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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镜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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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生的某一刻你可能得到整个世界,然后再在下一刻失去。
      ————————狄瑞可
      望海人令尤安获得胜利,他放弃国家,选择未来数不清的子孙万代。他对蔻荻小姐没多少信任,但仍决定结婚,对于蔻荻的强悍毫无办法,这一点倒是符合剧情,尤安见过的奉子成婚的人多半如此。蔻荻很高兴,真正的功臣是叶尔金,传奇的法师去海岛找上蔻荻,并且一步步诱导她如何取得胜利。然而他做得最起决定性的事则是他那暧昧的说法,如果是望海人,又何必担心没有生育后代的能力。他一个字也没提柯佑恩的实情,虽然他完全知情,当尤安决定认同望海人的控诉,他却又做出某种暗示,柯佑恩只是“不适合”生孩子。
      那一刻望海人完全失去控制,佑恩一辈子都在伪装,想要做个更不用负担责任的男人,然而承担责任的滋味如此美妙,他承受不了诱惑,疑问在蔻荻的强悍、叶尔金的暧昧,以及尤安的漫不经心前显得可笑。
      望海人凝视叶尔金,只差没要求后者发誓,“我必须知道那孩子确实是我的!”
      蔻荻竟然没有再打他,“我们原本是很幸福在一起的。”
      “信任人并不是坏事。”叶尔金点头,“孩子当然是你的,关于蔻荻小姐的操守,还有她为你痴迷,这些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望海人看对面的墙壁好一阵子,“好吧,夫人,我将永远是望海人。”他用佑恩的方式笑,危险的魅力、不太甘心的认命、还有遗憾。
      他们不能回蔻荻的家乡,也不能留在帝国,似乎只能选择去海流先生的国家了,叶尔金一直送他们到中转港口赞特,那行为有双重含义,总之维提克和尤安都放心了,尤安衷心希望他们得到美满的生活。
      维提克叹息他总是在做处理工作,这次还包含受损的自信以及大笔金钱,尤安发誓无意炫耀胜利,然而男人到了这把年纪对失败总是很计较,他给钱的时候装得大方,但忍不住说些风凉话,他要尤安保证不把钱用在无聊的投资上,这要求太空泛了,尤安从来无意装备军队,然而除此之外的其他项目都只是无聊,甚至是教育,维提克并不太相信教育的力量,说是给人太多胡说八道的能力,总之那笔钱很快交给明华夫伯爵,后者真的购买了一支军队而尤安此刻却毫不知情。
      对付舆论比较麻烦,传说皇帝秘密处决了望海人的谣言根本无法制止,维提克索性就不制止了,反正人们也说他下令杀了柯家另外两个儿子,“两只兔子和三只兔子又有什么分别呢?”他只在私下任性地发发牢骚,譬如该公开审判望海人,因那可疑男子不仅想要冒充柯佑恩,还行诱骗无知少女之事。尤安笑着反驳蔻荻已经成熟得不能称为少女,而且既然事情以结婚收场,别人就不能计较什么。维提克跳起来,大声叫叶尔金,问望海人是否有老实去结婚,叶尔金给了肯定回答,并保证所有文件上都未出现“柯佑恩”的名字。维提克突然很泄气,这结局不是他要的。
      皇帝宣布柯佑恩死于他国内战,望海人是一个有良心的假冒者,仁慈的君主不惩罚受过灾难的人,他措辞优雅地宣告望海人已经在临海之国和妻儿开始新生活。此后就像是流行病一样,每年都有一群对传奇和丑闻充满好奇的傻瓜进行沿海诸国旅行,人们是如此渴望找到望海人,正如他们坚信维勋未曾死在北国,而是充满理想处于蛰伏期,等待对皇帝做出反击。由于望海人真的没死,因此有一部分人得到满足,他们一度出现得像耗子一样频繁,惹得望海人一肚子大火,他对一些人解释自己真的只是望海人,对另一些人则作出暧昧暗示————很像是自私的佑恩会做的事————在长女之后,他努力生了一窝孩子,他们搬了很多次家,然而逃避递过来的朝圣者实在很难。维提克很高兴望海人生活中充满烦恼。
      亲王承受望海人不告而别带来的打击,以为是最后一次,但柯佑恩遗产的分配才是最后的致命一击。在佑恩接受任命前去海外的时候留下了遗书。他怕遭遇意外,所以事先作出安派,相比平素的狡诈自私,遗书倒是十分格式化,财产基本都留给儿子古兰夫,女儿昝华也有一份丰厚的嫁妆,夫人尤安得到多处产业以及孩子的监护权,和大部分人一样他十分谦卑地请求皇帝陛下作为孩子们的保护人,家族里的所有人都得到礼物馈赠,亲王是例外,只有冷淡的一句话,“鉴于父亲的顽固和不明事理,以及其人格上的缺失对我母亲造成的巨大痛苦,所以就这样了吧。”
      佑恩在立下遗书的时候请了如此多有力证人,所以伪造和推翻遗书的可能性都很低,而且大部分人都感到满意,亲王想要做什么都不行了。于是他只能等死或者等皇位,后者的希望更是渺茫,他秘密派人寻找维勋,然而在下令后的第三天他就去世了,发现他尸体的仆人惶恐得不知是否该报告老人的死讯,后来宫廷里一些人也担心亲王的死会成为骚乱的导火索。维提克还是为叔叔举行隆重葬礼,他说无意怠慢死者,而皇族中长辈也该享有这一点微末的荣誉。葬礼进行得很完美,没有骚乱发生,整个气氛很融洽,包括亲王的女儿们都在享受庆典般的喜悦。
      亲王的遗嘱早已经立好,因他仍把维勋当作继承人,他没有很多钱,需要变卖收藏品了结债务,不动产也不多,较有价值的都遭变卖或被赠送给某个多年前交往过的女人,但终于留下了一些难看得让人惊讶的珠宝。古兰夫和昝华也被指名,毕竟名义上还是亲王的孙子,他们继承了一处庄园,里面收藏着亲王历年来遗留的各种文件,尤安把这些都处理掉了,那些书籍、画册以及信件并不是正常家庭会长期保留的类型。莎莎得到了她父母曾住过的屋子,友礼的化石标本收集什么的都还在那里,小女孩只去过一次就不肯再去了。此外他们三个都得到一笔年金,尤安算了一下,大概够女孩们过老处女的生活,然而她还是要孩子们感谢亲王的心意,至少老人最后选择保持风度,没有继续辱骂他们全都出自维提克下流的情欲。
      维提克比任何时候都心满意足,数十年来的障碍完全清除。他迫不及待想要将王储的位置献给古兰夫,但终于还是忍耐住了,孩子还幼小,没有必要成为舆论的焦点,然而即使如此,人们还是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注意古兰夫和他的小妹妹,很多人都是怀着一种不得不接受的无奈态度尝试称这两个孩子为“殿下”,不过诚如他们忍受人生的其他事情,作为继承人,古兰夫并不至糟糕得不能接受。九龙家一如既往保持高水准,他们不做任何评价,但背后的估算则很多,首相侯爵对于皇帝再婚的惶恐逐渐消除,如今开始忧虑古兰夫会选择哪一家的女儿做妻子。
      皇后的宝座如此耀眼,以至谁都不提那些死在这位置上的女性,裴莉丝一辈子都在努力不被忽视,现在却再真实没有将要被彻底取代。人选丰富,光是九龙家提出的就有数十位之多,古兰夫年纪还小,恐怕还不能考虑婚事利弊,渴望嫁女入宫的人都开始走尤安的门路,他们借着各种集会引见自己的女儿,其中并没有特别令尤安觉得可爱的人儿。首相侯爵家的女儿和马莉欧夫人的女儿倒是格外熟悉,不过在尤安看来也没有特别优异可爱之处。最妙的是明华夫伯爵,他对此事有种恶劣的热情,说期待再一次豪华皇家婚礼,如此他便离公爵更近一步了,尤安喜欢他的坦白,可惜此人无意结婚生子。
      某一天,维提克说,“我真是老了哇。”
      “怎么突然这样说?”
      “人们喜欢古兰夫更胜过我,关注他也更胜过我。”那孩子气的话还是在炫耀儿子,可是有一部分还是真实的,“要被取代了,还能不服老吗?”
      “他还只是个孩子呢。”
      “你也说过孩子们长大都是很快的。”维提克叹了口气,“若他们永远这么小这么可爱就好了。”
      维提克的愿望不可能实现,古兰夫很快要满八岁,昝华也将四岁,虽然还十分依赖母亲,但立刻就要变得渴望独立,且不说心思老成又极聪明的古兰夫,昝华最近也懂为了点心之类的事和母亲讨价还价了。至于莎莎,性格怪异,不像孩子也不像大人,尤安只盼她长大后会有改变,最近渐渐感到这希望终究会落空。维提克并不急于决定儿女的婚事,说是不想遭怨恨,唯有对莎莎不同,他一向不理会这个住在宫中的孩子,如今却说出该为她的未来作些安排的话,因为是父母们的私房傻话,尤安最初并不当真,维提克却是有心如此,他似乎中意首相侯爵的长子,对首相侯爵稍微流露此意,侯爵没有拒绝,但也毫不热心。侯爵夫人很不满意,仿佛爱子不幸的婚姻就在眼前,尽管没有哀求尤安帮忙拒绝,流露出深深的不安让人不由得慈母之心真是可怜。尤安怎么努力都想象不出莎莎为人妻的样子,将心比心,若有那样的儿媳妇她也会满腹哀怨的,真不明白维提克为何突然间动起这种心思。
      女人们如此烦恼,维提克却未停止行动,又陆续暗示过另外几家,被挑选的人家都不免惊慌。莎莎固然不讨人喜爱,毕竟有显赫的身份和丰厚的财产,应该不至于被嫌弃到如此地步,尤安心中为小女孩不值,然而众人的心思倒也可以理解。
      “在宣布结果之前,谁都怕得到安慰奖嘛。”自亲王死后,维提克就有些古怪,最初的喜悦平息,竟然时常流露恍惚的神情,仿佛是在追思亡者。“最近不流行大好运了,娶了嘉卡纳女公爵的家庭,不可能再出一位皇太子妃。”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愿意接受。”尤安很难不说出尖刻的话,“尽管是这种情形,你仍然要嫁莎莎。”
      “你是说裴家?他家已经有过一位皇太子妃了,他不会再心存幻想,或许一个女公爵已经很足够。”维提克又露出那种空洞的眼神,他在看着尤安无法接触的过去,“至于友礼的女儿,迟早要嫁人。”突然间他低头,“亲爱的夫人,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什么?”尤安对那句子很警惕,尽管他的语气不可疑。
      “贵兰去世之前没告诉你那女孩的父亲是谁吗?”
      “没有。”
      尤安没说谎,但清楚维提克并不相信。
      然而之后维提克越来越怪,除了恍惚,又时常若有所思地看着尤安,最终什么也没问,他分明是有心事,却不肯说,若是烦恼莎莎的身世,他大可去向叶尔金打听,由此可知他并不信任叶尔金。尤安不急于表现贞淑,也没有足够危机感,她以为能威胁自己的人已经不存在,然而就算是死人也有翻天覆地的能力,维提克终于将问题甩到她面前。
      他们和往常一样对面而坐,维提克似乎看着尤安,又似乎想要透过她看到更多,“亲爱的夫人,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贵兰女儿的父亲究竟是谁吗?”
      “她并没告诉我。”实际上孩子的父亲是谁,恐怕连贵兰自己都不确定。
      “你们女人不是对这种事格外敏感吗?”
      “或许因为她不在乎。”尤安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旧事重提,维提克对于莎莎出身的态度反复无常,他似乎一开始就不想承认这个孩子,现在却又摆出想要负责任的样子来。
      “是不在乎?那么你呢?”
      尤安看着他,无法回答,某些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么你应该会答应让古兰夫娶那女孩了?”维提克用平静得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声音提问,“他们生的孩子将拥有无可挑剔的继承资格。”
      短暂的沉默,尤安听到风吹过的声音,呼吸的声音,却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她没有惊慌,更不恐惧,然而要将维提克刚才的话当做玩笑敷衍过去,她做不到。
      “是的,陛下,如您所愿。”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维提克推倒了最近的一个花瓶,他们的视线交集在地板上的一片狼藉中,侍从轻轻敲门,这种既是保护又是被监视的生活,这一刻竟然令人感到意外的轻快。维提克声音冷淡地命令所有人都退到皇帝宫之外,然而他们都明白已经无法遏制丑闻传出,他的命令只会增加人们对此事的猜测。
      “亲爱的朋友,我很想知道你是否有表现出的这么恭顺。”维提克艰难地措辞,“所以现在请明白地告诉我,有关贵兰的孩子以及你的孩子,他们的父亲究竟是谁?”
      很难回答的问题,尤其在维提克充满怀疑的时候,尤安抬头看他,想知道究竟是谁用什么方法动摇了他的心。他看来很痛苦,被折磨得快要失去理智,想到之前那么长时间都在为这种事烦恼,尤安突然间觉得很好笑。
      她十分平静地反问,“您希望他们的父亲是谁呢?”
      维提克无法回答,他只是看着她,似乎以为严厉的眼神能令她失去理智。
      然而她只是看着他,说一些原本没必要说的话,“母亲是异族女子,父亲的家族名不见经传,自小被心中充满痛苦的老人养育,几乎要沦落到居无定所的地步,像我这样的出生,或许在皇帝的情妇中还不算是最差的,作为皇帝母亲的出生来说却又未免过于低贱了。所以长久以来,总是忍不住想着自己真是太幸运了,能够成为九龙家的夫人,甚至成为皇族的一分子,还被选为未来皇帝的母亲。拥有这样的人生如果还觉得不满足,那么真是该受惩罚。如果今天您认为让我的孩子来继承国家是不妥当的,我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因为本来就是资格不足而仅凭意外而得到的东西。”
      “你真能满足于柯佑恩未亡人的身份?”维提克仍然充满怒气,“真可笑,亲爱的尤安,我现在就告诉你,正是柯佑恩告诉我,就同贵兰一样,你也无法保证那孩子一定是我的!”
      尤安松了口气,原来是那自私的柯佑恩,她不很意外也不特别愤怒。然而还是忍不住叹息,难得她那么真心希望他得到幸福。“想必还不止那一位作证说我曾背叛陛下吧?陛下自亲王死后一直郁郁寡欢,大概就是为了此事,如今应该已经有了定论……”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真相。”
      然而维提克分明已经定了尤安的罪,正如他找不到确实能审判她的证据,她也无法证明自己清白。尤安沉默着,努力不要想,却总是想着贵兰受苦的样子,她是否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呢?贵兰那时候是不是也一样充满了不甘心和难以挣扎的怨恨?她以前并不了解被怀疑以及得不到尊敬是这样的,现在亲身体验过了,越发同情死去的贵兰。
      “说啊,尤安!告诉我古兰夫究竟是谁的儿子!!”
      于是她又抬头看着他,眼泪突然间很自然地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所幸她的声音不变,“柯佑恩是我的丈夫,你要我嫁他,就是不想他家的后代继承到你的皇位,如今他的父亲和兄弟都死光了,你也没有别的儿子,古兰夫若不在了,大概你们就都满意了。”
      维提克思索了几秒钟,他已经付出太多,绝不能容忍旁的血统继承他的皇位,但按照佑恩和亲王的立场也会想报复,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夺走他的孩子,他们确实有可能对古兰夫的身份说谎。他无法判断,做不出决定,四十年过去,难道他还要再经历一次女人的骗局,于是他愤怒咆哮,“该死!该死的柯佑恩!!为什么要让他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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