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74、原因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傍晚，惠州府衙的某间屋子里传出一道怒喝声。
　　男人长相干净身材修长，只可惜本来怎么都能称为斯文端正的相貌，却被他一脸的气急败坏毁之殆尽。如果有熟知芳国官袍形制的人在场，大约还能认出他穿的还是惠州州侯的衣饰。
　　而被惠州侯喝斥的男人，虽然低着头做出一副俯首听命的样子，却满脸不在乎的神气。这人满脸匪气身材更是魁梧，一件文官的官袍裹在他身上，仿佛就快被他的肌肉撑爆了。
　　“能有什么事？”被训斥的文官终于不耐烦起来，他也不理惠州侯是什么脸色，径自坐下后翘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看你吓成这样。”
　　“现在禁军就在城外！” 在月溪升迁后，上任才只五年的惠州侯朝窗外看看，怕隔墙有耳似的压低了声音，虽然他的脸色依旧铁青。
　　“让他们就这么待着。真要敢进来，就照老法子。”男人不以为意地伸手抠了抠自己的耳朵，抬头时转为一抹狞笑，“把那几只犀渠引过来就行了。凭他什么禁军，还能强得过妖魔？”
　　“你别乱来。”州侯皱起眉，他这么说着，话里却听不出任何反对的意思，倒好像是让他从长计议一样，“听说她就是那个有名的青州小司马。”
　　“青州小司马……”男人怔愣了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嗤笑一声，“摆明了就是青州侯捧她出来装样的，你连这个也信？不过听说那小娘们长得挺漂亮，不知道在床上……”男人一边说一边摸着下巴，连笑也愈发□□下作起来。
　　而州侯只是瞥了他一眼，这一回甚至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他皱起眉，似乎在考虑什么似的慢慢走向书案后面，待他坐下来后声音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我明天去一趟城外的军营，总之不能让他们进城。”州侯抬起头，“你等下去处理那些人的时候，别太过分了，能赶走就赶走。”
　　“知道了知道了。”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么几个废物你怕什么？”
　　州侯听他这么说不知又想起什么，顿时脸上又阴沉起来，“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收地的时候一定要看人！凡是家里有做官的，有在少学读书的，即便价钱再好地也不能收！我为什么要让你做小司徒？整个惠州的名籍底册都在你手里，你竟然还……”
　　“怕什么？”男人翻了个白眼，“白纸黑字的凭据好好地捏着，谁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摁手印了？交不上税还想保留户籍不做浮民，除了把府衙分给他们的田地卖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诏命律法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地是不能卖的！”州侯被气得怒极反笑，“如果烈王还在位，你我就算死一百次都不够！”
　　“他不是死了么？”男人根本就不在意，“而且后来的那个女人……谥号叫什么来着？默王？还真是做了件好事。如果不是月溪经常不在，也不会让你钻这个……”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隐约传来一阵响动，仿佛有什么银白色的东西窜进树丛里。屋内两人同时脸色一变，州侯还不见如何，男人像只敏捷的猫一样，“砰”一样猛推开窗子就跳了出去。半晌之后，他一脸悻悻提着一只猫走了进来，唾了一口，“呸，我还以为什么。”一边说着，男人随手掐断猫的脖子，顺手一扔将猫尸扔出了打开的窗子。
　　州侯见他提着猫进来，却是脸色一松。他沉吟了一阵之后，才说道：“总之，最近的日子你多用些心，不要横生枝节。”
　　“知道了知道了。”男人不耐烦地应了两声。
　　他转眼看向某个方向，眼底的不耐逐渐转成了阴冷。
　　与此同时，惠州府衙门前。
　　入夜之后，本该空无一人的空地上此刻却挤满了人。有老人有孩子，更多的是壮年男女，几十个穿着普通的百姓蹲坐在地上，有些人脸上还淤青。手里拿着长矛的士兵一层一层地围住他们。在火光下闪着锋利寒光的矛头尖端指着那些百姓，似乎只要他们一有异动就会毫不留情地刺穿他们的身体。
　　最靠近府衙大门的是一个斯文的年轻男人，他瞪着大门，即使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也没有收起他的愤懑不平的打算。
　　“大姚，别生你娘的气了。”一旁有个老妇面如菜色，一边说一边咳，“你娘也不容易……”
　　“我没有。”年轻男人梗着脖子，说是没有语调却一片冷硬。
　　“现在妖魔越来越多，粮食也越来越不好种了。你去蒲苏几年不回来，你家的田地只靠你娘一个人怎么收拾？”老妇咳了起来，好一阵才停下来，“她也是没办法，才把想到要把田地卖出去——”
　　“跟他说什么！”一旁有个壮汉怒气冲冲地吼道，“就不该听他说那些胡话。州侯大人都盖了印的事，还能有不妥的地方？”他脸一转对着老妇，“都是你跟着他胡闹，才会把全家人都折在这里。”
　　老妇还没有什么反应，一旁有孩子吓得大哭起来。年轻妇人转身过去低声安抚，只是不知怎么的她自己却小声啜泣起来。而如此一点低弱的声音传出去，顿时像回声一样招来一片应和的哭声。
　　被叫做大姚的男人先前还一脸怒气，待到牢房里响起一片哀声时，表情也转为不忍。他叹了口气，“牛哥你不知道，土地和户籍是一起的，要有一起有要没一起没。土地由府衙发放给我们，只有死后或者脱籍变成浮民才归还府衙。私下买卖是重罪，是要磔刑的！”
　　“喂，安静点！”一旁有士兵用矛尖戳了戳他们。
　　被叫做牛哥的壮汉下意识一缩，他刻意压低声音，一边恨恨地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又不像青州那里还能养马，田里种不出东西，一家子大小的吃喝都不知道在哪里。不卖田还不是等着白白饿死？”壮汉一顿，根本就不信，“什么磔刑？上头查下来还有州侯拦着顶着。你读书读傻了也别拉着我们几家人一起来陪你找死。”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大姚也急了，“哪里会只是田的事？国府到现在还没发现，一定是府衙把你们的户籍改成浮民了！”
　　“你说什么……”壮汉呆滞。
　　“就算你家大妞还小，想不到嫁人那么远的事。现在但凡有人查一查，就能把你们全家从屋子里赶出去，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文官服饰的魁梧男人从府衙的大门里走出来。他附耳到看守人群的士兵耳边说了些什么，狞笑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们。
　　那个士兵朝周围其他人做了个手势，一边悄无声息地向正在说话的大姚刺出长矛。背对着他的大姚一无所觉，尖锐的长矛顿时便划伤了大姚的侧腰。
　　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大姚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看见女人被撞倒在地，怀抱的孩子摔落地面后被士兵踩在脚下。
　　他看见年轻男人试图凭着蛮力反抗，却只是把自己送到了士兵的矛尖上。
　　一个士兵无意中发现他还没死，提着长矛就朝他走过来。大姚怕得浑身发抖，却因为腹部伤势过重，怎么都动弹不得。而就在他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突然觉得肩上被人抓住，然后硬生生地朝后拖了很长一段距离。
　　“想要活命，就逃到城门外的禁军营地去！”
　　耳边响起一道低柔的女声，虽然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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