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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街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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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在热闹的中秋夜市上,仍旧十分的打眼。
昱伦昱唯韩方穿的虽然都不甚华丽,可一文一武一仙的风流形态自是与众人皆不同。再加上芷瑶和昱唯,看上一个摊子,就非要问东问西、讨价还价、把人家搞得鸡犬不宁不可。一路行来,当真是鸡飞狗跳,给这繁华街市顿增些所遇非人、出门没看黄历的世情冷暖之气。
两人正在一个泥壶的摊子上为了一文钱讲得口干舌燥,后面的昱伦终是憋不住,无奈地和韩方、芷君对视了一回。遂上前,随手挑了个极丑的壶,连两人挑的壶一起,打赏了小贩几粒碎银子。小贩扭成麻花的脸瞬时成了清汤挂水面,真真差点就要感激涕零了。
芷瑶很是不服气,追着叫道:“你这是做什么?平白坏了我们的美事?”
昱伦笑道:“你们姐妹平时闷在院子里不得出门,你一出来就到处找人的麻烦,于你是得趣的美事,人家可是安身立命的行当。”
昱唯本来要帮腔,一时也被说没了话,凝神看了一回昱伦掂着的壶,起劲地笑道:“大哥平日也是有眼光的,这次被你随手一拎,居然就拣了件这么丑的,这传出去谁相信哪!”
众人此时停在一个面茶摊前,鱼贯坐了下来,想是刚刚讨价讨得都有些口干。
韩方随手拿过三个人选的泥壶,挨个看了,道:“芷瑶选的圆润,昱唯选的算个古拙,大少爷这个,闭着眼选的也说不过去,只能说这只壶是闭着眼做出来的。”
话毕,昱唯大笑已欲岔气,“只说丑就是了嘛。”
韩方亦笑道:“除了丑还真是没有其他的说道了。”
芷君轻声说:“你们不留口德,看一会面上怎么不好看。”
昱伦向她微微笑了下,闻了闻面前的茶汤,道:“你们以为我的银钱那么好打赏的?你们这两个壶加起来没几文,值钱的是我这只壶啊!”
等众人又笑了一通,又续道,“难得他能做出这世上少有这么丑的壶!我却问你们这泥壶装茶后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摆在桌子上,茶喝了品着滋味眼睛就瞟去看那壶,若是寻常精致的,你就看着想这壶真是好看是好看不错看……久了就没甚意思不是。若是这只,寻常之人见了这不寻常之壶吓了一跳,呵,哪里来的这样的丑东西,怎么会做得这样丑呢?怎么做的呢?百思不得解,复如是,不是很得趣的事么?”
大家笑作一团,韩方擦拭眼角的泪痕道:“从不见公子这样的会打趣!”
这时众人才发现芷瑶却不笑,绷着脸琢磨事情,等大家都不笑了,才腆着脸对昱伦道:“我跟你换可好?我也喜欢丑的。”
昱伦没有说话,望着她点了点头。
昱唯却很是吃味,见她乐颠颠地捧着昱伦挑的那只丑壶,嗔怪道:“我平时一日三趟地给你送这些劳什子,也没见你这么着紧留意。怎的他动了动嘴皮子你就宝贝成这样?”
韩方和芷君只是低头暗笑,昱伦摇了摇扇子,环顾街上的人群。
芷瑶脆生生地道:“回副统领大人,副统领大人平日赏赐的不如学士大人这只壶那么值钱!”说完自跑去前面得意了。
昱伦几日前已进了内阁学士,走动朝廷自然是更勤了。除了面上惯常的随和之气,心里却平添一些乱纷纷的光景,韩方劝了几次,自己也下了几回棋,狠狠临了上百裁的帖子,却仍是心下不宁。今日中秋,韩方劝他,两位小姐的事近日就有眉目,无妨出来一起走走热闹一回,保不准也就开了心胸,遂扔了一众杂事,才有这中秋夜游。
芷瑶在街市上跑跳一回,遂停下来慢慢行着等着其他的人赶上来。这街市到这一段是临着河的,岸上的灯火绚烂,照原样儿地映回到水面上,却多了分不真实之感。
芷瑶看得出神,不自觉慢慢行上往河堤的岔路。路口起初尚有孩童被母亲拉扯着到这没人的地方,检查登掉的鞋子扯松的扣子,瞬时大家又各自远去,急着去赶前面的热闹了。
渐靠近河面便愈静,竟隐隐听到有谁在吹笛子,芷瑶笑了一回道肯定是下游的花船上传来的吹拉弹唱罢了。再一听,那笛声却愈加的凄清,仿佛从前面桥下的阴影里传来。慢步走近,笛声变得清晰,凄清自是凄清,却也有股孤绝桀骜之气。
芷瑶立定了细听,却听那人吹错了几个音后便索性停了。纳闷了一会儿,芷瑶只是在原地恋恋不舍的。
却猛然听到一个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我吹完了,你想跳就可以跳了。”
声音甚是浑厚,芷瑶只觉似曾听过的。她耳朵一向是尖的,想了想却想不出来。
“你不跳么?不跳我可要走了。”声音后面仿佛有玩味的意味。
芷瑶不免答道:“你是水鬼?专来吹些凄苦的曲子诱人跳河的?你找了替身就得解脱了?”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是个小姑娘,却不怕我,待我显出些本来面目来。”
“你显吧,你要真有别的能耐,早就有人传说出去了。我只问你心里有什么未了之事,可是要我帮你?”
“你你……你当真是不跳河的?”
“那你再吹一曲吧,我在这陪着你。”
“……”
隔了一会,笛音又起。这一回的笛声里却又有些山水烂漫之色。
芷瑶歪着头凝神听着,不防笛声戛然又止。一个回神已听到昱唯他们的声音在临近的地方呼喊:“芷瑶!聂芷瑶!芷瑶姑娘!”转瞬已到路口。
芷瑶回头向着桥下喊道:“喂!你还在么?”
却隐约见个人影快步从桥的另一侧走脱了。怅然望了一回,昱唯一行人已到了近前。
昱唯率先叫道:“小姑奶奶,您这是跟水鬼做买卖啊?跑到这么荒僻少人的所在猫着!急死人了知不知道?”
芷瑶扑哧笑了:“姑奶奶就是和水鬼做买卖来着,结果它买不起我我也相不中它。”
众人本都有心责备她两句,这么着又被她逗笑了。
往回走着,昱伦落在后面,跟芷瑶并行着,忽然头靠过来低声对她道:“我是不许人随便把你买了去的。”
众人行到街尾,正等着府里的马车,却遇见一大群人,打头的一身绛紫色缎子的长袍,眉目俊美,却也有些邪气。旁边一人穿宝蓝色缎子的长袍,竟又是当今的皇上。在场的都知他又是出来胡混的,只是拱手万福见了个礼。
转回来,昱唯昱伦韩方都拜了打首的那人,道:“见过七王爷!”
七王略扫了一扫他们:“听说范昱伦你小子从天上掉下两个绝美的表妹来啊?本王本就心热,奈何今日又给撞上,你说若惹起了小王的一片相思却是如何了断?”说着话,眼睛却不断在芷君芷瑶的面上逡巡。
大家均是尴尬不语,良久,倒是皇上拍了拍七王的肩膀:“你呀,到处的见色起意,留神一会儿让小牡丹知觉了,又砸了你新得来的那套鼻烟壶。”
看了几个人的面色均不甚好,又走近了几步道:“前些日子是朕不好,范大人上本说吕侍郎任人唯亲、衙门里给搞得乌烟瘴气、没个差事办得顺当,本当好好查一查的。是朕一时心软,想到他好歹是朕的娘舅,一朝在朝堂上罚了他,朕却要整年的耳根不清静,便说狠狠地当面训斥他好了。后来听说他回去也变得乖巧了许多。可是老大人却还很是生朕的气。朕原本说这八月十五要在宫里开个百赌宴的,什么牌九麻将色子古今雅俗的赌法都来上一来,甚是喜乐的一件事,老大人却非要驳了我的面子。唉,我也只好上刚那个攒金阁勉强过上几手的瘾罢了。”
众人听得有点呆了,还是昱伦先反应过来,安然地回道:“皇上言重了,宰辅大人断不会记皇上的仇,我想是大人考虑到让这许多闲杂人等出入宫廷,有碍皇上的安危,出于安全才回绝了这事。皇上出外面玩,这些王府的家将跟着自是好的,可也请皇上保重万金之躯,莫在外面停滞过久……”
皇上道:“你倒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昱伦心下一凛,又听皇上呵呵笑道,“我心甚慰啊。”
一行人扬长而去,临去七王的眼神还是在芷瑶面上流连。
等人行远了,昱唯忍不住啐道:“宫里开赌还甚为喜乐,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昱伦喝道:“还不住口。咱们赶紧的把小姐们送回去是正经。”回头对芷君道,“这京城不是甚大,还请莫介意,近几日我要留两个小厮在你们那院子外头。”
芷君咬了咬牙:“多谢公子一力维护。”
昱伦看了看芷瑶,欲言又止。
昱唯只说,当真有事,他拼了副统领不做云云,又被昱伦喝住了。
到了小院外面,昱唯自去指挥小厮们从马车上搬运些柴米下去。昱伦扶了芷君下车,复去扶了芷瑶的手。
下车后,却在披风下暗暗握住了,低声对她道:“你也知道,万一有什么事,他们也无非报个信……你只是莫要出门,我忙完这一程子,尘埃自然落定,那时我自能护你……们的周全。”
芷瑶没有看他,怀里抱着那只丑泥壶,慢慢地走回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