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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道是无情 ...


  •   孟家兄弟离了花街,边走边商量如何去寻孟晓礼,经过一处热闹街市时,听见一旁小巷里起了骚动。两人心有挂碍,并不多事驻足,突见有个人影从窄巷口飞了出来,身子堪堪砸向路过的孟晓义。孟晓恩眼疾手快,忙拉了孟晓义一把,那人飞了老远,撞到对街的馄饨铺子上,浇了一身热汤,想跳又跳不起来,躺在地上痛得哎哎直叫。

      孟晓恩蹙了眉,转头看去,一个年轻公子慢悠悠地出了巷口,踱步到被他一脚踹飞的矮汉子跟前,脚一抬,踩住他胸口,说道:“你混哪个地头的?居然敢跟老子出老千?出老千就算了,还出得这么蹩脚,老子都放过你几把了,你还没长进!太叫老子失望了!”

      这公子一袭窄袖窄身墨袍上绣祥鸟纹,头发用玉簪束起,神采英拔,看模样不足二十岁,非富即贵,举手投足、说话间却带上市井匪气。他身后只跟着一名随从,二十五、六岁左右,腰间带刀,眉目十分冷洌。

      那矮汉子是个小混混,倒也硬气,骂道:“你们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去那些大赌馆闹事,跑到我这街头巷尾的小赌摊上拆我台,算什么本事!”

      “哟哟哟!”那公子惊奇地连声喊道,“阿肆,你听听,这小混混说什么呢?说我没本事去大赌馆闹事?”

      “主子,您本事最大。咱们走吧。”那随从看了眼街上汹涌的围观人潮,无奈道。

      “走什么走?你主子叫人看扁了,你就这样让我走了,我以后还怎么混?”那公子气呼呼的,对矮汉子道:“你给老子听清楚了,要不是那些赌馆老子都玩腻了,老子才懒得钻这破巷子跟你耍上几局!出来混的,要讲规矩,你不跟老子讲赌桌上的规矩,老子就跟你讲我这拳头的规矩!”

      那公子说完,拳头未动,脚倒一伸,直接将小混混踢得直立起来站在地上,还没站稳这公子又一脚踹到他脸上,数颗带血的牙从矮汉口中激飞而出,散落得不知所踪。矮汉嗷嗷叫着边滚边爬,捂脸不忘口齿不清地叫嚣:“你他妈报上名来!老子改天一定上门弄死你!”

      “哟哟哟!阿肆你听听,他还挺硬气!”公子其实一点也没想知道随从的感受,对矮汉大嚷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征字!你来,随便你带几个,老子就带我家阿肆一个!保证打得你下半辈子只能喝稀!”

      那公子话音一落,争相围观议论的人群怔了怔,安静下来,被困在人堆里没能走得了的孟家兄弟对视一眼,同时惊道:“骁王!”

      这举止出格的少年公子正是新封的骁郡王——慕容征。

      那矮汉子被打傻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边叫嚣着“你给老子等着”边跑了。慕容征气呼呼地又冲他背影骂了几句,然后带着阿肆,从众人自觉为他让开的一条道上,扬长而去。

      孟晓义见到那慕容征的行径,别说问了,当即就决定打道回府,还是孟晓恩按捺不住,决定跟过去看看,两人拉扯了一会儿,再一看,骁王主仆已不见了踪影。不过,骁王府也不是什么隐秘的地方,孟晓恩一打听,便拉着不情不愿的孟晓义寻了过去。

      骁王府位于帝都中轴线的朱雀大街上,相比其他皇亲贵胄的府邸,更接近热闹街市。孟晓义和孟晓恩寻到附近,远远看那亲王府邸威严森森,气派非比寻常,更有侍卫轮值而守,孟晓义怎么也不肯上前问问,还拉住孟晓恩道:“咱们先在附近打听打听,贸然上门去问,要是大哥真的到王府闹过,咱们还不被打死!”

      孟晓义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兄弟二人便先沿街打听孟晓礼的消息:“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高高瘦瘦,模样斯文,带南尉口音的人?”

      “抱歉,没印象。”

      “对不住啊客官,没留意。您买点包子吧,刚出笼的。”

      “这位小哥,前面不远就是骁王府了吧?”

      “可不是么。”

      “听说‘那位爷’行事怪有意思的,不知近来可有什么热闹事发生?”孟晓义装作好事的外乡人向茶肆小二打听。

      “那位爷要是做了什么,不必我们说,隔天一早,整个定江城就都知道了。前些日子,到花街买了个姑娘,那模样可标致,小曲一唱,小琴一弹,把那位爷迷得三四天都没出门。听说今天在街上,又跟个小混混打起来了,可真是……”

      因慕容征行事特异,骁王府的事,百姓们倒也都敢议论,但孟晓义和孟晓恩问了许久,都没问出个头绪来,虽没有孟晓礼的下落,也都暗自庆幸他没闹到王府去。天色渐暗,兄弟俩怕徐夫人担心,打算先回徐宅。定江不实行宵禁,即使入夜仍繁华,小贩们少有早早收摊的,暮色中依旧热闹非凡。兄弟俩行到一拥挤处,见有辆马车不紧不慢地穿行而过,往骁王府的方向驶去。

      孟晓义是个颇识货的,见那辆马车贵而不彰,留心多看了一眼,驾车的是个眉目疏朗、腰间带刀的年轻人,车上的窗纱在马车拐弯时被风扬起,露出车内两人的身影,其中一个姑娘正坐在那扬起的纱后,明眸皓齿,极是漂亮,她正跟驾车人嘟嚷着什么,巧笑倩兮,身旁坐着一个着青色锦衣、身形清削的公子,风止纱落,他的模样却是看不清了。

      马车拐过弯再望不见,孟晓义收回目光,与孟晓恩商议着明日该去哪寻孟晓礼的下落,徐布过世一事是否先书信告知母亲徐氏等等,兄弟俩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徐宅。

      而那辆马车,停在了骁王府前。

      此时,慕容征早已回到王府内,正好兴致地弯弓射靶,修习箭术。练武场被泛滥天际的火云映得红彤彤的,连他玩世不恭的脸在暮色中也仿佛有了几分深沉,只是一旁却有女子弹拨着轻缓柔和的琴声,像清风徐徐,杨柳依依。慕容征百步穿杨的箭术,在这不搭调的琴声中,没了应有的凌厉气势和威慑感,倒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总觉得胡闹。

      慕容律携少善、明丰被管事引着,到了练武场时,正见这样一番情景。

      少善见怪不怪,一双眼盯着不远处弹琴的女子。少善没见过她,想是新来的,模样算不上秀色绝伦,眉眼却有些别致的风韵,很是吸引人。

      “九哥怎么来了?”

      慕容征将弓扔给下人,笑嘻嘻地接过那女子递来的帕子擦去额上薄汗。

      “有些天没瞧见你了,听说你又上街闹了事,特地来看看,回头父皇问起,为兄也好为你尽心禀明。”慕容律温文笑道。

      他今日一身青色锦衣,打扮轻便,如描眉目像往常般总敛着温润色泽,却不再是一味的谦和恭让。一年多来,他那天家贵胄的气度渐渐张开,但这气度是收敛的,并不咄咄逼人或是光华万丈。只是人们口中温恭谦和的九皇子,变成了温恭贤良的信王。

      慕容征闻言,无所谓地哈哈一笑,一旁的明丰和少善向他行礼问安,少善盯着那姑娘,打趣问道:“殿下又从哪得来这么一个美人?”

      慕容征瞥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没规矩,都说奴大欺主,九哥你这样好脾气,小心哪日被这丫头欺到头上。”

      少善立刻反驳:“我对主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呵呵,本王就喜欢你这没大没小没什么脑子的蠢样,哪天我九哥烦你了,本王就讨了你过来,让你跟着本王吃香喝辣!”

      慕容征这一番又骂又疼的话,少善可不爱听,暗暗看了明丰一眼,见他不为所动,自觉无趣地挠了挠耳后。

      “这是我去街上请回来的琴师,叫秋娘,弹得一手好琴,本王很喜欢。”

      在场的都知道是哪条街,也都知道不只是琴师,慕容律向来爱谈风月,说笑了几句,那秋娘向慕容律问过安,慕容征便让她下去了,在一处近湖的园子让人置了一桌酒菜,自己身边就留了个阿肆,与慕容律把酒言欢,不时又跟少善说说话,笑骂她几句。初夏时节,凉风从湖上涌来,惬意怡人。华灯初上,他们所处的地方空旷,悦目花林在远处,薰香袅袅夹带花香萦绕。

      “我要去南尉一趟。”酒过数巡,慕容律禀明来意。

      慕容征正跟少善行酒令行得兴起,大声道:“你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吃喝玩乐倒在行!这杯本王干了!不玩了不玩了,你一边去!”

      少善没想到还得被他骂,微瘪着嘴站到慕容律身后,为他添酒布菜。明丰和阿肆站得较远,并不像少善这般轻松放肆,眼观四方,不放过园子里任何人影声响。

      慕容征痛饮一杯坐下,方微声道:“我可听说庆丰老儿真的快不行了,恐怕拖不过十天半个月,南尉局势不稳,你去干嘛?再说了,六哥现在总派人盯着你,指不定就要使什么招,你这时跑了,要是出什么事,我找谁商量?”

      “庆丰已经死了。”慕容律说道。

      “什么?”慕容征抬眼一瞪。

      “庆丰皇帝五日前就死了,这消息到现在还压着。”慕容律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变,眼中却掺入一丝冷锐。

      慕容征默了会儿,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咱们今日一聚,说起初夏时节,天羽城花开烂漫,湖水碧波,比春时还好,起了游兴,便去走一遭吧。”

      慕容征挑了眉,问道:“为何要离京?”

      “我这次离开,少则一月,多则两月,时日一久,六哥必定有所察觉。他虽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到底不大疑心你,你跟我一道离开,他比较安心。”

      “也对。他近来总试探你,明丰撑得了一时,久了,难保没有破绽。”慕容征沉吟, “可这一路凶险,明丰大抵要留在天羽城吧,谁来护你?杨念谨?少鸿?”

      “府里需要少鸿主持局面,跟各府的眼线周旋。太子身体虽然好了一些,仍然凶险,局势多变,念谨必须留在京中,盯住六哥和连家。”

      “有谢不弃在,太子哥哥能出什么事?倒是六哥臂上的毒伤前两日又发作了,现在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出不了什么大事。”

      慕容征撇了撇嘴,与少善一般,一脸幸灾乐祸。

      慕容律脸上淡淡,说道:“小心为上。太后近来动作频频,我一旦离京,六哥和连家势必会派人紧盯,我身边的人轻易动不了,念谨在暗,他行事最方便。”

      说起太后,慕容征翻了个白眼。

      “上次那场‘病’来得蹊跷,她总疑心跟父皇有关,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连‘你那谁’也不大信了。你说,连家到底哪来的灵丹妙药,硬是把老太太从鬼门关前扯了回来,六哥臂上的毒伤也抑住了,三个月才发作一次。”

      说到这里,慕容征想起连敏那桩案子,唏嘘道:“还有连敏,原本去年秋天就该问斩,现在虽还幽禁着,最后恐怕不了了之。”

      去年秋天,就在连敏问斩前夕,突然扯出莫家小公子借连敏之手,杀兄弑父,谋夺家产之事,是真是假尚未得辨,莫家小公子却在衙门当堂认罪,触柱自尽。此事一出,百姓对连敏仗势欺人的愤怒便转了向,倒觉得他是受人利用,一个堂堂连家的嫡孙,身份尊贵,罪不致死。刑部以此案疑点重重,须慎重处理为由,向皇帝上奏,缓了连敏一命。

      慕容征不忘问道:“九哥,你还没告诉我,你这一路,准备带谁?”

      “有暗卫在,这一路,人越少越好,我不准备带其他人。”

      明丰和少善闻言脸色一变,他们之前并不知慕容律竟这样打算。明丰没有说话,少善却按捺不住:“主子,这一路指不定遇上什么,您现在是睿王和连家的眼中钉,要是被他们发现行踪,趁机下手怎么办?暗卫武功虽好,到底及不上明丰他们。再说,您这一路,也需要人侍候,要不,带上奴婢吧?”

      慕容征瞥了她一眼,撇嘴道:“就你?”

      “主子,少善说的对。暗卫里也有好些易容能手,他们有时扮作属下,也没被人察觉,这次,便让他们扮作主子,我跟主子去南尉。”明丰说道。

      “我这次出行日久,如有变故你们必须先回京,今时不同往日,若让其他人扮作我,届时必会被看破。”

      慕容征等人还想说些什么,慕容律止住了他们,说道:“你们不必多言。这一路,我也会易容改装,外人想识破我的身份谈何容易,又有暗卫暗中保护,出不了大事。你们到时就待在天羽城里,有事,我会派暗卫通知你们。”

      慕容律态度坚决,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少善闷闷不乐,总有不好的预感,突听王府后院传来琴声,其声悠扬流远,有安谧详和之感。

      “是那个秋娘弹的?”少善问道。

      慕容征“嗯”了声。

      慕容律细品那琴音,说道:“这女子,倒不像烟花地的。”

      慕容征恢复一脸玩世不恭,扬了扬嘴角道:“这秋娘有点意思。前些天,有个男的半夜偷偷摸进府里,我正打算找秋娘弹琴解闷呢,一看这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小贼,竟敢夜闯他爷爷的地盘,长得还挺斯文,一表人才。我特地不让人拦着他,见他找上秋娘,说要带她走……”

      “殿下棒打鸳鸯了?”少善没听完,就急急问道。

      慕容征瞪了她一眼,道:“本王这么怜香惜玉,若真是有情人,自然是肯成全的,可秋娘不愿意。”

      “殿下这么好心?”少善怀疑道。

      慕容征不理她,接着道:“那男的一一说出他们的山盟海誓,看着确实是情真意切,否则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夜闯我骁王府。我看秋娘不愿意,还要赶他走,那男的不肯,本王只好现身,出来问问秋娘为何不愿与他远走高飞。秋娘说‘这男子早有家室,这几年痴缠于我,在我身上浪费了不少银钱,我原想着他能为我赎身,帮着我打点,受了他这份情。如今有幸到了王府,我为何还要跟他走?’”

      “哼,贪慕荣华!”少善怒骂。

      “那男的听到秋娘的话,很受打击,当场就拿出一把匕首自尽,幸亏本王在,及时这么一伸手抓住了,不过刀口入肉,离心口只差几许,差点送命了。”

      “人呢?”少善问道。

      “这等动不动寻死觅活的废物,先让他在府里养伤,养好了再打一顿赶出去。”慕容征一脸无所谓。

      少善听了,越发生气了:“这样一个女子,你留她做什么?”

      “不觉得有意思么?”

      “什么?”

      “明明有情,偏作无情。”慕容征浅啜了口酒,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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