
步珏只是仰起脸来望着她，轻声道：“坠儿，过了今日，我便一点退路都没有了，以往的快活日子怕是只有在梦里才能再见着。那个高座我坐上去，若想下来只怕会粉身碎骨。”
坠儿抿唇笑道：“小姐这话可说错了，几百年前的前朝皇帝还能退位让贤，到了小姐这竟不准许了吗？皇族后裔中总能找出一位贤人来。”
“是啊，也不知在背后有多少人盯着这位子想将我拉下来。”
“小姐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今儿是您登基的大日子，千万要打起精神来。文武百官可都睁大了眼睛在下面看着您，万万不能出什么差池。”坠儿给她拉开锦被，道：“时辰不早了，宫人们正在殿外候着为您更衣梳洗。再过一个时辰持礼官便要来紫宸殿请您上龙舆，到凤鸾台祭天了。”
步珏重重吐了口气，抬手把脸前的发丝都拨到身后，微笑道：“正是呢，爷可不是被吓大的，三哥若见到我这般怯懦模样，定要一直拿来取笑我。”
坠儿走下床榻郑重地跪在地上，以额叩地道：“奴才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步珏敛了脸上笑意，缓声道：“免礼平身吧。”
里三层外三层将吉服套在身上就用去了半个时辰，头上还没加冕冠已让步珏透不过气来。难怪上次试吉服那样爽利，敢情是没上全套行头。
两位女官捧着冕冠向她行礼道：“奴才们要为陛下梳头上冠了。”
步珏在镜奁前坐下，余光瞥见那顶冕冠不由心生恐惧，她当真是怕它会将自己脖子压折了。身边宫女女官有条不紊地为她梳理仪容，步珏发现少了一人便问坠儿：“怎么好些日子没见南烛了？明明平日里都是她服侍朕洗漱更衣。”
坠儿边审视着她的妆容边道：“奴才进宫迟，没在殿内见过叫南烛的宫女，许是被调去别处当值了。”
步珏微微蹙起了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忽然记起梦中的些许片段，蓦地睁大了眼睛，问身旁的一位女官道：“北苑是什么地方？”
“回皇上，被废的宫妃或是犯了大错的宫人都会被迁去北苑。”
“那南烛……”步珏话未问完便听殿外宫人高声传唱道：“持礼官请旨入殿觐见。”
坠儿急道：“现在可顾不得别人了，快些给皇上加冠，持礼官已到，万万不可误了吉时。”
步珏听见持礼官已到，便觉喉头被梗住一般，脖子猛地一沉，冕冠已被戴在了头上。坠儿扶她从墩凳上起身，四名宫女捧起展开的玄色龙袍，为她穿上这最后一道吉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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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紫檀木大门被宫人缓缓拉开，不知道是被这身吉服冕冠束缚还是心中作祟，步珏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快要喘不过气，好在被冠前旒珠遮住面容，才不会教人瞧见异样。
外殿上早已跪了一地的盛装宫人，唯独一人身着紫袍遗世独立般站在殿上。就像被人扼住的咽喉突然松了手，步珏长长吐出一口气竟觉得有些虚脱。
幸好持礼官是你。
“臣沈苍，拜见陛下。”
“太傅快免礼。”见他撩袍欲跪步珏忙道。“先帝谕旨怎可随意违背。”
沈苍动作一滞，慢慢放下衣摆，道：“今日陛下大礼，臣该当恭贺。”
因着繁重的吉服坠饰，步珏一步一顿走得异常缓慢，两人间短短十数步的距离竟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来到沈苍面前，步珏低声道：“太傅跪天跪地跪双亲，独不用跪朕。朕如今担不起太傅这一拜。”
沈苍静静望着旒珠下隐约可见的那张脸，许久后才微笑道：“吉时已至，请陛下上龙舆。”
话音落下他抬起左臂，步珏一默，抬手扶住了他。
“看来今日这重担是落在了太傅身上。”步珏不敢随意转头，只能用眼角余光偷睨着他。
“臣不胜荣幸。”
“幸得太傅相救，朕才侥幸活了下来，太傅不仅是朕恩师，也是朕的恩人。坠儿说您离开紫宸殿时脸色很是不好，如今看太傅面色如常，身子已经无碍了？”
“那时只是疲累了些，歇息两日便好了。只是陛下大病一场，这些时日恐难恢复元气，大典礼数繁重，陛下能否吃得消？”
步珏在龙舆前停下，宫人纷纷跪地俯首，沈苍她送上龙舆后堪堪转身，便听她轻声说：“朕撑不住时，望太傅在朕身边搀扶一把。”
沈苍脚下一顿，微微回身向她颔首，而后扬声道：“起驾。”
吉鞭在空中如蛇灵舞，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一声炸响，十六匹骏马同时踏蹄，拉动华贵庄肃的龙舆，车轮滚滚，浩浩汤汤离开大明宫驶向凤鸾台。
祭天拜地，拜祭先祖，登台颂歌，伴着沈苍不疾不徐沉稳有序的传礼声，步珏却也没觉时间漫长，只是到了最后受玺时手脚已没了知觉。
沈苍从镶满宝珠的宝观中取出玉玺，放到她手上时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托住了她的双腕，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陛下，就要礼成了。”
再忍耐片刻便能解脱了。
步珏双手缓缓捧起玉玺，转身时才发觉双脚已麻木得动弹不得。忽然腰间一重，一股力气撑托着她挪动身子，面朝高台下方，接受百官山呼般的朝贺。
步珏耳中已然听不清那响彻皇城的觐拜声说了什么，只知道即便此刻她支撑不住，也会有人在身后扶持着不教她倒下。
大礼后返回紫宸殿，卸去吉服冕冠，换上了玄色描金的龙袍。步珏早已又累又饿，才喝了口茶水便听沈苍道：“陛下还要去隆福殿给太后请安，酉时至含元殿接受外臣朝拜，宴请四方来使。”
一想到晚宴又要耗上两个时辰，步珏立刻往嘴里塞了两块糕点。为在外臣使节面前保持天子威仪，晚宴怕是一口菜都不能吃。唯一值得安慰的，或许便是她终于可以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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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驾至隆福殿，殿外已乌泱跪了一片宫人三呼万岁。踏进殿内，步太后一身华衣礼服端坐在凤榻上。
见皇帝步入殿内，步太后扶着云蔷的手起身，步珏快走两步来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跪地叩首：“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
步太后弯腰伸手托她站起来，温声道：“皇上登基后初次请安，母后便受你这一拜。往后可不许再行此大礼，你已贵为天子，双膝只可跪天地。”
“儿臣记住了。”
步太后笑盈盈拉她坐在凤榻上，殿内宫人纷纷跪地请安，步珏抬手免了礼。沈苍拱手拜道：“太后娘娘金安。”
步太后道：“太傅快免礼，今儿个皇上登基大典顺顺当当，你这持礼官功不可没。”
“是各部大臣为大典准备忙碌，臣不敢居功。”
“算来你也是临危受命，是哀家难为太傅了。”步太后回头对云蔷道：“快命人抬椅子过来，给太傅赐座。”
云蔷应声退下，未几便有两名宫人抬着一张紫檀木椅到殿上，沈苍谢过步太后便坦然而坐。
步太后拉着步珏的手道：“长平本想来隆福殿拜见皇上，只是她近日痼疾发作，身子又弱了。哀家担心她来回着了风，便没准了她。”
“朕正准备忙完了这几日便去长生殿瞧她，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冒然将她接去含元殿的缘故，身子才又弱了？”
步太后摇头：“长平打出世起便体弱多疾，先帝与哀家想着只有宫中太医能照看好她，才将她留在宫内，把你送出宫由哀家长兄抚养……皇上可怨恨哀家？”
“儿臣从未这样想过。在国公府时，爹……步国公和夫人对儿臣视如己出未有苛待，三个哥哥也处处照顾儿臣，儿臣并不委屈。”步珏道，入宫后她才知道，在国公府的日子是多么快活逍遥。
步太后脸上忧愁之色一闪即逝，道：“今日一过，皇上便该上朝听政，社稷大事当慎之又慎。朝中百官定然会有对女帝执政的疑虑，皇上如何做到让他们心悦诚服，这是当务之急。”
“儿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皇兄临终所托。”步珏顿了顿，看向沈苍道：“朕会倾力向太傅学习治国之术，便是做不了流芳千古的圣君，也要做一个鞠躬尽瘁的皇帝。”
沈苍垂首：“臣定当倾囊相授，协理万机。”
步太后含笑点头，“待禁苑修整妥当，哀家便搬去那里，也好让皇上和太傅在朝堂上大施拳脚，免得教哀家这老婆子拖了后腿。”
“母后明明风华正茂，哪里能说老。”
“哀家也想着禁苑风景秀美，最是宜人养性，久居或许也能像沈太傅一般容颜永驻。皇上也能免了每日来哀家这儿的晨昏定省，更能专心政事。”
既然太后已有决断，步珏便不再挽留。云蔷凑到步太后耳边提醒时辰不早，步太后遂道：“外臣使节大约已入宫了，皇上快些去含元殿罢，不要在哀家这里误了时辰。”
“那儿臣先行告退了。”
步珏起身后沈苍亦请退，云蔷带领着殿内宫人下跪俯首：“恭送皇上。”
大明宫最庄严华美的含元殿入夜后挑起了千万盏长明宫灯，直将背后常年幽寂在月色中的凤鸾台也映照如昼。
丝竹袅袅，钟磬清亮，金声玉振，迎万国来朝。
奇服异装的使节坐在大殿设好的席位上，翘首盼着这天.朝上国第一任女帝现身。朝贡前听闻女帝并非在宫廷中长大，年岁尚轻，不知是否有帝王之仪，更不知以绝色冠绝天下的萧氏皇裔，这位女帝又会是何等容貌。
殿内乐声骤然而止，忽听殿内深处传来三声悠长的钟鸣，胤朝大臣肃然起身，外使知道，皇帝已然驾临含元殿。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帝登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