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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狐狸的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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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设圈套,想要抓兔子,被猎人追捕,结果自己掉下去,事情时常如此。
      ————————————————薇安·洛因

      维提克打赌望海人会选择做柯佑恩,到死也不回头,他慢慢说出这句话,声音里既有得意又有叹息。他的理由充分,望海人那种年纪的男人或许能抗拒财富,但很少能抗拒权势,何况还附送美色。于是他用巴特里雷家那一年赋税收入打赌,虽然看似坚决,但也是想着尤安无法选择对立的立场。
      “到死也不回头?呵,那个人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尤安不很笃定,也厌倦看皇帝又一次胜利,她被一种莫名奇妙的情绪支配,感到必须支持一下人间的美德。她带着一点微笑说既然陛下这样认为,那么我就赌望海人会选择平凡踏实的人生。一边说出这些话一边想着会被明华夫伯爵说教,伯爵越是富有就越厌恶浪费,尤其将钱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这回答令维提克感到扫兴,但意外之余又觉得有趣,“那么我们就等着看结果吧。”他很冷淡,不是对结果没兴趣,就是太相信自己了,尤安没那么乐观,叶尔金消失后,望海人整夜都有些恍惚,然而他终究坚持到了最后,这些能说明什么呢?
      女性直觉在这一刻没什么用,话说回来,尤安一向欠缺那种东西。她努力克制好奇心,不去找叶尔金打听内幕。次日望海人又来求见,拒绝他令心情变坏,总觉得做了过于冷漠的决定,然而见面后又能说什么呢,她总不能为了不至赔钱而求望海人行事高尚些吧。又过了一日,亲王代替望海人设宴款待皇帝陛下,尤安觉得身份尴尬,于是借口头痛没有去,心里却忍不住埋怨男人们将事情弄得越发正式了,宫廷内有一半人已经动摇,待望海人有如柯佑恩在生,这正是维提克想要的效果,他接受邀请,虽然很早便回来,但据说在整个宴席上都扮演亲切的皇帝陛下,若只是为了迷惑对手,他真是太有心了,尤安如此想着头真的痛起来了。
      不料次日望海人又很急切地来求见,尤安仍然拒绝,私下不免猜测如此急切是否另有隐情,她又是好奇又是担忧,不免怨恨起迟迟不肯让事情完结的维提克。接下来几天望海人持续求见,她都不允,最初她很不愿摆出皇帝宠姬的架子来拒绝他,但终于借口用尽,而望海人始终不放弃,甚至守在皇帝宫外只求见她一面,她再度落入众人关注之中,宫廷里流传她将为望海人诱惑的谣言,她恨不得活埋望海人,但那样势必要再见面,而她不能冒险。她终于开口求维提克快点结束游戏,她带着哭声说望海人的存在已经骚扰正常生活,此刻他们正并排躺着,维提克便把脸转到一边去大笑,她真是愤怒了,然而维提克却又过来吻她,然后很认真地问她是否承受不了大笔支出造成的压力。她发誓想也没想打赌的事,但那承诺放在此刻显得幼稚,维提克漫不经心地回应说好,其中敷衍的成分让她郁闷极了。
      于是尤安又逃走了,她去拜访明华夫伯爵,快速将宫廷和望海人丢在身后的感觉真痛快,但也果然被明华夫伯爵说教了一番,伯爵异常悲观,哀叹要凑集那么大笔资金还不如篡改财政报告算了,反正他和赞特还有些交情。尤安反对他搞犯罪活动,然而既然专业人士也说她必败无疑,她也忍不住心痛那一大笔钱。最后伯爵建议她去找叶尔金想办法,他的原话是“那家伙对治疗神经质以及精神恍惚很有一套。”尤安感谢伯爵没当面说她真是发疯了才会为望海人投注那么大笔的金钱。她慢慢前往叶尔金那里,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和伯爵或者其他什么人一样变成金钱的奴隶。
      叶尔金和劝尤安要相信维提克时一样平静,“这一次要信任望海人。”
      想到他曾带着那个异国女人出来吓人,尤安认为这话很有问题,“陛下用巴特里雷家一年的赋税和我打赌了。”
      结果叶尔金劝她看淡金钱,虽然他态度真诚,但尤安仍然怀疑他活太久,所以早就失去一般人类对生活必须这类事物的认识了。她有点气馁,不肯承认想要治疗自己突发性的任性和即将到来的郁闷。突然间叶尔金对她微笑,露出那种亲切父兄的样貌,她定是被迷惑了,竟然脱口说出那并不适宜好奇的问题。
      “你是从哪里带来扰乱望海人心情的人啊?”
      他等着这问题,很爽快便回答了,“在海的那边,你不认为那个女子或许能找回她的望海人吗?”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但是望海人毕竟和佑恩一般年纪。”她不信三十岁后的男人还有为一个女人放弃梦想的热情,好吧,贵兰的丈夫友礼应该是那类人,不过他在三十岁前就死掉了,这只证明一点,感情用事或者说为爱奉献太多对生命是有害的。
      “所以我请求你这一次要信任望海人。”
      尤安只当他在开玩笑,就他的能力来说,算是不错了,她突然间意识到凡事都可成为教训,若消耗大笔金钱能换来她对男性美德的绝望,也许还是她的幸运呢。至于任性和感情用事的部分,她怀疑自己能够令之断绝,平和相处固然是好,但及不上偶尔对立。
      在那时候,尤安一点没想到叶尔金可能指示另一种结局。她再次求维提克快点结束有关望海人真实身份的闹剧,维提克仍然想办法敷衍了过去。于是她疑心更重,然而除了给亲王(或者她)更多折磨,想不出有别的收益。
      维提克在接下去的四天里继续表现出立刻就要认可望海人为柯佑恩的样子。亲王得到一点教训,很谨慎地期待着皇帝做出正式宣告。望海人仍坚持求见尤安,他必然有什么急切而隐秘的事,因他向来将尤安看作心软而同情他的女人,想到这一点,令人不得不多些警惕,望海人想要做什么呢,除了那个异国女子之外,想不到别的会令他心神不宁的事,然而正是如此,越发不能与他相见,那女子是维提克准备的一张大牌,她不会蠢到亲手将之用掉。
      到第五天,维提克等待多时的消息终于来到,他在执务室大笑,声音穿透墙壁一直穿到尤安和孩子们身边,然后他本人也一路笑着来亲吻他们。自从小古兰夫出生后,他从未如此兴奋过,然而理由却充满血腥————因反对皇帝而遭流放至北国的维勋侯爵从未放弃逃脱皇帝的掌握,他制定逃走计划,等待时机成熟,终于这一刻到来了,他逃走,被整夜追击,然后死去。
      “那个傻瓜终于自寻死路!”维提克大声宣布,宛如神圣的预言,“接下去就是柯里安那个发情了一生的老傻瓜!他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尤安冷静地等待他的热情渐退,她询问维勋逃亡致死的细节,她感到维勋突然冒险出逃必然和望海人有关系,她的猜测是对的,维提克并不隐瞒,“因为他该比谁都更怕佑恩突然复生回来。”
      “他为什么要害怕?”
      “一个是英雄传奇人物,另一个是愚蠢、无知、傲慢的囚犯,你以为人民会更愿意让谁来做皇位继承人?”维提克凝视着自己的孩子,小古兰夫似乎比母亲更清楚内幕,“如果是以前的柯佑恩,很难说他会怎么做,但是现在这位望海人,恐怕不会放过任何能向上爬得更高的机会,如果他成为亲王的继承人,绝不会留下维勋阻碍自己。”
      “难道柯里安亲王一点不曾想过这些可能吗?”尤安无法反驳,他对佑恩和望海人的看法都对。
      “当然谁都能想到,可是亲王以为我一定会坚决否认望海人,或者会被激怒而杀死冒牌货,然而我没有,于是他们慌了,事实证明他们一家都太沉不住气,消息刚刚一传到维勋那里,他就行动了,若是我一定会慢慢等着看决定性的一幕。”维提克得意地笑着,他抱起小古兰夫,“亲爱的小王子殿下,待这些傻瓜都消失,你的地位将会无比坚固,任谁也无法动摇。”
      尤安叹息,这才是维提克努力做戏的原因,“我想很快便能看到结局。”
      维提克心情很好,发誓并无意杀死望海人,他说望海人毕竟帮了一些忙,若是选择得当(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字眼),他也希望所有人都得到幸福。他越是这样说,就越表明他笃定望海人逃不掉了,尤安从没想过他会怎样处置望海人,当然不会是死刑,因为他也说并无意杀死望海人,但是他一定有千万种让望海人再无法见天日的安排,想到这些背后的汗毛不禁都倒竖了。
      维勋的死讯传开,各种流言版本也随之出笼,大多数人表示震惊,但都接受维勋是因愚蠢自害其身,他就像是体面家庭里的放荡儿子一样不再被人提起,人们看着望海人,现在轮到他了,这种期盼几乎带着恶意,因为大部分人都很想看柯里安亲王在连接两次打击之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首相侯爵夫人和玛丽欧夫人也参与其中,她们说三十五岁以上的男人几乎都恨柯里安,因为他降低了几乎一代女性的道德标准,并且花太多时间在引诱人妻上,侯爵夫人发誓内阁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成员因亲王的存在受辱,而她们之所以满怀热情,则是要看一个毫无节操的花花公子的下场。
      亲王做人失败,做父亲更是,他的女儿们都等着看戏,她们对望海人还算关心,但频繁的拜访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她们想比其他人更多了解内幕。在那家庭聚会上并非只有尤安注意到叶尔金带着的异国女子。然而谁也不知道怎样从叶尔金那处下手。那女人就像是海波翻滚时泛起的水泡,如今不知藏到那块波浪下面去了。
      接着维提克便准备宣告结果。他召见了望海人,两人只短暂相处片刻,人们看到望海人步履沉重走出皇帝宫。接着又是一次召见,维提克安排好考试,相信的人和不信的人各自出题,端看望海人的表现。佑恩的姐妹们得到允许进入宫廷,可是她们全都选择不信,亲王独自站在相信的一侧,看来十分凄楚,考试的内容无非是询问一些关于佑恩的事,既然佑恩是那样自私而又不肯亲近家人的男人,结果可想而知,望海人是最像佑恩的人,可没人说得清佑恩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样子。
      望海人松了口气,尤安不曾参加这场考试,他以为自己过关了,因为还是没人能作出肯定结论,但皇帝不想再拖延下去,他让亲王与众人争论,直到大家都感到疲倦,他才慢慢宣布另有一项特别考试。
      “让一个和你特别亲近的人来考。”维提克示意另一扇门后,大家都以为他指的是尤安,然而也有些怀疑,维提克之前丝毫没有和人分享尤安的迹象,不管怎样,望海人只能顺从皇帝。
      尤安在那里等待他们,一见到她,望海人便忍不住抱怨她竟不肯见他。然后维提克也走进来,他看着另一道隐蔽的门,似乎有某种魔法,在他的注视下门开了,叶尔金带着一个穿绿色斗篷的人进来。那人还未脱去斗篷,望海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当那异国的女子看到望海人,也是一样难看的神色。这次那女子穿着绿色的礼服,因为贴身裁剪,立刻便能注意到她微凸的小腹,尤安两次生产,对这情景一点不陌生,然而此刻也只能和望海人一样对那肚子发呆了。
      “蔻荻,果然是你。”
      望海人猛然住口,他终于看到那圆滚滚的肚子,他不傻也不迟钝,但最初的呆滞毁了他脱身的可能。
      “是你的孩子,和我回去,你欠我一条命,望海人。”
      然后蔻荻就抓住望海人再也不肯放手了,她当然哭了,但有着尤安未见的巧妙,似乎并不费力,也不十分悲哀,那眼泪不过是堵死望海人逃路的手段。她再不对尤安冷眼了,大概明白尤安并非敌人。望海人脸色发白,蔻荻每重复要求一次,他的脸就更白一点,他看了那肚子很久,终于不能将她推开。
      尤安觉得这画面很可笑,维提克更是饶有兴趣地看了又看,因为他恰好是关系最浅的一个人,他大概在叹息尤安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个遭背叛的妻子该有的愤怒,于是他拿出慈爱长者的面目,“你们应当好好沟通,我再给你们一些时间吧。”然后他起身离开了。
      “不要!”望海人大声反驳,可没人在乎他。
      蔻荻感谢皇帝陛下,尽管她很爱望海人,但也不能无视维提克的魅力,她一边哭一边为维提克的仁慈微微脸红了。尤安中途忍不出笑出声来,叶尔金还在,她是否应该随皇帝一起回避,就算是佑恩,也不会很喜欢在处理私事的时候有人观赏。
      望海人又叫了一次,“不要。”他挣脱蔻荻,上前抓住尤安的手臂。“请你不要走。”
      尤安凝视他,他真的很慌乱,“是你的孩子啊,这事儿非得你来决定。”
      “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望海人脱口而出,他跺脚、愤怒、快要跳起来,“怎么可能!我、我、我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蔻荻惨叫,“你这个该死的人!”她扑在地上痛哭,只一瞬间,又起身来怒视望海人,“如果你可以和她生两个孩子,为何不承认我的这一个!!你说过你爱我!!”
      “我的丈夫是柯佑恩。”尤安提醒她,如果有脑子,就该知道柯佑恩比较善于甩掉女人。
      “反正不会是我,尤安夫人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我不可能有孩子。”望海人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弄乱了精神,“不可能的!我不被允许有孩子!皇帝、叶尔金、还有哥哥,从贵兰那件事之后,我们一定都被软性阉割了!”
      尤安深深叹息,说出这番话的望海人应该是柯佑恩,但作柯佑恩实在没什么意思。“事情或许没有那么严重。”她安慰他,他爆发嚎哭,蔻荻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于是又怒视尤安。
      “不可能的,不可能!”望海人边哭边重复这句话。
      蔻荻跑过来抓起他的手,又强悍地逼他抬头,“除了你,我没别的男人,望海人,跟我回去,之后我要为你生更多孩子!”
      “你还不明白!蠢女人!我不可能有孩子!”望海人突然间变得焦躁,“女人都在说谎,你也不例外,什么孩子,都是狗屁!”
      蔻荻给了他一巴掌。
      “你再敢污辱我,我就揍得你说不出话。”
      尤安又是叹息又是佩服地看着这个异国女人。
      然后叶尔金说话了,“望海人先生,你为什么要怀疑蔻荻小姐怀的不是你的孩子呢?”
      是啊,若他并不是柯佑恩,当然可以令女人怀孕。
      只要他不是柯佑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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