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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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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隔了两天就有人登姐妹俩的门,持了帖子说是七王爷邀两位小姐去游园,来人面色上倒是客气。
等昱伦得了信儿赶过来,小院倒是安安静静的。芷君在房里绣花,芷瑶一人歪在竹椅上闲看书,听见他来,也不动弹,瞄了他一眼续去看书,只是说:“哟,这是怎么着了?要不就是整月的见不着人,要不呢就前脚赶后脚地往这溜达,气都顾不上喘匀。”
昱伦松了口气,复凑在旁边的竹椅上悠然道:“本来气是顺的,想着见了你还要受回气,就想不如留待你给过了脸色再一起调匀了。”
芷瑶扑哧一笑,看了看他,扯出了一块帕子递过来:“沾沾汗,天儿一天把似一天的冷,可禁不住裹一身这样的薄汗。”
昱伦接过帕子看了看,只是捏在手里,问:“怎么打发的?”
芷瑶好笑地道:“你没闻见这院子里一股子药味?姐姐只是回他说前儿晚上街市着了凉,我身上甚是不好,实在辜负王爷的美意。”
昱伦道:“这么样……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锅子里熬的却真的是药?”
芷瑶笑嘻嘻地道:“你看我像生病的么?不过是从小爹娘就喜欢秋末时,灌我几日调理的药汤,现在正轮到姐姐了,她自是不会放过折腾我的机会。”
昱伦皱了皱眉,正欲说什么,芷君已和小翠端了热茶茶具出来,小翠回了厢房,芷君方才边弄着茶具边道:“只怕还有后续,这个……王爷的府上,若真是去了,我们姐妹也就……”借着氤氲的茶气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昱伦道:“你也莫要如此的气苦,虽说皇上王爷他们平日不做什么正经事,可也就是在酒肆勾栏闹上一闹,平白地对良家女子他却也不敢如何。这事多半是跟我府上有关系,近日皇上虽不怎样,却也接连驳了宰辅很多的本子。私底下对我对父亲大人又甚是客气,这种时候却不像要闹出什么事的样子。”
芷瑶哼了一声说:“你在这里费心思讲了许多,却没防着对方是个猪脑子可怎样是好?”
芷君笑骂了她一句,昱伦听了,面上却红赤赤的。
这一日,昱伦一直没有离开小四合院,直等到日头西斜,见不再有请帖来了方才起身回府。
左挡右挡挡不住。
这日退了朝,皇上一味厚着脸皮对范大人道:“我的老大人,今日议事就免了吧,左右听与不听,朕总是那一句——全赖宰辅大人!”
范大人迟疑了一下道:“那老臣那日求皇上的事……”
皇上毫无芥蒂地一笑:“朕记得啦,这两件事总得选个好日子办不是?”
说完将昱伦拉到一旁,嬉笑道:“七哥的府里来了件好东西,带上你那两个表妹一起来逛逛,就当赏我个脸面喽。”说完不等回话,甩袖而去。
回到府里,韩方在书房正等着他,见了他话也没说只递了一张纸,上写两字“沙福”。昱伦身子一震,问:“当真?”
韩方缓缓地道:“和几月前那件事的结果当真一样。”
歇了一晌又道,“说起来这件事也搁置了两三年了,你道老大人打的什么心思呢?”
昱伦端起茶没有言语,沉吟了一会儿,手里的茶杯猛地掼了出去:“是我们用事未及!到头来还是要做他手上的棋子么?”
韩方默了一回,谨慎地回道:“公子需想若是半年前……可会如此气急?这本是于公子也有好处的事情,我们若只当寻常,过不了多久,这府里怕是……哦,不是,怕是发号施令的要在新府里了。”
昱伦厉声道:“你想说什么?”
韩方退了几步,颤声道:“公子,我们谋了这五六年的事所为何哉?莫要因了儿女情长就……”
昱伦转身出了门道:“你和我一起接他们两姐妹去王爷府,这次再不去便是抗旨了。”
马车上,芷瑶本是气鼓鼓的,奈何今天却没有人来逗她,默了一回却瞥见昱伦手掌外侧一片红通通的,吓了一声,低头从随身的荷包里拿了一盒膏油出来,递给他道:“这霍山石斛香味甚好的,没想到贪玩带的今天能派上用场。”
昱伦看了看她,又复闭了眼,只将手掌伸给她。
芷瑶气闷一回,还是将盒子置于腿上,掀了盖子,小指轻挑了一块脂,托了昱伦的手薄薄地敷在整片红肿上。末了打量一回,放开手道:“好了,难免会有些痒痒的,吃些苦头下次你也就知道要留心热茶了。”
昱伦闭着眼笑了笑,旁若无人地说:“这会儿凉凉的,却忘了难受了。”
车里的芷君不好意思地垂了眼睑,韩方却是眉头紧缩。
七王府当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一行人到了园子里只见石头玲珑草木珍稀。
芷瑶不以为然地翻了回白眼,却叫色迷迷的七王爷逮了个正着,嗔道:“这小丫头不好相与是怎的?普通人看了我这园子都是赞不绝口瞠目结舌的,你倒全不当回事的。”
皇上在前面走着,听到说话也回头瞟了芷瑶一眼:“她年纪小却凶得很,咱们这些五毒俱全的都需绕着她走。”
芷君拜了一回,告了声罪,芷瑶跟着也拜了,却罕见的没接话茬儿。昱伦偏头对她笑了一笑。
来至园子湖水上的一处敞阔的亭子,众人坐定,皇上笑道:“你回七哥的话吧,左右我让你说的,不怕他生气。”
芷瑶喝了回茶,踱步到亭栏处,巡视了一回园子,方才说道:“我年纪小,可是不懂得老夫子的这些。人家都说做这园林是要胸有沟壑的方得趣味,我自是不懂。只是眼看着园子里这些奇花与异草一处,那形奇的与色妍的挤坐一堆儿,甚是惊诧。这园子里的青石路倒是曲折得很,几个转角处却不见得趣的造景。普通人见了王爷搜罗的那十几盆的兰花,任一盆都自是叫绝的,谁想王爷却十几盆一起摆上,大家自是撑目了,可不是开了眼的瞠目,是颜色吃涨了的撑目。”
几个人暗自笑了,服侍的几个下人也苦苦憋着不敢笑出来,七王爷脸上自是青的白的不停变换,只有皇上一人抚掌大笑了几回,道:“七哥,你我倒是见惯江湖人的,你可见过嘴巴这么利的?我就纳闷总是从你这园子回去就睡不踏实混发些噩梦,原来是被你这园子撑着了,怪道的!”
昱伦脸上虽笑,眼睛却锁住芷瑶狠狠地瞪她,见皇上笑声方歇,马上说:“王爷平时雅趣,就爱收藏这些有味道的东西,却哪得空闲收拾这许多的。”
皇上续道:“是了是了,他是心宽嘴阔,见了什么都想收,倒腾倒腾却抻不出个头绪来。”
七王爷忽而涎着脸笑道:“讲了这许多的妙语,自是妙人,还不如就给我……”
皇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的,打断了他道:“你还不赶紧把好东西献宝出来,每日只知拿这些烟火气甚浓的物件撩拨我的欲念,今天倒看看你拿什么打动我朝的这颗‘玲珑心!’”
七王面上不快,转而又笑嘻嘻地道:“早就准备好了。”
说话间,两个下人小心翼翼地捧过了两个盘子,皆用红布盖了。
皇上哈哈一笑:“这个家伙,每得宝贝便像娶了一房新姨太太,快快揭了盖头让我们瞧个分明。”
芷君芷瑶两个姑娘家的都是面上一红,还是抬眼去望那盘子。芷瑶不察,一时竟与得意洋洋的七王对视正着,不及多想,狠狠瞪了他一回,回首看到昱伦忧心忡忡的神情,自己也闷了。
再抬头,见大家都盯视八王欲揭还未揭的情状,偏只皇上敛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绷着张脸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本不觉慌乱的芷瑶心下一凛,慌地又埋了头,却是听得大家都轻呼出声,方敢抬头,可——这一抬头却又是五雷轰顶。
昱伦面色微动,不动声色地说:“王爷,这真是一棵好大的灵芝,不知在哪儿得着的?”
七王爷浮夸地道:“在哪得着的?看来你们大家是不知道这物什的来历了?”
皇上笑笑,就势歪在了席子上,骂道:“你也省省,快别给我们卖关子了。”
王爷道:“你们都道这天下有赤灵,还有那好到极处的紫灵,解毒疗伤、补气养神是极好的。却不知这黄褐的一类才是世之罕有。”
韩方忍不住道:“王爷这话怎么说?”
“这一只褐芝生在那高山严寒的某一种松杉树上,这树长百年而不死,人若等它死是等不到的,等它死后又要许多年才在内壁长这么一种灵芝,服用后能起死人肉白骨,延年益寿活血通络自不在话下。”
皇上啐他道:“你平日讲那些活色生香的我倒受得住,今天怎么改了鬼神志怪一路的?”
七王爷不以为意地说:“还没完呢,你道是它怎么的这么稀罕?稀罕就稀罕在这东西只见于一个地方。”
皇上扫了扫袍子上的灰:“又在卖关子了。”
“正是东方沙福国的地界。走南闯北、趟过沙漠、到过东瀛州的商人给我讲,全天下就只有沙福国的龟山上产这个稀罕物。”
皇上扫视众人都不作声,遂道:“快快收了宝贝吧,人家读书人自是喜欢书啊画的,我中意的你自是知道,今天算你没有揣摩好圣意,罚你……晚上做东。”
七王拜了拜皇上,挥走了头前一个小厮,道:“这件就是极雅的了!”
红布掀开,却是一幅字画,两个下人持稳了打开,入眼是两行狂草。
这时芷君手里的杯子不小心滚落,告了罪后,奴婢还是懂礼地服侍她下去熨干衣裙。
皇上掀动眼皮,看了看,道:“聂芷瑶,朕来考考你,给朕念念上面写的什么?”
芷瑶略一迟滞,站起来道:“民女从小练的是瘦金,浑没见识的,认不全上面的龙蛇之字。”
皇上呵呵了两声:“会写个字就得了,我是素来不爱这些的。范爱卿,你来讲评讲评。”
昱伦还在凝神细看那字,听得皇上吩咐,便道:“回皇上,这字写的是‘做梦中梦,见身外身’,这本是一个有名的读书人向佛的禅语罢了,可这字却写得……全不见束缚的洒脱,煞是豪迈。”
韩方点了点头道:“虽说如此,这笔端回还还是多了点俊秀,说不得竟是天下还有这样的女中丈夫么?”
七王终究得意地仰天大笑三声:“这个也是有些来历的,我托的这个商人颇具些手段,本是让他去寻访寻访宝贝,他自去寻了这顶级的灵芝仙品给我,又使出些神通购了这宫闱里的东西。你们赞这写字的是女中丈夫,她却也是有名姓可寻。这个正是沙福国的公主贺碧光十三岁上的亲笔。”
皇上略微讶异道:“六年前,征讨沙福国却中途折戟在那峙川之上,当时京里就传了许多沙福国的故事。传得最盛的莫过于这位贺碧光公主,说她生来就过之于男儿,还说九岁就能劈惊马于前而脸上毫不变色,当真是神乎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