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73、城下

　　萦绕不去的血腥味里，人类身体组织腐烂的臭味开始渐渐浓烈起来。
　　青岚骑在驺虞背上，向后望了望。
　　沿着官道蜿蜒到视野之外的军队已经没有了出发时的整齐。残破的铠甲、歪斜的步伐，还有已经无法掩饰的厌恶与恐惧，让这支屡屡获胜的队伍看上去更像正要逃回故国的残兵败将。
　　青岚微抿唇，眼眸中闪过一道冷芒。
　　月溪是一个需要谨慎对待的敌人。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之后，即便青岚尽了全力，她所得到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埋下一点疑惑的种子。所以她必须小心翼翼地利用一切。不仅因为这是朔春特地为她制造的机会，也是因为她不知道下一次机会将在什么时候出现。
　　青岚伸手摸了摸驺虞的脑袋。不用任何语言，她的坐骑就腾空而起。
　　先用斩杀妖魔这种正义的理由去鼓动士兵的热血，再用无数同袍的鲜血洗去他们的勇气，最后再用无止无尽的战斗来磨走他们的体力。而当死亡的阴影把全军的士气蚕食到最低谷时，当每个士兵都在疯狂渴求安全时，才是她将艾椒城面纱拉下来的最佳时机。
　　“终于到了。”
　　“艾椒……”
　　“是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下了。”
　　即便艾椒城城墙到人类都可以轻易翻越，长长的队列里依然响起稀落的感叹声。月溪的贤名实在太深入人心，以至于仅仅看到城门上挂的“艾椒”两个大字，就能给这些疲惫不堪的士兵带来不小的抚慰。
　　“全军！”青岚一挥手，“整队。”
　　腰间系佩的传音令牌，通过法术的作用将她的声音单向传到了同样系在每个卒长腰间的令牌上。这是她出发前就发放下去的，也所以一路上她从来不用声嘶力竭，整支军队就齐齐地停下来。
　　低矮到青岚需要俯视的城墙上插满着密密麻麻的铁棍。明显并非最初建造时就有的防御措施杂好像生锈的杂草一样杂乱无章地扎在城墙土黄色的砖缝间。而空无一人的城墙上，直到整支探查军整队完毕之后，才有四五个穿着惠州军灰色铠甲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哪里来……你们是谁？”
　　为首的男人，应该是城门守卫队长一类的人物，起初语气傲慢，直到他眼睛自城外军队那里兜转一圈回到青岚那里，才稍稍收敛了几分。
　　“禁军司马青岚，受命领兵千人探查惠州境内妖魔状况。”深知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有几百双耳朵在听着，按下驺虞让自己与对方能够平视的青岚语调尽量清晰与平直，“请开城门。”
　　守卫队长听到青岚的名字后将右手缩到背后，看肩膀的动作应该是摆了摆手，队伍末端的士兵悄悄地向城楼的阴影里退去。然后守卫队长自己却只是朝青岚身后看了眼，才慢吞吞地，也充满怀疑地说：“你们不是应该在州境吗？怎么会来艾椒？”
　　“本军已走过惠州全境，特来向州侯大人禀报探查结果。”青岚眼珠一转，将自己的不快表现出来。
　　青岚接到的正式文书里只说调查，并没有限定只能在州境一带。是以青岚抓住其中的语病，以艾椒城为中心呈螺旋状地将整个惠州绕过几圈。这种表面上急于表现的做法，实际上好处却很多。一来拉长时间更方便她笼络人心，二来能最大限度地消耗士兵的体力，三来掌握了全境的妖魔分布状况之后，也就为她撬开艾椒城门，以禁军司马身份踏入惠州府衙找到了最正当的理由。
　　现在妖魔是什么状况，向惠州侯通报一声总是合情合理的吧？
　　这是青岚本来的计划，但是现在却有了新的变化。
　　几百近千人的士兵想要进城，守门的将官去府衙请求指示，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偏偏这个守卫队长却做出一副遮遮掩掩想要拖延时间的样子。这其中要说没事，只怕连三岁孩子都不会信。
　　“但是，我这里没有接到让你们入城的许可。”虽然少了几分傲慢，守卫队长的语气却依旧平直和冷硬。
　　“那么，就派人去问！”青岚皱起眉，声音同样冷硬起来，“州侯不在府衙吗？”
　　“惠州军如何做事，还不用禁军司马大人来操心！”守卫队长似乎是被激怒了。
　　“在这一个月里，我们遭遇了不下十次的妖魔。从出发时的千人，到现在只余下七百八十人。”青岚眉头微蹙，一边却提高了嗓音，让自己听上去更像是生气的样子，“你以为我们是为了谁？”
　　无论如何，青岚的身份是禁军司马。就算目前玉座空置，她与她身后的士兵至少是代表着芳国国府的意志。不要说是为了惠州探查妖魔状况，即便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艾椒城前要求开门，连州侯也要好好掂量一下是不是能够拒绝。一介小小的守门队长能够如此强硬，到底是凭什么？
　　而他的拒绝，到底是拒绝整支军队的入城呢，还是单纯只是拒绝“禁军司马青岚”的入城？
　　“此次前来艾椒，禀报只是其一。”青岚继续说道，“探查军一应粮食药物均已告罄。我想在……”
　　青岚话没说完，城墙后有个士兵匆匆跑上来，低声在守卫队长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守卫队长脸色一沉，他转过来向青岚沉声道：“州侯大人有命，艾椒城内狭小无法容纳探查全军。请禁军司马青岚大人就地扎营，稍后州侯大人会亲自探望，一应粮食药物也会尽快筹措送来这里。”
　　青岚还未答话，底下的士兵已经响起一阵轻哗。
　　“惠州士兵……”青岚低头看了看地上因为服色而泾渭分明的士兵，“或者只是让重伤的进城呢？”
　　探查军本来就由禁军、惠州军和青州军三军组成。
　　“……州侯大人的命令，是一视同仁。”即使说到惠州军，守卫队长的语气也依旧毫无变化。
　　空气中的惊疑不信，开始向愤怒转变了。即便青岚高高地悬浮在军队的上空，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话都说到这里，还是不让他们进城吗？
　　事情变得有趣了。
　　心里这样想着，青岚却只是说道：“全军，就地扎营！”